“真是的，嘴上说着带我出来散心，结果师父师娘一个比一个玩得疯，都不管我了！
哎等会，师父师娘都搞事情去了，那岂不是说，我又可以去炼器了？”
赵萍嫣眼睛一亮。
她可不担心师父师娘，师父就不说了，师娘她虽然是在赌斗三名金丹修士，但此番赌斗绝对是有胜无败的——因为师娘刚才拿出来的三本阵法全部都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坑人型阵法，谁用谁上当的那种！
这些阵法别的本事没有，唬人是一等一的厉害，很容易被学艺不精之人误判成天阶阵法不说，其中内容深究之下更全是些车轱辘废话，什么都弄不出来。
所以那三位金丹前辈在答应赌斗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完全不用担心师娘会亏。
萍嫣随便找了些借口再辞别陆璃、鸢本仙子两人，便蹦跳着走到玄机散人身前。
“前辈，我想要开启一间炼器室。”
“……？”
玄机散人微张开浑浊的双眼，见得眼前是位炼气初期的小丫头，倒是没像夙宵道人那样自傲不理，而是略显疑惑地问道：
“怎么这阵道小会上，还有你这种阵道只是‘初窥门径’的小丫头进来？”
“前辈慧眼，居然这都看得出来！”
萍嫣微感惊讶，倒也不瞒，诚恳说道：“是师父师娘带晚辈进来的，只是师父师娘现在忙别的事情去了，晚辈耐不住性子，便想继续学艺炼器。”
“你这娃娃倒也奇怪，能带你来此处，你师父师娘当是阵道奇才，你拜入师门却在学器？”
“呃……晚辈悟性太差，学不明白高深的阵道知识，便只好学些勤能补拙的炼器法门了。不过，按师父所说，阵、器本不分家，晚辈学些器道，也不算有违门风。”
“阵器不分家？你那师父倒也有些见识。”
玄机散人点了点头，手中拐杖微指东边的方向，“往这条路出去过四间屋子便是炼器室。这次阵道小会以老朽观来并无多少器道人杰，你可在炼器室中随意取炼。
老朽在炼器室中也随手留置了些不值钱的材料，你若材料不够，也可取用一些。”
“如此，则多谢前辈了！”
——
此处虽是元婴修士的洞府，不过炼器室的布置倒也没跟外边锻场的炼器室差出多少，萍嫣左右转了一转后，很快便摸熟了环境布置，准备炼器。
“炎蝎背甲、嗜焰蟒骨、沐火猿猴心，用这些火系妖兽材料注灵足够，接下来是成器的矿石材料千年火铜、暖玉……嗯……”
她整理自己储物袋里的材料，但却稍微犹豫了下。
“用这些炼器材料锻制法器是没有问题的，我已经成功过好多次了。所以要不要……尝试一下突破呢？”
储物袋内一边方角，放着萍嫣堪称是倾家荡产才从坊市里收购来的几件材料。
三份万载火铜精，一份火麟玉。
尽是四阶材料，要是锻造“法宝”，四阶材料是不可或缺之物
以萍嫣如此拼命炼器，身家也不过是凑到这么几件四阶材料。要是炼成了法宝还好，一旦失败，可就血本无归，一切从零开始了。
“怎么办，我炼制上品法器已经很熟练了，但下品法宝还没尝试过一次。失败的可能性非常高，要……试试看么？”
她踌躇着。
每一位炼器师，都会遇到这般问题。炼器是需要成本的，一旦炼器失败，可能多年身家顷刻一空，尤其是自法器到法宝，自法宝到纯阳法宝等门槛，失败几率太高，让散修炼器师几乎难以承受。
是以，敢于去挑战瓶颈，本身就是一种十分需要勇气的行为。若萍嫣自食其力，只怕这次挑战失败后，又得要好几年才能攒足下一次挑战的家底。
但她咬破嘴唇，并未犹豫太久。
拿出火麟玉，升火！
“哦？这丫头居然要炼制法宝？她尚未年满二十，居然就已经能去挑战这个门槛了？”
大厅之中，玄机散人眼中稍微闪过一缕惊讶。
此处是他洞府，一切变化自然瞒不过他的双眼。更别说他本来也好奇这小丫头炼器功底，自然是分了一缕心神关注此处。
不过很快，他眉头就微微皱起。
“敢于挑战瓶颈的心是好的。不过，似乎不是仔细评估自己水准之后的勇气之举，而是心生急躁的莽撞行为。
水平太次，技艺不精，手法不稳。炼制法器尚可，法宝，必不能成。”
数个时辰后，萍嫣那满是汗水的脸蛋上浮现出难以言说的惊慌之色。
“不，不，不会的！这、这是意外，只是一次小小的意外，应该不会影响什么的，不会有什么影响……还能接着炼制下去！”
再几个时辰。
“火候不够！怎么会，我已经祭炼起比炼制法器时强十倍的炉火，居然连下品法宝的标准线都达不到吗？”
再几个时辰。
“不好！这样下去会炸炉！不能再炼制法宝了！必须赶紧退阶成法器才行！”
她眼中几乎绝望。
自己还是学艺不精，法器都还没炼成多少，居然就想着挑战法宝了！
可恶！为什么别人面对瓶颈，面对挑战，就能轻轻松松靠勇气解决一切问题，我就不行！
这就是天骄和普通人之间的天堑吗！
她不甘地两手锤在锻台上，炽烈的高温灼伤着她的双手，可萍嫣却丝毫感受不到痛处一样，满脸只有对自己的自责和失望。
——那个女人比我大不了多少，不但是筑基期难逢敌手的天骄，就连炼丹也早早是举世无双的丹圣！
可我别说修为境界了，居然连一件小小的法宝都炼制不出来……
萍嫣叹了口气。
“还是师父说得对，我太急躁了。我天赋不如她，福缘不如她，能比她强的，只有一颗持之以恒不畏艰险的道心。这么急躁求成，望向毕其功于一役，怎么可能做得到。
二十岁之前能炼制法宝，这在整个九州历史上都是数得着的天骄了。我是失心疯了吗，这哪是我能去挑战的境界？
不管怎么说，先把眼前的法器弄好吧，一步一步来，总归有一天能炼成法宝的。”
她收复收复心神，重新开始将眼前材料锻造成法器的器胚。
虽然炼制法宝失败，但好在萍嫣收手及时，没致走到炸炉的结果。
能苦中作乐的一点是，四阶炼器材料其内蕴含的灵力远非三阶材料可比，将它们炼作法器的过程中，倒也让萍嫣大感受益，学得了比之前炼制法器时多得多的经验。
如此，再几天过后，一把通体赤红色泽的剑状法器筑器成型，平静躺在锻器台上。
只待萍嫣对其注灵，这件上品法器便算锻造完成。
“唔，这次锻造的是主杀伐的剑状法器，那么最好就别用上次的《聚灵阵》了，就用《火球阵》为其刻制灵纹吧，这样在以火灵伤敌之际，也能随发火球扰敌，对火系修士斗法有诸多好处。”
这注灵之法萍嫣也算是相当熟悉了，并没想太多，便一如上次那般，并指成剑，灵力为锋，凝于指尖，在剑状法器身上铭刻阵法，化作灵纹。
本该是寻常一次注灵，却不想，突然之间异变陡生。
“你这‘以阵化灵’之法，从何学来？”
炼器室内，突然响起一声凝重之声。
“咦？呀啊啊啊！！！”
赵萍嫣被吓得发出一声惊呼。
手上注灵的动作被打断，但却意外地，被另一人所接手。
“《火球阵》？用这么低级的阵法化灵未免太浪费了，不过，以你境界，倒也合适。”
“前、前……玄机前辈！？”
萍嫣眼前之人，自是本该在大厅之中负责任务事宜的老者，玄机散人。
只是，略有些不同的地方。
大厅里的玄机散人身形佝偻，老迈无力，形容间有天人五衰之相，显然是寿元将近，命不久矣。
而眼前的玄机散人，虽然同样有着天人五衰的死灰之相，但目光锐利，精神饱满，气脉悠长，仿佛一座山岳横于萍嫣眼前。
玄机散人从萍嫣手中接过法器，他刻画阵法灵纹的速度比萍嫣熟练得不能以道理来记，几乎只是几个眨眼的瞬间，一把金光闪闪，火灵丰沛的宝剑便熠熠生辉起来。
玄机自不会对这么一把区区法器有什么兴趣，将其交还给萍嫣之后，再次问了刚才那个问题：
“你这‘以阵化灵’之法，从何学来？”
萍嫣环视左右。
这炼器室内，不知何时被激发起了阵法，以萍嫣粗浅的阵道修为，只能看出“隔音”之效。
想来，应该是玄机散人不想让任何外人听见里边交谈。
也可反过来说，不想让任何内里的人能逃出外面去。
萍嫣微叹，倒也觉得没什么有必要隐瞒的地方，老实答道：
“不敢欺瞒前辈，晚辈一身技艺，皆是师父所传。”
“这‘以阵化灵’之法也是？”
“是师父所传没错。”
“他从何处学来？”
萍嫣：“？”
这倒是让萍嫣感到奇怪了。
“师父并未从别人处学来，这是师父自己悟出来的。”
“所言非虚？”
“怎敢欺瞒前辈？”
“撒谎。”
玄机散人的眼神阴沉得吓人：“此法，不可能还有别人会。”
萍嫣：“？？？？”
这倒让萍嫣仔细回忆起来了。
师父的一身手段，多是传承于那千机道人的《千机百阵图》。可唯独这“以阵化灵”之法，确实是师父一人自行悟出的没错啊！
师父悟出这法的时候，他都还不知道《千机百阵图》在他家里呢！而且那《千机百阵图》自己也看过一二，里面并没有任何炼器之法，更别说“以阵化灵”之法了。
思虑良久后，萍嫣给出确定的回答：“此法确实是师父他自行悟出来的，不会有错！”
“……”
玄机散人陷入沉默。
他身上的悠长气息缓缓散去，形态也变得佝偻起来，不多会间，已经又变成大厅中的那副枯朽模样。
“前辈？”
萍嫣试探问道：“这‘以阵化灵’之法……有什么问题吗？据师父所说，这种法门并没有什么玄妙之处，每一个器、阵双成的修士都应该会掌握才对？前辈之前不都还赞叹师父他，说师父知道器阵不分家，有些见识吗？”
“……有些意外而已。”
玄机散人咳嗽了两声，摇了摇头，神态之间有着相当落寞的模样。
但随即，他莫名笑了一声。
“好。”
萍嫣：“……？”
此时，玄机已然是一副笑容可掬的面目，看着萍嫣的目光也变得和善不少：
“你能跟着你师父修行，倒也是种福气。好好学习他的技艺，莫要懈怠。”
这下真给萍嫣整不会了。
她也不笨，隐约猜到了师父自行悟出来的这套“以阵化灵”的法门恐怕有些来头，心中好奇，便就以退为进起来：
“能拜入师父门下，自是萍嫣莫大福气。只是，萍嫣十分蠢笨，师父所教，十之四五都难以理解，只能昼夜勤修以补不足，实在惭愧。”
“蠢笨？”
玄机散人略有些讶异地望着赵萍嫣，连连摇头，“不不不，哪怕穷极老朽一生见识，你也堪称是一等一聪慧之人，若你都自称蠢笨，老朽那更是无颜见人了。”
“……啊？前辈莫非是在说笑？”
赵萍嫣可没觉得眼前老人是在夸她。
玄机散人并未在这话题上多留，而是颇为感慨地说道：
“老朽对你那师父有些兴趣，左右无事，小友可愿与老朽讲讲你那师父的故事？放心，老朽并不为难你，你任何觉得不该讲的，都可略过，哪怕只讲些日常趣事，就当跟老朽唠嗑唠嗑也行。”
他从储物袋中摸出一物，递给赵萍嫣。
赵萍嫣本想拒绝，但一看其中内容，顿时眼神变得惊异起来。
“这、这是……！”
“葡萄。”
玄机老人笑呵呵地说着，“老朽我年纪大了，许多事情忘了个干净，可犹然记得老朽小时最爱吃这些甘甜可口的葡萄果。我看小友心怀正气，送些丹药许是不收，不若便吃些葡萄甘果，陪老朽这老人家聊聊天打发时间如何？”
“呃……那、行吧，只要前辈不嫌弃就行。这葡萄就不用了，我或许缺些别的，但葡萄是真不缺的。”
赵萍嫣有些尴尬地从自己兜里也掏出一大把葡萄。
这些葡萄那可都是有来头的——丫的全部都是葡萄酒的“拜师礼”。
陆机早就两年葡萄都吃烦了，自然不可能再收下这些，于是美其名曰“零食”，一股脑全塞给了赵萍嫣。
“咦？”
不知为何，见了那些葡萄模样，玄机散人眉头又紧紧皱起。
他拿起萍嫣的一颗葡萄放入口中轻嚼一番，沉默些会，之后就轻声叹道：
“这些葡萄，莫非来自葡萄宗？”
“前辈去过葡萄宗？”
“……没有。”
老者摸着拐杖，语气显得有些落寞：“老朽老了，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但老朽确信自己一次都没有去过葡萄宗。”
“那这葡萄……”
“小时候吃过很多次葡萄宗的葡萄。哪怕现在，老朽也还记得，老朽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些小巧的‘凡果’，而不是精心栽培出来的‘灵果’。可惜，长大后再吃这些葡萄，也没有当时那种味道了。”
好家伙，看来葡萄宗祖上还跟这位元婴境大前辈结过一段善缘啊。
这可不能让我那位三师妹知道，不然她指不定要做出啥欺师灭祖的行为出来。
赵萍嫣将心中杂念暂且压下，又将储物袋中还剩下的葡萄全部取出：
“若前辈喜欢，那前辈全部收下便是——老实说，我这段时间天天被三师妹喂葡萄，早就看见葡萄就想吐了。”
“呵呵，倒也不必。老朽老了，牙口不似从前，自是吃不了这么多葡萄了。既是小友师妹一番情意，小友也该收下才是，莫要负了同门之谊。”
“啊这……以后再说吧。那个，前辈刚才不是想听我讲师父的故事吗？若前辈不嫌弃的话，我试着讲给前辈听听吧。”
她开始小声讲述自己和师父相遇之后的事情。
从自己身世说起，到生父遭难惨死，到天星城绝境拜师，到苦学炼器……
当然，如岱舆山、常服这些打死都不能说的，自然是找个由头糊弄过去。
她只说着，而玄机散人则抚须听着，时而皱眉，时而点头，不曾打断一句。
等到萍嫣把闲事讲完，已是两个多时辰过去。
玄机散人眉头深锁，却问了一个大出萍嫣意料之外的问题：
“这位陆机小友，当真收了那位‘pY酒’为弟子，还为其该诨号叫‘葡萄酒’？”
萍嫣点点头。
玄机散人轻叹：“这样。”
他又接着说道：“此次阵道小会虽说广邀阵道英才，要补全《九九诛邪大阵》也当要半年至一年之久。
小友修为尚浅，心境有缺，想必是坐不住的，既然想炼器，那就在此处炼器就好。此间室内所有材料小友尽可取用，就当是小友给老朽讲故事的报酬。
若是小友嫌这些二三阶的材料不合用，也可找老朽索要些四阶材料，再次试着突破法宝门槛。”
“呃、这、这个……还是不用了吧，晚辈材料挺够的，应该不需要劳烦前辈。”
玄机散人倒不强求，“想要改主意的话，与老朽说声便是。”
说罢，他便离开，困住炼器室的阵法也随之解除。
“呼……吓死我了。”
萍嫣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往自己背上摸了一把，果不其然全是冷汗。
虽说这位玄机散人面目和善，但终究是一位实力强绝的元婴后期老怪物，又是寿元将近的节点。这种老妖怪最是捉摸不透，指不定前边还跟你笑呵呵高谈阔论，下一息就要暴起杀人。
还好，没出什么岔子。只是讲了点师父的闲情逸事而已，我给这老前辈聊聊应该确实是不打紧的吧？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