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国公府与盛家又结了亲,这让京城里的人又一次掉落了一地的眼珠子。
褚大公子要娶盛家的二小姐,盛家竟然答应了,这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盛家觉得对褚国大公子有所亏欠,故此才答应下这桩亲事作为弥补?”有闲汉咧着嘴儿笑,牙齿上还粘着一丝青菜叶子:“可是那盛大人与他的夫人,却不是这般仁义之人哪!”
“若是仁义,也不会将大小姐改嫁给褚二公子。”旁边走过的老者面露惊愕之色:“都说盛夫人担心长女嫁过去守望门寡,这才向楮国公府提出改婚约来,如何就愿意将二小姐嫁给那眼见着便要过世的长公子呢?真真奇怪,这手掌手背不都是肉么!”
“可不是吗?怎么就舍得推着自己娇滴滴的女儿去当寡妇呢!”有人摇头叹气:“这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京城大街小巷里的议论,并没有阻碍褚家与盛家的亲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本来按道理,定亲以后要一年左右的时间备嫁,然后再办亲事,可现在褚大公子的身体只怕是熬不了那么久,故此将大婚的日子订得很近,八月初二,刚刚好定在盛大小姐过门以后一个月。
“钺儿,”褚二夫人坐在床边,含泪望着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儿子,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帕子,一颗心都在那儿发颤:“钺儿,你可知道?盛家终于答应了亲事,你这心愿总算是了啦。”
薄被沙沙作响,隐约见着里边的人似乎动弹了一下,随即微弱的喘气声显得有些急躁,褚二夫人急急忙忙扑到了枕边仔细打量,就见那如蜡黄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笑意。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珠子一滴滴的落了下来:“阿钺,阿钺,你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欢喜?”
“我……欢……喜……得……紧。”
气息微弱,可犹自能听到这几个字,褚二夫人怔怔的望着褚昭钺,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阿钺,你好好的将养着身子,只有十来日你便要做新郎了呢,可得赶紧好起来才是。”
枕头上的脑袋微微的点了两下,看得褚二夫人又欢喜又心酸,她站了起来看了看床上的褚昭钺,微微叹息了一声:“阿钺,你肯定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她,褚二夫人兀自在那里站了好一阵子,侧耳听着那微弱的呼吸,心中酸酸涩涩一片,再也没法子忍住,扶了丫鬟的手急急忙忙转身朝内室外边走了去,才跨过门槛,便用帕子掩着脸,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
“夫人,夫人……”丫鬟们乱做一团。
这一阵子来,自家夫人总是以泪洗面,昨日得了盛家应允了亲事的准信儿,这才咧嘴笑了笑,可那笑容怎么看着都实在惨淡,比哭还难看。
大公子卧病在床,气息奄奄,谁不难过呢——当然,不难过的人也有,比如说那三房的二少夫人,每日里快快活活的带着丫鬟游园玩耍,没事的时候就去褚老太君那边去巴结说话,哄得老太君开开心心的,每日里眉开眼笑。
“夫人,很快就要办喜事了,您怎么反倒哭了起来?”丫鬟们七嘴八舌的劝说着:“现儿正是要筹备婚事的要紧关头,夫人,你就快莫要再伤心了,等着大少夫人进了门,大公子的病自然就会好了。”
褚二夫人擦了擦眼泪:“你们说得对,我却是欢喜得糊涂了,怎么就忘了这码子事儿。”
才出得月亮门,便见着褚昭涵与褚昭莹姐妹两人联袂而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微微的笑意,见了褚二夫人,一左一右挽住了她的胳膊:“母亲,大哥今日好些了罢?”
褚二夫人点了点头:“精神头儿好多了,或许这冲喜之说真有效应。”
褚昭莹一扬头,脸上全是得色:“我早就说过,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况大哥心心念念的想要娶那盛家的小姐呢,这下总算是如愿以偿了,也算拿盛家有点良心,只盼那盛二小姐要比她姐姐强,不是那种趋利避害的狠角色。”
“三妹,快莫要说了。”褚昭涵伸手拉了拉褚昭莹的衣袖:“给旁人听见了,多不好。”
“她有那脸做,我连说都不能说了?”褚昭莹竖起两道柳叶眉,愤愤不平:“二姐,你若是再做那闷嘴葫芦,以后被人踩着的时候多着呢。”
“莹儿,你莫要再多说了,晴雪苑的大门就在前边了。”褚二夫人不赞成的看了褚昭莹一眼:“仔细被三房的人听了去,那些嘴巴碎的就会将话传到人家耳朵里去了。”
“传便传,我就是想要传出去让她们堵心呢。”褚昭莹轻轻哼了一句:“一个二个的每日里笑得那般欢快,可有半分愧对我大哥的想法?”
自从褚昭钺回了褚国公府,三房那边就只有褚三夫人来过两次,每次来陪着褚二夫人说话,总是一脸的歉意:“这事情闹成这般模样,都是我的不对,当日只是想着咱们褚国公府不能对不住盛大小姐,可万万没想到,若是再等一段时间便好了。”
褚二夫人听她自责,忍着心里难受也要安慰她:“弟妹,你快些莫这样想,这都是命,世上的事情谁又能料到?还好我的钺儿回来了,不管怎么样,我心里头也是欢喜的。”
褚昭莹在旁边听着,实在想出声挖苦两句,可褚三夫人那脸上的神色显得很是真挚,让她找不到借口来指桑骂槐,也只能按着满肚子火,淡淡的提醒了一句:“三婶娘,二哥嫂怎么也不过来看看我家大哥呢?我大哥病成这样,二哥二嫂不闻不问,这样不好罢?”
褚三夫人脸上堆着笑,答得格外温和:“他们本是要来探望的,可后来想着,你二嫂先跟你大哥有婚约,此时过来,恐有些不妥当,你大哥见了她,只怕会触及心事,加重病情,这般考量了一番,还是决定不过来了。他们二人已经跟我说过了,我觉得也是这个理儿,昭莹,你说是不是?”
“莹儿,快些下去看看,你大哥的药可好了?”褚二夫人听着女儿被反将了一军,脸上指是火辣辣的难受,莹儿也真是太嘴巴厉害了,这性子可得好好打磨打磨才是,否则日后出阁,嫁到婆家,依旧是这样一张嘴,少不得被婆家人嫌弃。
褚三夫人将话说圆了,褚昭莹找不到再迁怒的理由,只能将那一肚子气压在心里头,每次在园子里见着那盛明珠,只是将脸儿一撇,就当没看见她似的擦身而过,褚二夫人为这事说过她几回:“莹儿,不管怎么说,那盛家的小姐已经成了你的二嫂,何必还去这般计较?都是一家人了,如何还能这般生分?你快些将那脸色放缓和些,下回见了笑着打个招呼,自然就会亲热起来了。”
褚昭莹性子倔强,哪里听得进去褚二夫人所说?每次在主院大堂请安时,见着盛明珠,依旧是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姐姐褚昭涵走上前去,轻言细语的与盛明珠说话。
“二姐,你要做个老好人,我可不愿意,你莫要跟着母亲一道来劝我。”
褚昭涵还没开口,这边褚昭莹已经将她开口的路子给堵死:“有些人不招人待见,我就是烦着见她。”
褚二夫人见劝不住女儿,也没了法子,只能随着她去,盛明珠才过门不足一个月,褚昭莹与她,已经是形如水火,好在二房与三房都有各自的院子,国公府园子也大,要想撞到还真不容易,只有在给褚老太君请安的时候,两人才见面,坐得远远,彼此都不说话。
“他们来不来是他们的事情,咱们见了人家还是要笑脸相迎,以德报怨这才能让人觉出你的好。”褚二夫人拉着褚昭莹的手,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朝前走了去:“我要去向你祖母请示这成亲的事儿,也没几日好准备了。”
褚昭莹这才将心思回转过来:“可不,八月初二就要成亲了呢,聘礼什么的,可都送过去了?这排场,总不能比那位的小罢?”
“这事儿全凭你祖母和大伯娘安排,你只需听着便是,千万别说话。”褚二夫人捏了捏褚昭莹的手,有些担心,上次和盛大小姐定了亲事,聘礼什么的都是褚老太君和褚大夫人定下来的,或许看在是孙儿辈里的第一场亲事,褚老太君倒也没有太为难她,只是让褚大夫人看着办,聘礼不能过少:“府里头的规矩,公中出五万两银子,你便支五万两银子出来和老二媳妇一道筹备亲事,公中规矩不能破坏,五万两之外的,就由她自己来贴补罢。”
“母亲,昭钺可带了个长字,多多少少要有些不同罢?”褚大夫人的声音平板,可仍让褚二夫人听了心头一热。
众所周知,褚二夫人娘家寒酸,当年并未打发多少嫁妆,而且褚二老爷的官职也不算高,并未节余多少,能拿出手来给儿女置办亲事的银子不多,褚二夫人正在寻思着怎么样才能给长子风风光光的办门亲事,没想到褚大夫人帮她给提了出来,如何不觉暖心?
褚老太君想了想,添了一万:“你说的不错,确实如此,咱们褚国公府的脸面要紧。”
从大堂出来,褚二夫人赶着去感谢褚大夫人,没想她冷冷道:“我只是为了咱们褚国公府的面子,想来你也拿不出太多银子来,长公子的亲事都办得如此寒酸,咱们楮国公府岂不是会被人瞧了笑话?”
褚二夫人脸上一红,讪讪的止住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