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好不容易将石氏带进宫里,月华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就被泠贵妃打断了。
石氏紧咬牙关,看来轻易是不会透露什么。看似一无所获,但是月华从石氏惊慌回避的态度以及泠贵妃色厉内荏的表现来看,她觉得,自己怀疑对了方向。这妇人那里应该就是有什么令泠贵妃忌惮的秘密,只是一直都没敢说出来罢了。
月华一直心有思虑,翻来覆去地想,决定将这件事情追根究底。
只是如何才能撬开她紧闭的嘴?
她不想再让陌孤寒烦心,他每天日理万机,朝中政务就已经令他焦头烂额。而且,陌孤寒论治国理政,那是雄才大略,但若是说起这些女人间的阴谋诡计,他心胸广博,总是不会太细心。
月华如今带着孩子,有诸多不方便,自然不能出宫亲自去探查,步尘和褚慕白又都是粗心大意的男人,即便是有什么蛛丝马迹他们也觉察不出来,子衿也更不必说了。
只是可惜,凌曦如今也是在哺乳中,自己总是不忍连累她为了自己操心劳力。莫再像自己这般,忧虑过甚,断了奶水。
思前想后,她决定请邵子卿出面帮忙去询问一番。一来,自然是邵子卿睿智多谋,二来,此事来龙去脉邵子卿也知道,若是果真有什么端倪,他比起别人也要敏锐许多。
计较已定,月华就请步尘帮忙,将此事拜托给了邵子卿。邵子卿自然欣然同意。
月华又担心折腾出动静,会给石氏招惹更大的麻烦,所以细心叮嘱邵子卿,尽量避开耳目。
邵子卿出马,盘问一个没多少见识的妇人,自然是手到擒来,第二天,他就给月华带来了令人震惊的结果。
月华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直接命人将邵子卿请进了清秋宫,下人屏退下去,只剩下水悠在跟前伺候着。
两个孩子月华是形影不离,一直在身边眼睛都不眨地守着。即便是奶娘喂奶,也从来不敢脱离她的视线。
邵子卿走进殿里的时候,月华正弯腰在婴儿床跟前逗弄着孩子,一缕璎珞一般的长发垂下来,被孩子紧紧地攥在小手心里。
她低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眸底投下一道轻盈的剪影,忽明忽暗。
邵子卿站在门口,就能看到她微微勾起的唇角,感受到满溢的欢喜与恬静。
他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仿佛时光在那时也停滞了匆匆的流动,只有暖风掠过,百花生香,安宁与祥和在眸底缠缠绕绕,瞬间定格。
月华抬起头来,冲着他微微一笑,犹如昙花初绽,月光压在枝间,圣洁而温柔。
“来了?”
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有片刻的欣喜。
邵子卿撩着衣摆的手一顿,衣摆从指尖滑落下去,微微弯起的双膝也为此直起。他不想跪下行礼请安,筑起壁垒,隔断两人之间的这份随意。
他点点头,也像是好友间的家长里短,嘘寒问暖。
“来了。”
月华抬起指尖,从孩子手里将头发轻轻地拽出来,邵子卿听到不满意地“哼哼”声,似乎是在抗议。他也按捺不住地好奇,想知道月华的孩子应该是怎样的容貌,因此就踮了踮脚尖。
婴儿床里的孩子欢快地舞动着手脚,邵子卿觉得,就像是水里胀大着肚子奋力划水的小青蛙。
月华笑着嗔怪:“就你最不听话,你看看哥哥多乖,从来不淘气。”
然后还极温柔地低头给她整理整理身上的小衣。殿里镇了冰块,月华担心她肚子着凉。
邵子卿觉得,这幅画面,像极了月色下的荷塘,静谧轻轻地流淌,而月华就是那娇羞低头的水莲花,不胜轻柔。
“等着阿娘喔,不许闹,阿娘跟邵叔叔有事情要说。”
月华并不自称母后,而是阿娘,就亲近了许多。
她直起身来:“邵相请坐。”
邵子卿唇角自始至终都挂着一抹笑意:“孩子长得真快。”
一提起孩子,月华脸上的笑绽放得更加灿烂:“感觉就像是吹起来的一般,但是比起凌曦的孩子,仍旧差了许多。”
“小嗣胃口好,特别贪吃。”
“小四?”月华诧异地挑眉。
“子嗣的嗣,老夫人请庙里僧人给起的小名,让我们背地里帮着多叫叫。”
总是比“刘丫头”好听多了,看来老夫人与凌曦是各自退让了一步。
月华笑笑:“从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韩家对于这个孩子有多么看重。凌曦是有福的,老夫人看起来也心善。”
邵子卿轻轻地“嗯”了一声:“石蕴海的孩子上次受了惊吓,病了一场,看起来孤儿寡母的,很是可怜。韩家老夫人看着不忍,明知道石氏与沈家有瓜葛牵连,仍旧答应凌曦,让她到韩府做事,平日里特别照应。”
“那就好。”月华抬手示意邵子卿坐下来:“我还真有些担心沈家会继续为难她。虽然石蕴海与我有些摩擦,但是他妻子一个人带着孩子举目无亲,也是可怜。”
邵子卿脸上神色一凜:“我想,若非是你将她的安危交给了沈心才负责,可能她真的会吃亏也不一定。”
“怎么了?”月华惊讶地问:“是不是沈心才迁怒于她,又难为她了?”
邵子卿摇摇头:“倒是没有难为她,不过威胁她了。”
水悠静悄地奉上香茗,就转身去逗弄两个孩子。
“威胁什么?事情不是已经了结了吗?难不成还是想让她搬走?”
月华想起那日在石蕴海的院子里,自己离开时,沈心才便特意寻了借口留下,难不成就是有什么居心?
“石氏说沈心才极是紧张,再三追问她跟你说了什么。并且要挟她不要在你跟前胡说八道,否则就要了那孩子的性命。”
“简直岂有此理!”月华愤恨道:“这沈心才竟然拿一个无辜的孩子来要挟人。难怪上次她进宫,我还未张口,她就一脸惊恐,推脱说什么也不知道,三缄其口。”
邵子卿轻哼一声道:“最初那妇人有所忌惮,饶是子卿如何追问,什么也不肯说,一再敷衍推脱。我觉察到有异常,所以就自作主张,将宫人含翠杀人灭口一事告诉了那妇人。”
“你全都说了?”
邵子卿点点头:“事关重大,你不能一再有妇人之仁,若非激起她对沈家的恨意,她如何会将知道的事情全都和盘托出?你是不是担心那妇人知道内情之后,会找沈家理论?”
月华颔首:“她势单力薄,若是果真一时想不开怎么办?”
邵子卿摇摇头:“你放心,她就算是为了孩子,也绝对不会做那种不自量力的事情。我也再三劝导过了,晓以利弊,她虽然恨沈家,但是决计不会犯傻。”
月华想邵子卿的做法委实无可厚非,再说那妇人也应该有权利知道。
“权势面前,性命犹如蝼蚁,那妇人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妇人得知真相之后,非但有问必答,还与我说起许多石蕴海生前的反常之事。”
月华点点头:“她也曾经跟我提及一事,说石蕴海在宫里不守宫规,有苟且之事。倒是与泠贵妃跟前那个叫做含翠的丫头所言吻合,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宫里一直屡禁不止。”
“她也如数说与我知道了,她怀疑这就是石蕴海心甘情愿自缢的缘由。”
“我也曾经是这样想过,相信含翠当初的供词,认为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泠贵妃跟前的宫人含翠。可是后来泠贵妃反常的反应,以及宫中刺客行刺一事,令我生出疑惑来,觉得其中定然还有隐情。
更何况,含翠下毒的手段并非是一个小小的宫婢能够做到的,分明应该就是受了谁的指使才对。若仅仅只是一个私通的罪名,也犯不上为此冒险杀人灭口吧?”
邵子卿并不反驳,只是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月华看:“你看看这是什么?是否识得?”
月华狐疑地接在手里,不用细看,就立即认了出来。
“你从哪里得来的?”
“是石蕴海的妻子交给我的,她从石蕴海的遗物里面翻找出来的,看起来是女人使用的物件。”
“这乃是贴身之物,怎么会到石蕴海那里?”月华有些难以置信。
“这究竟是什么?”
月华轻叹一口气,如实道:“这是当初你们狩猎,带回来的那只火狐,我做了一套围脖给太后,上面缀了这个玉雕牡丹作为扣子。结果,太后将它送给了泠贵妃。”
想当初,泠贵妃为了此事沾沾自喜,还特意穿戴着给太后请安,极为尖酸刻薄地贬低这暖袖,当众给月华难堪。
“你说这是泠贵妃的东西?”邵子卿也是怫然一惊。
月华点点头。
“如何会到了石蕴海那里?”
月华略微思忖:“那一阵子泠贵妃为了取悦皇上,听说在习练红蕊舞,让石蕴海帮她调理肌理,消肌柔肢,经常出入椒房殿。许是捡到了就私藏起来,毕竟这是上好的和田玉雕琢,也值些银两。”
“那妇人还对子卿说了一句话,若是娘娘知道了,想必更加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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