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动容,说到底自己确实有愧儿子。
可这天下,皇帝只能有一个人做。
朱高煦不适合,即便奉天靖难,他豁出性命厮杀,但天下大事,不是儿戏,不是他朱棣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
皇位给了老二,他治理不好大明,死了有何颜面去见祖宗,又怎么对得起这天下万民。
朱高炽眯着眼睛,缓缓低下了头, 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虽然平日里看不惯老二,可他说的却没错,靖难他是最大功臣。
没有他,老爷子可能早就丢了性命,哪还有今日的皇帝做。
一旁的朱高爔,心中也无比感慨,二哥哥确实太惨了。
历史上,老爷子骗了他,最后还被瞻基活活烤死,如此结局属实悲凉。
朱高爔看着委屈的二哥,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定要保他性命,就像他在天牢时,二哥保护自己一样。
这样的想法在心中萌生,朱高爔自己都没察觉,历史会在他不停的改变想法下,悄然偏移。
寝宫内,父子几人思绪万千,各自心里想着不同的事。
他们看着朱高煦,不知该说些什么,几人陷入了沉默中。
最终,还是朱棣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令他觉得窒息的死寂氛围。
“高煦,爹……确实有愧于你……”
“但天下大事,不是咱们父子关上门,三言两句就能决定的。”
“你……真的不适合做皇帝……”
老爷子的话犹如重锤,狠狠砸在朱高煦的心中。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悲伤,痛苦开口道:“爹,你当初为何不说我不适合做皇帝?”
“为何要给我机会……让我渴望不可能实现的事!”
事情变成今天这样,朱棣明白自己有不可摆脱的责任。
当初为了笼络老二的心,怎么就开口说了句,世子多病,这种混账话!
“高煦,朝堂上你也看到了,老大处理政务,掌控百官,都比你做的好。所以……”
“爹从别的地方弥补你,如何?”
“封地,女人,金银财宝,只要你提,爹无不应允!”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议论朱高煦造反的事了。
说着该怎么弥补,才能让他放下做皇帝的执念。
“呵呵,女人,封地,爹你觉得我要那些东西?”
朱高煦冷笑一声,他的执念不是做皇帝,是老爷子明明答应的事情,却要为了老大反悔,同样是儿子,区别对待,寒了人心。
“这……”朱棣凝神,不知该怎么办,说到底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作为父亲,遇到这种事。
即便是永乐大帝,也慌了神。
学前朝那些皇帝,处罚,或者赐死儿子,再不然圈禁?
朱棣是怎么都做不出这种事,都是他跟皇后亲生的。
如果做了这种事情,死后如何去见皇后?
见父亲说不出话,始终沉默的朱高炽,终于站起身子,走了过来。
他看着弟弟,脸上并无怒色,即便今日朱高煦领兵进宫,想砍他脑袋的。
作为大哥,古往今来,没几人能像他这么宽容。
倘若李建成能有他这般度量,弟弟李世民未必会把事情做的如此决绝。
“高煦,你说的事情,立下的功劳,大哥都认可。”
“如你所说,做皇帝,凭功而论,大哥确实不如你有资格。”
“但掌控天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倘若出点问题,天下大乱,兵锋再起。”
“百姓,乃至后世人都会指着咱们老朱家骂的。列祖列宗也会跟着咱们挨骂,包括我们的后辈,也会永远抬不起头,你明白吗?”
做个好皇帝,让天下人都吃上饭,这是朱高炽的理想。
在他看来,这个理想只有他能实现,三个弟弟,包括老四朱高爔,都是好战之辈。
做了皇帝,大概率会像老爷子一样,年年用兵四处征战。
兴百姓苦,衰百姓苦,这不是说说的。
朱高煦盯着大哥,冷声笑道:“老大,你别跟我来这套,我还没做皇帝呢,你怎么知道我就比不上你?”
“老二,你觉得如今的大明如何,是否算的上繁荣昌盛?”
突然的问题,令朱高煦一愣,沉默片刻,他还是如实回答。
“老爷子兵锋所指,敌人皆俯首称臣,安南,草原,都臣服大明。”
“派遣郑和下西洋,和海外诸国建立邦交。又着令编撰永乐大典,天下安稳,四海升平,当然算的上繁荣昌盛。”
朱高煦没有吹捧老爷子的意思,实话实说。
对于这些话,朱高爔也非常认同,永乐称做大帝,不是没理由的。
端坐的朱棣听到这番话,脸上也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确实已经做的很好了。
只有朱高炽神色凝重,无比沉默。
“二弟,你说的不错,但不完全对,如今的大明朝不差,可也不算昌盛。”
此话出口,瞬间吸引三人的目光,都看向朱高炽,不明白他这番话是啥意思。
这不是明着打老爷子的脸吗?
疯了,会说这样的话?
“你们跟着父皇征战,都没看过各地送上来的折子。”
“奏折大部分都由我批阅,我今日跟你们细说几句。”
“去年,南昌大旱,朝廷拨赈灾银一百万两,这是去年国库能调动的所有银两。”
“区区百万两,在大灾面前形同虚设,百姓流离失所,逃荒途中不知死了多少人。”
朱高煦皱着眉头,反驳道:“不可能,朝廷一年赋税,几千万两,怎么会拿不出银子?”
朱棣也看了过来,他也觉得,不应该拿不出钱。
除非,太子贪污了!
“对,一年确实有几千万的赋税,可你们知道用的银子有多少吗?”
“单单修永乐大典就用了一千万两,出兵草原,封赏,给死去的将士们的抚恤金,粮草辎重,这又用去了千万两。”
“郑和下西洋,黄河水患,山东匪患,这哪一件不要银子?”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么多年,朱高炽精打细算,才勉强维持大明皇朝的运转。
不是说大明穷,而是皇帝太善战,遇事就用强硬手段解决。
打仗是最烧钱的事,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