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城外,冬雪还未完全化去,路面湿滑,两匹骏马奔驰在官道上。
朱高爔与柳元结伴而行,身后跟着大批甲士,领头的是李之安。
作为封地守将,藩王的安危他不敢马虎,稍有不慎就有掉脑袋的风险。
“李将军,你说那柳元有什么本事,三言两语就说的王爷跟他走?”
“我怎么知道,要不替你去问问王爷?”李之安没好气道。
看着柳元的背影,他心里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以往无论何时,他都是领导眼前的红人,靠着拍马屁方面的造诣,即便是皇帝,都会被他逗得发笑。
如今柳元的一番话,让他觉得在朱高爔身旁的地位有所动摇。
“大爷的,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会拍马屁,是个劲敌!”
大部队的前方,朱高爔坐在马上走在最前面,柳元跟在身侧靠后的位置。
再怎么猖狂自傲,尊卑有别的铁律,柳元还是遵守。
“咱们到底要去哪?”
“等会王爷就能看见,真正的大明!”柳元皱着眉头。
他是个心中有大抱负的读书人,百姓苦难,想要改变这一切,就必须让制定规矩的上位者来解决。
现在的朱高爔还不够资格,但未来的他或许能做到。
二人纵马驰骋,足足跑了两个时辰,来到一处小山村前停下。
“王爷,咱们到了!”柳元笑着伸出手,指了指面前的村子,就是今日的目的地。
二人下马,朝着村子走去。
山村地处偏僻,放眼看去房子很多,但路上看不到什么人,房门大多紧闭,显得有些萧瑟。
“带本王来这看什么?”朱高爔不解,一个小山村有什么好看的?
柳元没有多言,只是笑着在前引路,走了一会儿后。
眼前出现的景象,令朱高爔驻足在原地。
村子中间的老槐树下,坐着一排排老人,他们坐在马扎上,仰头盯着顶上的槐树叶,有说有笑。
一旁还有许多年纪不大的孩子,在嬉戏打闹。
更远点的地方,女人们扛着锄头准备去田间劳作。
一切看着安宁祥和。
“老人悠闲,孩童嬉闹,这看着没什么问题。柳元,你到底要本王看什么?”
柳元伸出手,平静道:“王爷觉得村民们幸福,那请跟我继续朝里面走去!”
虽然不懂这家伙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朱高爔忍着不悦的心情,继续前行。
“你最好能真让本王看点什么,否则回去后,下场如何你应该清楚!”
耳边你冷冽语气,柳元心中毫无波澜,他坚信朱高爔看到后面截然不同的景象,一定会为之震惊,心中升起别样情绪。
二人又继续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两旁的屋舍,关门的越来越多,路上几乎看不到人了,愈发显得萧瑟落寞。
“怎么回事,这不是一个村子吗?”朱高爔皱着眉头。
“殿下,咱们到了!”
听到柳元的声音,朱高爔停下脚步,抬头的瞬间,神情为之一振。
在他们身前,摆着一个个圆形的大石盘,上面有数不清的灵位,放眼望去,足足有数百个。
此刻,朱高爔如触电般,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举起手,瞪大眼睛的扭头看向柳元,凝重道:“这些灵位该不会就是村里的青壮吧?”
“王爷猜得不错,正是!”柳元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一路走来,村里老者,孩童,女人,都见到了,唯独看不见一个壮年男人。
起初朱高爔觉得场景祥和,就并未注意多想,去关注这个问题。
如今看到数百个灵位,那种震撼的感觉,还是直击内心。
“难道说…村子的男人…都死光了!”朱高爔略感惊讶。
他实在没想到,柳元给他看的是这个,血淋淋的残酷事实。
老爷子是位好战之君,但这并不是他的错。
国家安宁,边境安危,这些都需要战争去解决。
即便换个皇帝,战争还是会发生,这些青壮依旧会死去,结果并无不同。
朱高爔皱着眉头,声音有着些许冷冽,“柳元,你觉得草原上的部落不老实,不该打仗吗?”
“如果你是想告诉本王,打仗死人是件错误的事,那本王此刻就离开这里!”
倘若不打仗,国门洞开,草原的骑兵再次席卷大明国令,死的人会更多,是现在的数倍乃至数十倍。
有些仗必须打,而打仗就会有人死去,这是个残酷的事实。
面对质问,柳元摇了摇头,“在下真正要给王爷看的,还在后面!”
“还有?”朱高爔神色疑惑,除了灵位,居然还有没看到的东西。
在柳元的带领下,二人从灵位旁走过,朝着村子最里面的地方走去。
一副令人心中颤抖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村子的最深处,这里也有些老人和孩童,与刚进村的那些不同。
这里的人全都面黄肌廋,靠在房子前,双眼无神,仿佛不知道该干什么。
准确的说,这些人连活着的意义都没有了。
他们甚至都活不下去了。
见朱高爔陷入沉默,柳元幽幽出声道:“青壮们死绝。那些尚有妇人的家庭,能继续耕种劳作,即便收获不了多少粮食,但至少可以温饱。”
“但这里的人,他们的家里连耕田最基本的劳动力都没有。”
“他们被排挤,来到了村子的边缘地带。可怜,无助,绝望,是这些人每天的常态,他们快要活不下去了。”
“现在王爷觉得,大明朝还是盛时吗?”
柳元明白有些战争必须打,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用最强硬的手段解决。
一个国家,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兴亡皆是百姓难!
“王爷,当今陛下确实建了不世之功业,文治武功方面,都可比肩唐宗宋祖。”
“即便如此,陛下还觉得不够,还想要做得更好。”
“但是您想过没有。做的事太多,百姓能承受的住吗,这个时代,这个王朝,能承受住陛下你野心吗?”
柳元字字句句振聋发聩,一下子就点醒了朱高爔。
想当年,隋炀帝杨广也是个极具野心的帝王,可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