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白昼中热闹的村庄沉入寂静，忙碌了整天的上百家村民也都安逸进入了梦乡。一眼望去，近乎一片漆黑，唯有寥寥几间小屋还透出几缕昏暗的灯光。
其中一间尚有灯火的小屋，却是村庄中唯一间的客栈，二楼雅间，昏暗的光线之下，一人独酌。一壶水酒，几碟小菜，足矣。
等待中，他忽然间动作一滞，也不回头，笑着说道：“既然来了，就现身一见吧。经历了上次一战，你我的实力都不曾完全恢复，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再大打出手。”
话音刚刚落下，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赴约前来的纳兰芙烟与宁越。
屋中所坐，不是别人，正是军神殿于泽瀚帝国的最高指挥，杨藏锋。
宁越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对面，开口道：“想不到，竟然会是你亲自前来。可别告诉我，你们在卞潮城也有秘密据点，藏了一批强者。”
杨藏锋放下酒杯，笑道：“只能说凑巧了，还真有，不过没几个人，只算一个小据点，还恰好叫纳兰芙烟发现了踪迹。感到惊讶的应该是我才对，竟然这么快又来联系我。明明就在不久前，我们可是竭力死战过一场的。”
“你刚才也说了，不至于再打一场，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见一面也没什么，何况是为了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应该，经历了那一出后，司徒立阳打算侵蚀你在泽瀚帝国的权位吧？”
“哼，他想，可惜做不到。我在这边经营了二十多年，根基之深，就算殿主亲至想动摇都是不易。何况，就他一个自以为聪明的毛头小子。不过话说回来，被盯上了总是不舒服的。如果能够借你们之手除掉，我愿意帮点小忙。”
狡黠一笑，宁越再道：“那么要看你打算如何安排，以及到时候，如何回报那一头。”
杨藏锋淡淡回道：“司徒立阳贪功冒进，独闯泽瀚帝国隐秘机构，中伏而亡。由于是独自行动，所以我事后才知晓，更来不及救援。至于细节，慢慢编就好。这个答案，如何？”
“那么，她呢？”
说到这里，宁越望了一眼侧面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一言不发的纳兰芙烟。
再倒上了一杯酒，杨藏锋啜了一口，似乎在品味着其中的韵味，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再次开口：“在一次行动中，前圣女纳兰芙烟为了同伴断后，不幸遭遇泽瀚帝国强者，奋战身亡，壮烈牺牲。这样，行不行？”
“不行。”
谁知，纳兰芙烟一口回绝。
稍稍诧异之后，宁越忽然醒悟，点了点头道：“如果是司徒立阳死了，只要杨藏锋不说，你就依旧是军神殿的信徒，从未背叛过，是这个意思吗？”
“嗯。”
纳兰芙烟只是轻轻一应，没有多说什么。有些话语，她知道就算不说，其实宁越与杨藏锋都清楚。
略显诧异地打量了一眼她，杨藏锋再看看了宁越，疑惑道：“这……你们两个竟然意见不统一？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应该已经……”
“已经什么？”
纳兰芙烟怒瞪了杨藏锋一眼，也是让后者将到了嘴边的话语重新咽下。
“没什么。”
急忙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杨藏锋若有所思，最后神秘一笑，心领神会。只是末了，他轻轻一叹，摇头回道：“你想再回到军神殿治下，不是不可。只是这种是非之处，能够脱离是最好不过，而且你也应该可以有一个不错的归宿，真的还要回来继续为那些只顾自己统治的上位者，继续卖命？”
“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至于是什么，你既然看过我的履历，应该清楚。我想，殿主也会特别嘱咐过你那一点，约束我最好的手段。”
“嗯，我知道。百善孝为先，在这一点上，我无法反驳。既然你决定，那我也不好再劝。只是，他放心你回到了我麾下吗？”
突然间，杨藏锋戏谑一笑，目光转向了宁越。
宁越面色自若，回道：“我尊重她的决定。但如果，你胆敢利用她，或是把她作为筹码威胁我，我上一次不曾全力打出去的那一击，一定会补上的。”
说罢，他抬手比划了一个动作，指了指对方的锁骨位置。
身躯不由一颤，杨藏锋按了按自己还有一丝凹陷的锁骨位置，点头道：“放心，我没那么卑鄙。上次的对决，当做是平局吧。待到这一次的事情结束后，再战一场如何？还是当初的条件。”
对此，宁越摇了摇头：“好像，这一回我没必要答应你吧。上次是因为你帮了我们，所以我不好逃避。但是现在，你我互不相欠，我何必再赌上性命呢？别说解决司徒立阳一事，这件事对你也有好处，我们是双赢。”
顿时，眼神一沉，杨藏锋冷冷回道：“确实，这一次你没必要答应。但如果，我一定要呢？我可以与你协力对付司徒立阳，也同样可以联合他对付你。反正，司徒立阳并不知道我的真正目的，我大可解决了你之后，扬长而去。甚至，可以假意答应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位，然后坐收渔利。”
“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但如果是为了一个多年来的执念，为了拯救曾经不曾守护好的心上人，就算是你这样的人，也可能践踏自己的底线。因为，我自认为如果到了那一步，我也会做出一致的选择。”
话音落时，宁越双眉一翘，正色道：“杨藏锋，我们做一个交易吧。魔翼皇棋我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交给你的，不仅仅是因为它带来的力量，还有那份契约之下，我数名同伴的性命，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做主的。但是，我可以帮你救活你的那位心上人。至于所用棋子，你自己应该有吧？”
“如果我肯妥协的话，就不会有上次的决斗了。”
“此一时，彼一时。”
两人对视着，无形中似乎已是一番刀光剑影的交手。
最后，随着杨藏锋一叹，虚无中弥漫的强烈压迫感褪去，彼此玄力尽卸，一切恢复如常。
“你能保证自己好好活着吗？”
“我当然不想死。也许，现在还不够说服力，不妨再过一两年，到时我们再提这个话题。我想，你都等了二十三年了，应该不在乎再多等这一两年吧？”
谁知，杨藏锋毫不犹豫回道：“当然在乎！我甚至希望就在今夜，能够看到她醒来，聆听那久违的熟悉声音。但是，我仍旧愿意等待。只要那一日能够到来，再等多久也不在乎。”
宁越一笑，点头道：“看样子，这件事情算是谈妥了。那么，继续最初的话题吧。伏杀司徒立阳，你打算怎么安排？当然，你可以不用出手，只需要把他引到我布置好的伏击圈中即可。如果机工神殿在这边的战力只有那一日司徒立阳与樱翘展现的那般，我和我的同伴有能力将他们击杀。”
未曾料到的是，杨藏锋狡黠一笑，低声回道：“不用那么麻烦。再过一会儿，他们两个就该到了。”
“你什么意思？”
心中一怔，宁越迅速梳理着来到这里之后的所有对话，忽然间反应过来。
“若是刚才没谈妥，你就打算直接进行另一个计划，与司徒立阳协力解决我？”
“完全正确。刚刚说过了，我很着急的，如果可以不用再等，不介意动用一些卑劣的手段。与虎谋皮，甚至为虎作伥，出卖自己的尊严与灵魂，都可以。但是好在，你更能叫我满意。所以，还是与你一同对付司徒立阳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快准备吧，他和樱翘快要到了。”
一边说着，杨藏锋再抿了一口水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很是轻松。
此刻，纳兰芙烟的眼神也沉下，她沉声喝道：“杨藏锋，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这番安排，太胡来了吧！不，不是胡来……不管哪一种方案，你都是最后的赢家。无毒不丈夫，我算是明白了。”
“别说了，赶快盘算一番吧。以你我现在的实力，可不好对付他们两个。”
……
片刻之后，一阵疾风掠动，破开的窗户中一道人影闯入屋中，正是一身魔导装备的司徒立阳。他看着独酌中的杨藏锋，不由疑惑问道：“他们人呢？”
闻言，杨藏锋拨了声响指，却见一侧屏风应声而裂，在那之后，宁越持剑而立。
“司徒立阳，好久不见了。不过，这也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杨藏锋，你这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伏击他们吗？不过算了，就他这副气血盈亏，还没能恢复的状态，可赢不了我。这一次，确实是最后一回见面了。”
司徒立阳在邪邪笑着，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对此，杨藏锋摊了摊手，回道：“你自己解决吧，我与他其实无冤无仇，犯不着再死斗一场。人是我给你约到了，能不能搞定，自己看着办吧。”
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怒意，但是很快，司徒立阳点了点头，应道：“也好，亲手解决这个家伙，也算是了我一桩心愿。小子，怎么就你一个，纳兰芙烟那个婊子，没和你在一起吗？”
“喂，嘴巴放干净点。堂堂机工神殿圣子，就这点教养不成？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压根没教养。”
铮——
回答的同时，宁越挥动暗煊古剑，赫然摆出一个迎击姿势。
“怎么，就你一个？樱翘呢？还有你那些机巧族随从，怎么一个都没来？”
“不不不，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这一刹，司徒立阳冷笑的一瞬，一声凌厉之音忽然攻至，一闪即逝的淡色寒光贯穿夜色黑暗，远远激射而至，直指宁越身躯。
“第一式，瞬灭。”
早有准备的宁越挥剑一格，泛着妖艳赤光的剑锋挥斩之下，一枚铳弹一分为二，溅落的残屑之中，还喷射着点点诡异液体。
这正是上次偷袭他所用的注毒铳弹，只可惜这一次，不可能在叫他故技重施成功。
双眼一瞪，宁越眸子中重叠着双重符文，微微泛起的赤光令他整体气息都在上升。
“哼，你该不会就这一手吧？还有什么别的手段，全都用出来吧。不然，就这样杀了你，好像有那么一点不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