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望着士气高涨的城关守军,稳坐中军的白奉只是咧嘴一笑,而后缓缓起身踏出几步,立足在骨车顶层的最前端,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扬声大喝。
“不入流的杂碎们,你们准备好成为我兽军的食粮了吗?”
喝声震天撼地,一时间盖过了群兽低吼之音,亦是以一己之力,堪堪压制了上万守军的呐喊之声。伴随而起的声波扩散下,兽军将士连同那些魔兽一同,都微微颤栗。
而前方,最前方的守军骑兵阵列中,经历了先前两阵,体力损耗不小的许多战驹,闻见这大喝之声,竟有超过百匹发起一阵嘶嚎,随即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不要乱!”
弓舟急忙一喝,指挥着其余士卒将瘫死战驹连同受伤骑兵拖走。而后,他目光回到前方兽军大阵上,双眉不由一翘。握住枪杆的右手掌心,已经因为汗湿而微微打滑。他有些恐惧,不是恐惧对手的恐怖实力,而是因自己不由自主的颤栗而恐惧。
难不成在内心中,他认为这一阵并无胜算?
使劲摇了摇头,他用力一咬舌尖,靠瞬间的疼痛强行提起精神。作为主将,一旦他退缩,后果不堪设想。
也在这时,一骑传令兵匆匆赶至,抱拳道:“殿下传令,先锋骑兵退回关内休憩。”
“什么?这个时候叫我去休息?”
弓舟一怔,急忙摇了摇头,喝道:“若是我们退后了,接来下一阵,谁来做先锋?”
“当然是我们。两阵两胜,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退下吧。接下来,看我们的吧。”
一个声音响起,同时骑兵阵后方传来一片骚乱之音。
闻言望去,弓舟只见一名并不相识的骑将缓缓走来,与兽军一致,他仅仅只是身披皮铠而非金属盔甲,一身打扮完全不像正规军模样,完全一副狩猎部落阵势。最为惹人注目的,莫过于他座下的坐骑,更是叫包括弓舟在内的,许多骑兵惊讶得合不拢嘴。
那是……野猪?
庞大的躯体不好说是究竟是健壮还是肥硕,看上去有些短的四肢却格外灵活,撑起那分量不轻的身躯,一路小跑上前。一对弯曲长牙外露在突起状大嘴的两侧,形如尖刀,而且在它面部之上,还凝结着一大块肮脏泥水,露出的一对小眼睛中凶意盎然。
无需任何额外的装束,仅仅只是绑了一个简单的座鞍,用以承载上方的骑将。
就是这样一支野猪骑兵,从装备精良的铁骑从中穿过,换位到最前阵列。
“阁下是哪一位?”
虽然知道这肯定是宁越的安排,但弓舟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这样的骑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要说滑稽,可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凶意与杀气,又叫他本能地收起轻蔑之意。
反正,叫他来选择的话,也不愿意在战场以这样的对手为敌。
“碌屠部族,疆殉。”
回答很简单,声音中也是带着先前的那种自傲与粗犷。
闻言,弓舟眼神惊诧之余,猛然一起什么,双瞳一阵剧烈收缩。而后,他抱拳答道:“那么,这一阵拜托了,我们先下去休息一番。等一下,再与你们并肩而战。”
“好好休息吧,若是我们全军覆没了,你们再上不迟。”
疆殉抬手轻轻捶了一下弓舟的肩膀,而后率着麾下两千野猪骑兵,取代了最前阵列位置。面对前方的众多各异魔兽,那些野猪没有任何畏惧,反而亢奋不已,嘶吼连连。在它们背上,装束简单而原始的骑兵亦是如此,挥动着手中的长矛与盾牌,嚎叫连连。
“主将,他们是谁?这么怪异的骑兵,我可还是第一次见。”
眼见弓舟退下,辛酌跟上,忍不住发问。
弓舟看着身侧野猪骑兵窜梭不息,哼声一笑,回道:“碌屠部族,一个以力量为尊的野蛮部族,差不多三十年前,因为栖息地的猎物减少,不得已开始侵袭更远处的城镇。本来,当时的驻军将领决定将他们灭族以绝后患。但是,先帝出手了,在击败他们之后,却又给了他们食物,并且传授畜牧与种植之法。也因为这恩威并施,整个部族被收服,心悦诚服成为泽瀚的附属。只是当年先帝驾崩后,这支部族也随之淡出了视野,似乎是退回到了群山中。想不到,这一次他们竟然被请出来了。应该,是师傅他去做的吧?”
“你这么一说,我有些想起来了,是有过传闻,当年先帝麾下有一支很特殊的部队,由部族组成,神出鬼没,作战十分彪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只是……只靠着野猪骑兵,真能够抗衡第三军团的群兽吗?”
“不要小瞧那些野猪,那可不是普通的野兽,也是一种异种魔兽。而且,就算是普通的野猪,行走山林间都无惧虎狼。成群出没,更是没有一种野兽胆敢不避其锋芒。看好吧,这一阵,大概就是看谁更野兽一些了。”
城楼之上,目睹着两千野猪骑兵出阵,饶是不少久经战阵的将领也瞠目结舌,目光中虽有质疑之意,可是任谁都不敢出声。
前两阵,宁越以他的提前布置重挫第三军团锐气。那么这第三阵,断然不会是他的一时起意,必有其深谋远虑在。
众将心中,基本都是这么想的。
但其实在宁越心里,却是有着一丝的忐忑。
这支野猪骑兵是第一骑士弦川交给他的,收到手的时候,也是一阵瞠目结舌。如此军阵,闻所未闻。但是,他相信弦川的判断,也相信当年烈武帝都器重的特殊部队必有独到之处。而且,就本能而言,这支部队的杀气叫他很满意。
确实,是对付兽军的利器。以野兽,狩猎野兽!
“喂喂,那应该就是传闻中的碌屠部族吧?哼,当年烈武帝能够容忍那样的部队为自己效力,为何数次否决我组建军团的提议?好,非常好!时隔二十多年,就叫我在战场上证实一下,那个威名远扬的烈武帝,其实也有选择上大错特错的时候!”
望见野猪骑兵出阵,白奉在暗暗发怒之后,又兴奋起来。这一阵对决,他其实等了二十多年。今日撞上,岂能不热血沸腾?
“传令铁羌汗,现在开始他就是狻猊铁骑的主将,第一阵输掉的耻辱,让他用战功洗清,撕碎那只碌屠部族!”
“是!”
与此同时,在骨车的一侧,一名骑兵拱手请命道:“大帅,狻猊铁骑连战两阵,恐怕有些疲惫。只让他们对上以逸待劳的那支部族骑兵,恐怕正中其下怀。末将不才,请命配合铁羌汗一同出战,左右策应,以破敌军!”
“那么,哆括将军,你要多少座狼骑兵呢?”
“一千足矣!”
“我给你两千。如果输了,也别回来了,否则老子拿你喂狼。”
“放心吧大帅,我的儿郎们以及饿得嗷嗷叫了,就等着那对手饱餐一顿呢。那么多肥猪,太美味了,怎么可能输?”
仰首一笑,哆括统领两千座狼骑兵上前,与铁羌汗重整后还有战斗余力的一千三百狻猊铁骑汇合。
两将对视一眼,各有暗暗较量的不服之意,谁也没给谁好眼色。
第三军团中一向如此,每个兵种主将都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除了直属上将与主帅白奉,谁也不服。
大战,血腥盛宴,一触即发。
城楼之上,一名副将凑到宁越身侧,沉声道:“殿下,眼前这些只怕不是第三军团的全部。存在一种可能,白奉以自己为诱饵,把我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在主战场,而后……”
抬手一摇示意他不用在往下说,宁越故作神秘一笑,答道:“这位将军,好好看着便是了。当需要你出阵的时候,自然会派你上场的。所以,不要着急,也不要多问。”
“末将遵命!”
正面战场,疆殉手中的长矛缓缓从已经凝结着不少血迹的大地之上划过,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阵阵恶臭味,他忽然凄然一笑。
“爹,我终于回到了你当年的战场上。放心吧,吾族当年未完成的承诺,由我来替你去履行。”
紧接着,闭上又睁开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碌屠部族,冲锋!”
嚎叫声响起,兽吼连连,两千野猪骑兵奔涌而出,壮硕的身躯驰骋于荒原之上,仿若一辆辆奔驰的战车。
猪突,猛进!
“冲,撕碎它们!”
铁羌汗一声呵斥,狻猊铁骑第三次出阵,相较众多将士或多或少都有些疲倦之意的双眼,他的眼里却是熊熊燃烧的亢奋。
主将的位置,他渴望了快十年,今日终于上位,必然要用实力证明一番自己。况且,之前的陷阱已被扫空,骑兵冲锋的前路之上,畅通无阻。
平原战,他不认为有什么能够抗衡狻猊铁骑的冲锋!
似乎是有意为之,哆括的冲锋指令缓了几拍才下达,以至于座狼骑兵冲出战阵之刻,根本就不像是与狻猊铁骑左右策应,而是第二阵的预备兵。
大地颤栗,在今日已经见证了太多生命陨落的荒芜平原之上,又一次厮杀展开。血腥与野蛮程度,只会更胜之前。
嘭!嘭!嘭!嘭嘭嘭!
冲击,激撞!
狻猊铁骑正面撞向奔涌而至的野猪骑兵,正面碰撞的一瞬,明显是体型小上一圈的狻猊在后退,纵使,骑兵的长矛已经扎中了野猪的面门,也仍旧无法阻止其冲锋之势。
第一次碰撞,近乎是一边倒的战况,狻猊铁骑阵型大溃,硬生生被猪突冲散。撞击后掀至于,失衡尚未恢复,野猪背上的碌屠骑兵已然挥动砍刀或是长矛,彻底断送对手残余的反抗念头。
血腥味,惨叫声,漫天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