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梓易根本当成没听到,“本王记得之前让明德传了话,令你们回南岭去。”
郑邦国脾气冲,他知道眼前这人是权倾天下的王爷,可再权倾天下,他也是自己外甥啊,这关系还能有假的?想也不想的就开口道:“我来会亭就是为了见你,你的面都未见着,又怎会返回,怎么,在我这个做舅舅的面前,你还要摆王爷的架子吗?”
夏含秋几乎想掩目,这样没脑子的人被郑家推出来,其实是想借换之之手处理了的吧?!
段梓易冷哼出声,“舅舅?本王才知道原来本王尚有这样一门亲戚在,那么请问舅舅,我们上回见面还是什么时候?”
郑邦国真就去算了,不算不觉得,越算越心虚,他是不聪明,可出身在大家中,就是看,有些事情也看会了,怪不得老大会将这事推给他,这是挖了个坑给他跳哪!
“表哥,我爹从来都是最好算计的人,这回也是被家里给……”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恰到好处的声线让人很难讨厌得起来,几句话不但表明了他们出现在此的原因,他们在家里的处境,也道出了她是个女人的事实。
是个聪明的女子,夏含秋不由得扬起了眉。
对郑家的人段梓易自是知道一些,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可也正因为这话是由她嘴里说出来,便说明她早就知道他们这一支被算计了,可他们还是来了,还是出现在他面前,足见她也有她的算计。
对这样的人,他照样喜欢不起来。
天气热,夏含秋从玄组调了两个大夫过来衙门坐镇,很快就有一人提着药箱进来,不用吩咐,浅浅行了一礼就蹲身在郑玲玲面前给她号脉。
“只是中了些暑气。无碍。”解暑气的药现在最是不缺,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装好的纸包递给郑玲玲身后的丫鬟,“用水冲服即可。”
郑玲玲勉强坐起身来对大夫弯了弯腰,“多谢大夫。”
“份内之事。”大夫从药箱里又翻出来一包药。站起身来道:“观主,这是属下为您新配的凉茶,比之前那个好,以后您喝这个为好。”
“记得每日多煮几锅给各屋送去。”
“是,属下不敢忘,属下告退。”
段梓易接过来闻了闻,递回给蓝玉,“去煮了。”
“是。”
郑邦国见没人理会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识趣离开还是如何,一低头。看女儿向他使眼色,索性就耗着了。
段梓易突然起身走到郑邦国身边,看了眼额头上还在冒虚汗的郑玲玲,语气沉了些,“回南岭去吧。都城向来是是非之地,南岭曾是我的封地,看在我的面子上,不管以后那里是谁管都不会亏待你们。”
郑邦国难得的没有冲动,“为什么我们不能来会亭?”
“因为我不乐意。”段梓易说得不留半分情面,“郑家什么德性我清楚得很,真要让你们来了会亭就是我麻烦的开始。明明没什么本事偏偏还自以为自己多能,被人一撺掇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以前我没掌权时你们尚要利用我得好处,现在我权倾一时了,你觉得郑家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需要我一一例举吗?”
这直白得粗暴的话很打脸,而且是当面打脸。可郑邦国却没有半句话可以反驳,郑家人什么德性他也清楚,就是他自己,也不是好东西。
他没想到外甥会将话挑得这般明白。
“表哥,我知道我们没脸求您什么。可是郑家……我是真的不想回了,不用将郑家全族迁来此,就让我们这一支留下来可好?反正,反正回去我们也落不着好。”
“那是你们郑家的事,与本王无关。”难得愿意解释了两句的段梓易被这样的纠缠闹得顿时没了耐心,“本王不会给郑家任何机会,你们就死了这心吧。”
“看在姑母的份上……”
“不要拿我娘说事!”段梓易看向郑玲玲的眼神冷得刮骨,“我娘对得起郑家,本王也对得起郑家,本王倒是想问问,郑家,可还记得我娘的托付,死后可有脸去见我娘。”
郑玲玲下意识的往后缩,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犯了蠢,可她没想到表哥的反应会这么大,听表哥这话里的意思,郑家曾经应允了姑母什么事?
夏含秋走过来,主动将手放到换之背在身后的手心里,却仍旧不发一言,这样的场合,她说什么都会引火上身。
“对不起表哥,我只是有些急了,并非有意要提及姑母。”郑玲玲脸色越加惨白,脑子转得飞快,表哥位高权重,见多了勾心斗角,也许她应该直接坦言,可能比拐弯抹角的要有用。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必须拼一把!反正再差,也不过是认命。
“表哥,我为自己求您,翻过年我就十五了,婚事迟迟没有定下来并非只是因我不愿,说得难听点,是因为他们在待价而沽,看我嫁入哪家对他们好处更大,他们不会管对方是不是我的良配,不会管对方是老是少,是有病还是要死了,他们都不会管,表哥,您救救我,我不想被他们推进火坑,爹能护我至今,可他也是郑家的儿子,而且向来没什么地位,若婚事真的定下来了,他又能如何?我有兄长,还有幼弟,爹不能只顾我一个,表哥,您救救我!”
说到最后,郑玲玲已经是泣不成声,郑邦国也红了眼眶,他向来被爹娘不喜,在家里没有说话的份儿,那个家,他也不想呆,可是,他姓郑。
段梓易皱眉还要说话,夏含秋捏了捏他掌心,接话道:“不管如何,就算要回南岭也得将身子养好才能动身,明叔。”
“是,老奴在。”
“你先带他们去别院安置,一应东西不要缺了,要是身体还是不妥当就再去请个大夫。”
“是,郑二爷,郑小姐,请随老奴来。”
郑玲玲看向麒王妃,她名满天下的表嫂,她不是没想过去求她,可是存了那样的心思在前,她觉得求表哥会容易些。
现在看来她错了,表哥爱重王妃,并非传言,她说干了口舌流干了眼泪也没她一句话来得有用。
“秋儿,你这是心软了?”待人一走,段梓易就笑问。
“倒也不是心软,你这表妹不是没一点心计的姑娘,便是真被安排嫁进复杂的家庭她也不见得就会吃亏,只是……看着她我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同样是由不得自己做主,同样是不亲厚的家人,多像,我当时是拼着性命不要跑出来的,她却是将你当成了救命稻草,若是就这么回去,一辈子可能就搭进去了。”
“想帮她?”
“妇人之仁吧,你不喜欢郑家人,要是觉得留下她是个麻烦就别理会,等她身体好了遣她离开就是。”
段梓易喝了几口茶,沉默了一会突然道:“郑家除我母妃外都是些短视之人,能看到的就是眼皮子底下那点东西,若是本份,我也愿意护持几分,可他们不,明明没本事,一个个还以为自己飞得起来,后来更是……”
摇了摇头,段梓易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论辈份,郑邦国是我二舅,郑家大概也就他还没黑透,这回会来会亭肯定也是被其他人给算计了,郑玲玲脑子活,他们这房能撑到现在还没被人吃了多亏得有她在背后出主意,这回,怕也是顺水推舟想来会亭找条活路了。”
夏含秋讶然,“郑家的事你都知道?”
“南岭曾是我的封地,要看住一家人不难。”想到突然出现在会亭的这一行人,段梓易不由得皱眉,“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避开那一众眼线的。”
“管他如何避开的,反正你以后也不可能再去南岭。”
段梓易一想也是,懒得再去归根究底。
次日,段梓易还没有做下决定,郑玲玲独自一人前来求见,且求见的是夏含秋。
“忙了一上午,你去里面歇歇,我见她。”
段梓易没有异议,他也想看看这相貌极像母妃的表妹还有什么底牌。
看婶婶看向自己,段柏瑜笑眯眯的拒绝,“我旁听,不做声。”
郑玲玲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夏含秋也就不多墨迹,示意蓝玉将人请进来。
脸色依旧说不上好,还特意穿了一声白,更衬得她没有血色,一进来就拜了下去,“玲玲给娘娘请安。”
今儿倒是将自己的位置摆正了,夏含秋虚扶了扶,“免礼,坐下说话。”
郑玲玲听话的在一边坐了,一举一动都极规矩。
“有事和我说?”
“是。”郑玲玲抬头,面色坚毅,“南岭靠海,每到年底,会有一支船队从海那边过来,这是南岭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并且也知道那些货物的买家是表哥,郑家想来会亭是假,想从中分得一杯羹才是真,当然,若是表哥念旧情愿意照拂,他们自是愿意迁来会亭,可这块入眼的肥肉他们不会放弃,便是来了会亭,也只是更方便他们缠着表哥而已,表哥再恼,总也不能要了他们性命,这便是他们的倚仗。”
何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夏含秋算是见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