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赶紧应道:“回蓉大奶奶,我就是紫鹃。”
说完,她抬头向床榻上看去。
因为来的都是荣国府上的丫鬟,没什么可避讳的,紫鹃和病榻上的秦可卿只有一米之遥。
她一眼不错地盯着秦可卿,虽然她现在面色惨白,一看就是被病痛折磨了许久,但是通身的气派还在,那种风流袅娜,是一般人身上所没有的。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美人儿如果是健康的,该有多美丽动人。
也难怪贾珍这个老色批会把持不住了。
可能是因为昨天紫鹃提供的菜谱对了秦可卿的胃口,她强撑着倚在靠枕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姑娘,快过来让我看看。”
紫鹃又走近了两步,在床边站定。
秦可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微点头,“果然是林姑娘调教出来的人儿,干净、灵透,透着那么一股子讨人喜欢的劲儿。
昨天那一汤一粥听说是你给的方子,我吃着很是对味儿,所以就腆着脸求了婶子,烦你再给写几个菜。”
紫鹃笑着回道:“蓉大奶奶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您喜欢吃我写的东西是小的的福气,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是麻烦呢。”
秦可卿抓住紫鹃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下,“我没什么力气,你站着我抬头看你怪累的,坐下来咱俩说说话。”
这一抓正好抓到了紫鹃的心坎上,她假装回握秦可卿的手,实则将两个指头搭在了她的脉搏上,片刻,心里就有了数,同时也大吃一惊。
秦可卿无非是客气地问她怎么会写菜谱之类的问题,紫鹃少不得又把哄平儿那番说辞拿出来重复了一遍。
两人话音刚落,平儿在一旁瞅准空子,让婆子把食盒里的饭菜摆上案几,笑着说:“蓉大奶奶,别光顾着说话,这次紫鹃又写了两个新菜,虽然在食盒里一直用滚水温着,但是放久了终究不好吃。”
紫鹃赶紧站起来,帮秦可卿的丫鬟宝珠一起摆饭。
瑞珠将秦可卿扶着坐起来,在她身后又放了一个更大的靠枕作为支撑。
秦可卿此时已经无法自主进食了,只能靠瑞珠伺候。
宝珠先是盛了一小碗冬荷煲老鸭汤递到瑞珠手里。
即使在药味浓重的屋子里,也能闻到老鸭汤独有的清香。
瑞珠用调羹喂了秦可卿几口,果然唤起了她的食欲,没一会,一小碗就喝完了。
紫鹃在旁边说:“瑞珠姐姐,你用那个牛肉沫炒豆腐拌一点粳米,这么吃着会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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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珠有点犹豫,“我们奶奶好久没吃过炒菜了,这能克化的动吗?”
紫鹃劝道:“在我们家乡有句话,叫人是花草,饭是肥料,这离了肥料,花草能长吗?
人也一样,生病长期不吃些正经东西哪有力气恢复啊?
再好的人都要靠饭顶着,更何况是病人。难得你们奶奶有了些胃口,还不趁着她想吃多吃几口啊。”
紫鹃这句话是从“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化用过来的,毕竟这里没人知道什么是铁和钢,但是花草和肥料的关系还是很容易理解的。
秦可卿觉得紫鹃说得有道理,更何况一碗汤下肚,胃里暖洋洋的,确实也想吃点什么,而且那个牛肉沫炒豆腐,听起来就很不错的样子。
于是她对瑞珠说:“按你紫鹃妹妹说得来吧,我试着吃吃看,大不了就是吃不下去嘛。”
既然主子都这么说了,瑞珠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没待瑞珠动手,宝珠已经按紫鹃说得,盛了一点粳米,又在上面加了几调羹牛肉沫炒豆腐。
紫鹃在一旁指导,“拌匀,对,就是这么拌,你还可以加一点汤汁进来。”
在紫鹃的指导下,一小碗香喷喷的牛肉沫炒豆腐拌饭就做好了,宝珠闻着都偷偷咽口水。
瑞珠舀起一勺送到秦可卿嘴边,秦可卿只觉得香气扑鼻,细细咀嚼后咽下。
几人都紧张地看着她,只有紫鹃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只听见秦可卿说:“这个味道我很喜欢,瑞珠,再让我吃几口吧。”
瑞珠宝珠听见她这么说欢喜得像什么似的,自从那件事之后,主子的状态就一天不如一天,她们两个也是急在心上却又无计可施。
如今,主子居然主动想吃东西了,这可真是个好兆头。
两个人不自觉地就把紫鹃当做福星来看待了。
几个人看着秦可卿把一小碗饭吃完,瑞珠看着她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于是问道:“奶奶要不要再添些饭?”
紫鹃连忙拦住,“不可,久未正常饮食之人不能一下子吃得过多,不然会对胃……嗯……对身体造成负担,过犹不及啊。”
紫鹃一下子把握不住这个时代有没有“胃”这个词,立刻换了个说法。
好在大家也没在意这个,瑞珠伺候着秦可卿漱口,宝珠收拾残羹剩饭,紫鹃看了看平儿,平儿立刻会意,笑着说道:“那我们就不打扰奶奶休息了,我也回去给我们奶奶回个话,就说今天中午蓉大奶奶进的很香,让她也欢喜欢喜。”
秦可卿感激地看着平儿,“很是应该谢谢你们奶奶的,这阵子没少让她费心,本来你们府里那一摊子事儿就够她忙的,还要为我分心,真是罪过。”
说完又看着紫鹃,“也要谢谢紫鹃姑娘了,今天的饭我也很喜欢。”
紫鹃趁势说:“既然奶奶喜欢,那以后我再写一些让小厨房做了送来,奶奶能多吃些饭总是好事。”
秦可卿微笑点头,又命瑞珠拿过一个荷包来递给紫鹃,“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里面有几个金锞子,你拿着玩吧,切莫推辞。”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紫鹃也不好再说不要,只好谢过秦可卿,把荷包收下。
接过赏后,秦可卿便安排宝珠送二人出去了。
往外走的路上,紫鹃佯装无意地问道:“宝珠姐姐,你们奶奶病了有多久了?”
宝珠答道:“到今天差不多快三个月了。”
紫鹃继续问道:“听说经期一直没来?”
宝珠只当紫鹃是小女孩好奇问东问西,便回答道:“是这样的,一开始我们大奶奶还以为是喜呢,结果请了大夫来,有的说是喜,有的又说不是,后来还是大老爷从外面请了个张大夫来看,才确定是很严重的病。
唉,害得我们大奶奶还空欢喜了一场,以为能抱孙子了呢。
不过这位大夫还是医术了得,自从吃了他的药,我们奶奶的经期倒是来了。”
紫鹃虽然面色如常,但是早已暗自惊心,曹公笔下风平浪静的荣宁二府,看来平静的水面下却是波涛汹涌啊,也难怪林妹妹会写下“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这样的诗句来。
这两个府里,怕是正应了柳湘莲那句话,除了门口的石狮子,没有一个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