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曦儿不断地重复着那句对不起，她除了跟柳絮儿说对不起，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疚感了，而且穆曦儿永远都没办法弥补禹王夫妇，因为的确是她害死了云飞扬，云飞扬是为了救她而死，这一点，穆曦儿永远没办法否认，这已经成为了穆曦儿的原罪，这一辈子她都要背负这样的愧疚跟罪孽。
穆曦儿泪如雨下，她低垂着头，跪在柳絮儿面前，柳絮儿眸光猩红地看着穆曦儿，哈哈大笑起来，神态显得有些癫狂，她低声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就能换回我的儿子吗？那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也是在我的精心呵护下长大的，那是我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如今儿子没了，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你的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我的痛苦吗？”
柳絮儿这番话让穆曦儿痛苦得无法自已，穆曦儿当然知道自己欠柳絮儿的，这辈子恐怕都还不了了，当柳絮儿质问穆曦儿的时候，司徒刑闵只是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司徒刑闵心里很清楚，这是穆曦儿必须承受的，无人能够帮她。
只有真正地跨过了这道坎，穆曦儿才能彻彻底底地将云飞扬放下，这么一想，司徒刑闵越发不会再多事，至于流银跟鸣凤，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穆曦儿出头，他们也知道眼下的情况本来就特殊。
当柳絮儿责怪穆曦儿的时候，云天朗强忍着内心的各种痛苦，快步朝着柳絮儿走来，云天朗眼圈泛红地看着柳絮儿，想要伸手触碰柳絮儿，却因为柳絮儿那漠然的眼神，而放弃了，云天朗只是轻声跟柳絮儿说道，“絮儿，飞扬已经回来了，他肯定也不想看到今日这一幕，你体谅下飞扬吧。”
云天朗知道柳絮儿只是没办法接受儿子死亡的结果罢了，所以云天朗也不好说柳絮儿什么，如果在这个时候，再替穆曦儿出头，说不定还会激怒柳絮儿，让柳絮儿说出更加诛心的话来，为了避免冲突升级，云天朗只能小心翼翼地提醒起柳絮儿来。
云天朗这番话旨在强调，云飞扬是在意穆曦儿的，倘若在云飞扬的灵柩前指责穆曦儿，恐怕也会让九泉之下的云飞扬走得不安心。
云天朗这话一出，柳絮儿脸色一变再变，她的心就像是被钝刀在一寸寸割似的，痛得柳絮儿无法呼吸，柳絮儿捂着自己的胸口，深呼吸了两三次，好不容易才平复了自己那太过于悲痛的心情，她目光幽幽地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两步之遥的云天朗，而后语调清冷道，“将飞扬送到东阁楼，我要亲自给飞扬换套衣服。”
说这话的时候，柳絮儿又在哽咽，眼眶里面的泪水也快要滑落了，但柳絮儿却偏过了头。
闻言，云天朗只是轻声地说了一句‘好’，柳絮儿等自己的情绪调整得差不多后，这才再度看向依旧跪在自己面前的穆曦儿，而后表情淡漠道，“曦儿，你跟我一道去东阁楼，我有事要跟你说。”
以前柳絮儿对穆曦儿也很好，很好，就像自家亲闺女似的，但今日柳絮儿却表现得很是淡漠，穆曦儿自然也察觉到了，但此刻穆曦儿依旧沉浸在悲恸之中，所以她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来。
穆曦儿知道柳絮儿一定会因云飞扬的离开而埋怨她，穆曦儿并不怪柳絮儿，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
穆曦儿听到了柳絮儿的话，她对着柳絮儿点了点头，而后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尽管此刻，穆曦儿不知道柳絮儿想跟她说些什么，但穆曦儿大概能够猜到一些。
那个梦境中发生的事情终究对穆曦儿还是有些影响，穆曦儿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再加上如今云飞扬的事，穆曦儿越发觉得她跟柳絮儿之间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屏障。
云天朗并没有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他也沉浸在痛失爱子的悲恸中，观察力自然也没有往日那么敏锐。
凤鸣跟流银帮着云天涯将云飞扬的灵柩送入东阁楼，至于穆苏苏的灵柩则是交给纳兰俊彦跟司徒刑闵处理的，因为之前穆曦儿就交代过，之后莫门门主莫泽源会来接管穆苏苏的灵柩，所以穆苏苏的灵柩无需跟云飞扬的一道处理。
等云飞扬的灵柩送入东阁楼后，柳絮儿亲自打开了云飞扬的棺材，看到面容苍白，表情已经僵硬的云飞扬，柳絮儿泪如雨下，她颤抖着双手，想要触碰云飞扬，可最终还没等她触碰到，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飞扬，我可怜的儿子，飞扬，对不起，母妃来晚了。”
柳絮儿扶着云飞扬的棺材哭得让人不忍，云天朗始终站在柳絮儿身旁，也在看着棺材中的儿子，云天朗也很痛苦，如果可以选择，其实云天朗宁可代替自己的儿子去死，可惜的是，时间没办法倒退，谁也没办法再让死去的人回来。
云天朗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柳絮儿的肩膀，想让柳絮儿坚强点，柳絮儿却直接拂开了云天朗的手，语调满是愤恨道，“我以前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阻止他，可你总是敷衍我，如今儿子没了，云天朗，你也有错，你知道吗？”
柳絮儿一直接受不了云飞扬的离开，所以这会儿她连云天朗都看不顺眼，柳絮儿曾经担心过皇城局势紊乱会给云飞扬带去危险，她曾私底下跟云天朗说过，就是希望云天朗可以亲自劝导云飞扬，让云飞扬打消前往墨龙皇城的念头，可云天朗明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却是帮着云飞扬打马虎眼，如果云飞扬没事，也许柳絮儿不会说什么，但现在的问题是，云飞扬死了，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所以柳絮儿也崩溃了。
柳絮儿这话无疑就是插入云天朗心脏的钢刀，云天朗表情悲恸地看着柳絮儿，张了张嘴，本来还打算跟柳絮儿说些什么，可最后，云天朗还是选择闭口不言，他知道眼下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因为云飞扬不会再回来了。
痛苦不已的云天朗只是眸光猩红地看着神情同样哀伤不已的柳絮儿，而后跟柳絮儿说了句，“对不起。”
一听云天朗这话，柳絮儿当即就嚎啕大哭起来，她伸手捶打着云天朗的胸膛，语调不善道，“别跟我说对不起，你应该跟你儿子去说对不起，云天朗，如果他不是你儿子，该有多好，如果我们都只是普通夫妻，又该多好，这样我的儿子是不是就不用成为任何人的牺牲品，是不是他就不用死了，我愿意拿我所有的一切去换，只要我的儿子活过来就好，我只是希望他活着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为什么啊，云天朗，你告诉我。”
柳絮儿情绪彻底崩溃了，她捶打着云天朗，再度质问起云天朗来，云天朗用力地抱住柳絮儿，两人都泪如雨下，云天朗只是不断地跟柳絮儿说，“对不起，对不起，絮儿，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好好地保护你跟儿子，都是我的错。”
穆曦儿始终站在一旁，她一脸痛苦地看着柳絮儿跟云天朗，穆曦儿喉头就像哽住了铅块似的，让她很是难受，穆曦儿张了张嘴，本来还打算跟禹王夫妇说些什么，可最终她还是将临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穆曦儿知道在云飞扬的死面前，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无论她怎么解释，怎么忏悔，云飞扬都无法再回来了。
穆曦儿想到这些就越发无助，她捂着自己的嘴，眼泪不断地往下掉，穆曦儿其实也很想去看看云飞扬，但她却没有勇气，更加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资格。
禹王夫妇抱头痛哭了很久，等两者情绪稍微有所平复后，禹王妃就开始亲自给自己的儿子换衣服，她动作很轻，很轻，仿佛如今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易碎的珠宝，小心翼翼的样子格外虔诚。
一旁的云天朗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尽管云天朗也提出要帮忙，却被柳絮儿拒绝了，云天朗没办法，只能任凭柳絮儿处理，在这个过程中，穆曦儿始终都像是一个游走在状态外的局外人似的，只是神情哀伤地看着禹王夫妇。
等柳絮儿终于给云飞扬穿戴整齐后，她这才面朝着穆曦儿而站，但柳絮儿脸上的表情依旧冷冷淡淡，再也没有以前的亲昵了，穆曦儿自然也有所察觉，尽管穆曦儿也很痛苦，可她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局面，毕竟是她辜负了柳絮儿，是她将柳絮儿唯一的儿子弄丢了。
云天朗自然也看出了柳絮儿对穆曦儿的恨意，云天朗眉头狠狠地皱了皱，心里也有些担心，但这会儿云天朗并没有选择为穆曦儿强出头，因为云天朗知道眼下柳絮儿情绪依旧处于失控的边缘，若是自己再替穆曦儿说话，说不定会让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云天朗表情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如纸的穆曦儿，云天朗知道穆曦儿也很痛苦，他只是希望穆曦儿能撑住，千万不要太过自责，也不要无法走出这件事情的阴影。
云天朗的打量，自然也被穆曦儿看到了，穆曦儿知道云天朗并没有怪罪她，但对云天朗，穆曦儿也感到很抱歉，只要一想起云飞扬，穆曦儿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撕碎了。
就在气氛越发凝重的时候，柳絮儿终于抬步朝着穆曦儿走去，云天朗拢在袖间的手，下意识收紧了，他虽然还是有些担心穆曦儿的处境，但云天朗并没有跟上柳絮儿，只是站在原地，眸光有些担忧地看着两人。
很快，柳絮儿就来到了穆曦儿面前，在距离穆曦儿两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柳絮儿眸光微微闪烁地看着穆曦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而后就跟面如金纸的穆曦儿说道，“曦儿，我知道飞扬的死不能怪你，可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曦儿，你能够理解一个母亲此刻的心情吗？”
柳絮儿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痛恨的表情来，而且说话的语气渐渐的也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了，可穆曦儿还是能够察觉到她跟柳絮儿之间已经生分了不少。
尽管穆曦儿心里依旧很是难过，但她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类似不满的神情来，只是表情很是自责地看着柳絮儿，而后点了点头，穆曦儿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絮姨，真的对不起。”
穆曦儿除了跟柳絮儿说对不起，她已经没有任何话可以说了。
言语在绝对的痛苦面前，永远都是苍白无力的，这一点穆曦儿比谁都清楚。
一听穆曦儿这话，柳絮儿只是自嘲地笑了笑，神色很是凄苦道，“你对不起的并不是我，而是我儿子，曦儿，你应该知道，我的儿子喜欢你，如果不是因为爱，他又何必将自己放得这么低，他选择了你，我没办法去抱怨什么，因为这事他的选择，可曦儿，你难道就不曾对飞扬有过半点愧疚之心吗？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让他留在你身边，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做只会害死他吗?我的飞扬他很善良，可他也很天真，他一直以为只要默默地守着你，也许有早一日，你就会看到他，可这不过就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感情本来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不是谁付出得多，就一定能够获得奖赏的，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还因为你丢了唯一的性命。”
柳絮儿说这话的时候，内心也很是痛苦，柳絮儿更加责怪自己，如果当年她能够早点切咩云飞扬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会不会今日的结局就有所不同了呢？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柳絮儿，因为谁也不是云飞扬，谁也没有资格再以云飞扬的身份重活一世，更没办法去回答这种假设xing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