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洹是不是故意接近我姐姐的?”公孙谨冰冷的眼神,像要杀死钟离桑榆一般。
婉君坐在地上,忽然听眼前的人提起了自己父亲,他认识自己的父亲么?他说父亲故意接近他的姐姐是什么意思?
“起初,他是存心接近你姐姐,可是后来,他真的爱上你姐姐了!”钟离桑榆恳切的说道。
“呵,唐洹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会爱上别人么?”公孙谨嘲笑着说道,“如果不是他,我公孙一族不会被灭门,我姐姐也不会惨死!”想到这里,公孙谨扯过钟离桑榆的衣领,“还有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说着,狠狠的推开钟离桑榆,“你竟然是李世民派在我姐姐身边的卧底,还好意思说什么主仆情深?”公孙谨满口嘲讽的语气,面色很是狰狞。
“我是皇上的眼线没错,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小姐!”钟离桑榆缓缓开口道,婉君听着从钟离桑榆口中说出的话,不禁有些惊愕。小姐?她唤那人的姐姐叫小姐?桑榆姑姑口中的小姐是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么?婉君彻底愣住了,她刚刚所说的谋害是什么意思?不,不会的,婉君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诉自己:照顾了自己十多年的姑姑不会是自己的杀母仇人!
“呵,你还敢否认!”公孙谨面色凛然,“我姐姐客死他乡,都是因为唐洹还有你!”公孙谨咬着牙,露在光线中的那只黑眸熠熠生辉,有些悲痛的说,“到现在,你还不肯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么?”
钟离桑榆望着眼前已经濒临爆发的男子,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满脸惊愕的婉君,婉君不断的摇着头,可是钟离桑榆却对她一笑。然后对公孙谨和盘托出,“对,是我用有毒的银针为小姐施针,她才会病逝的!”
“毒妇!”公孙谨狠狠的甩了钟离桑榆一个巴掌,响亮的耳光痛在公孙谨的手掌心,也痛在他的心里。他想要知道真相,但是他不希望钟离桑榆承认这个在他心中被否定无数遍的答案!
钟离桑榆嘴角流出鲜血,却在落下眼泪那一刹笑了出来看,“我毒?比起公孙锆用谗言陷害我钟离氏一族,不过小巫大巫!”公孙谨听到从钟离桑榆口中说出的一段自己并不知晓的往事,神情很是震惊。钟离桑榆有些冰冷的说,眉宇间无比清傲决绝,“就是因为他向高祖进谗言,我钟离一族才会在一夜之间被灭门!若不是秦王帮助我改名换姓,我钟离桑榆何能活到大仇得报的一日?”
听着昔日所爱之人掷地有声的责问,公孙谨被彻底击溃了!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她的家族,而自己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他们从出生开始便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呵,呵呵!”公孙谨有些凄冷的笑道,“好,好啊!”咬咬牙,一如既往冷漠的望着钟离桑榆,“我本以为我是输给了上官游韶,不想,我输给的竟然是你钟离桑榆!”
正说着,门外哐啷啷叮当作响的兵器声还有兵马的声音将整个檀英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的救兵到了!”公孙谨像是意料之中一般,“不过,我从没想过要活着离开!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不过既然要死,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公孙谨说着,抽出自己随身的佩剑,目色蔚然,冲着钟离桑榆一笑,挥舞了剑花却将剑心刺向坐在地上的婉君。
“不要!”钟离桑榆嘶声竭力的叫喊道,就在剑拔弩张的刹那,就在寒剑抵在婉君眉心的一刹,钟离桑榆挣脱桎梏,大声喊道:“她是公孙夕颜的女儿!”
剑心在婉君眉心毫厘之处停了下来,手握剑柄的手臂不禁微微一滞,一道剑光抵在婉君的目前。婉君多么希望此时剑已经刺破自己的额心,这样自己就不用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眼角滑落温和的热泪,目光却有些涣散。
公孙谨恨恨的说道,却未看着钟离桑榆,而是盯着眼前已经泪眼婆娑的女子,“姐姐当年难产,她跟孩子都死了!”
“不,不是的!”钟离桑榆摇摇头,“孩子活着,一直都活着!只是为了她的安全,唐洹才会隐藏了她的身份!婉君就是唐洹和公孙夕颜的孩子!”
公孙谨望着眼前这个像是和姐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孩儿,十五六岁的年纪,与姐姐的孩子年龄相仿。有些怔怔的收回了剑柄,蹲了下来,泪眼细细的望着眼前的人儿,“你真的是夕颜的女儿?”
婉君看着眼前本来凶神恶煞的男子,用无比疼爱怜惜的目光望着自己,婉君的泪水不断溢出,有些哽咽的说:“你,你是我的舅舅么?”问完这句话,便泣不成声。
公孙谨咬咬牙,望着眼前女子的反应,心中不禁有些微微动荡。本以为孑然一身,在这世上再无半点亲情的自己竟然还能在将死之时,见到自己唯一的外甥女。
“没有想到,我公孙一族还有嫡亲的骨血在这世上!”满脸的笑意与温柔的目光望着婉君,婉君有些哽咽的叫了一声,“舅舅!”
公孙谨一把将婉君揽入怀中,二人抱头痛哭。钟离桑榆望着悲痛无比的二人,她明白此时婉君的心情。
咻!一道飞速的箭光闪过,一支玄铁箭从公孙谨的身后射入他的体内。公孙谨的瞳孔不禁放大,推开怀中的婉君,有些痛苦的转过身,望着人群远处射箭的弓箭手。目光中露出一丝痛楚之意,一只腿跪在地上,单手撑着地,从脖颈处溢出的血腥味充满整个口腔后猛地吐了出来。
滩在地上的鲜血如同盛开的花朵般四溢开来,公孙谨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挂着泪的眼角缓缓抬起,永无比深邃的目光看着钟离桑榆。钟离桑榆的眼中早已充满泪水,轻轻推开抓着自己人,一步一步走到公孙谨面前。双膝跪地,双手抬起公孙谨的下巴,细心帮他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
婉君在公孙谨身后,看不到公孙谨的表情,却能将桑榆姑姑的表情一览无余。
因为刚刚公孙谨那个用尽全力的巴掌,左脸通红,嘴角还留着血。但她双眼却是温柔的笑着,公孙谨用尽全力抬起右手,想帮钟离桑榆拭去嘴角的血丝。
刚刚触及桑榆嘴角的手被另一只纤细的手握住,深入人心的温暖停留在公孙谨的心间,蔓延到全身,浸入他的灵魂。纤纤细手滑过他被利刃刺穿的左眼,抚摸了他被风雪敲打的青丝,停留在他被黄沙掩埋的玉肌上。虽然时间将他往昔的容颜摧残的面目全非,但他永远是自己心中那个如玉的男子,谈笑间浅颂温柔。
“下一世,不要让我再遇见你!”公孙谨艰难的开口道,“这样我就不用潦草一生,爱的辛苦,也恨的辛苦了!”嘴角释然的一笑,却被对面的人拥入怀中,耳边轻轻传来细细温柔的声音:“我从来不想伤害你,无论是你还是小姐,我都是不得已!纵然是不得已,我还是害了你!”桑榆眼角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公孙谨的脖颈间,滑入他的胸膛中。
“诚实的告诉我,就算,只,只有一分钟也好,”公孙谨用着最后的力气问着这个他一生在追逐的答案,“你有没有真正爱过我?”
钟离桑榆眼角的泪越溢越多,感觉到怀中的人气息越来越弱,她终于缓缓开口道:“洛阳,是他的故乡。”
洛阳,是他的故乡......
洛阳,是上官仪的故乡.......
官衙的长官匆匆走了进来,有些紧张的对钟离桑榆桑榆道:“大人,您没事吧!”
钟离桑榆缓缓放开怀中的人,将他平放在地上,面色有些清冷的说道:“我没事!去点清叛贼的人数,全部带回去!”一面哽咽着望向已经神色迷离的婉君,“把她也带回去吧!”
说完,钟离桑榆匆匆离开了偏殿,现在的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婉君,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
飞跨上褐色的壮马,大力的挥动了马鞭,握紧了手中的缰绳。马匹像发了疯似的风驰电掣般奔过来时的小道,激起的尘土掩住了面容娇丽干练的女子脸上的泪水。
如风一般绝尘而去,扬起的尘烟久久未恢复平静。
望着眼前延绵不断的群山,望着深不见底的断崖,飘渺的烟雾也遮住了她内心深处的想念。她钟离桑榆不仅辜负了公孙谨的一腔痴情,更欺骗了上官仪,那个发誓与她执手到老的男子!
......
钟离桑榆收紧手中的缰绳,马吃痛的停了下来。望着一直站立在官衙门口的人,钟离桑榆纵身跃下马,门口的守卫忙走了过来帮她牵了马。“大人,她从回来便一直站在这里,没有动过!”守卫小心翼翼的禀报道,听大人说这个女子似与她有不寻常的关系。
钟离桑榆示意守卫走开,缓步走到婉君面前,她深刻的感觉到婉君眼中的执着与恨意。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桑榆有些疲惫的说道,她从未想过会在洛阳见到婉君,更不会料到此次叛贼的头目是当年落网的公孙谨。如果一切皆是天意,她便看看老天到底还想怎样?
冰冷的语气像是对待从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道,“你真的杀了我的母亲么?”
钟离桑榆心中一紧,只是简单明了的说了一个字:“是!”
婉君的心像是被重锤又一次击碎,她早该知道,答案显而易见。无论她执着的问多少次,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