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君应付了众人几句,便只身往沉心堂的方向走去。
一路秋深意浓,萧飒的秋风迎面,婉君不知叶修仪对自己究竟有何话言。
一如自己的所料,叶修仪站在梅树旁,等着自己。
“参加娘娘,”婉君不废仪制的说道,微微低头,恭敬的问道,“不知娘娘有何话要与奴婢说?”
叶修仪淡然一笑,“本宫先来到这里,也未与你言一话,为何要说,是本宫有话与你说呢?”
婉君抬起头,望着叶修仪含笑的双目,冷静的说道,“娘娘刚刚欲言还休,看您的神态与举止,觉得您似乎有话与奴婢说。”
叶修仪清然浅笑,点点头,“你果然天资很高,可是,那是你的长处,也是你的短处。”
婉君微微一怔,“娘娘何出此言?”
“你知道这次竞赛,你输在哪里吗?”叶修仪开口道,望着有些失神无语的婉君,嘴角轻轻笑了笑。
婉君低头,细声言道,“奴婢的刀法存在欠缺,安司膳的刀工炉火纯青,而且在技艺上也更加创新。”
叶修仪摇摇头,“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必将自己的缺点暴露的那样明显,”叶修仪低眉,细细审视着眼前的人,一语道破,“你输就输在太过在意比赛!”
婉君拧着眉,摇着头,“不是,奴婢没有。”
“你无须告诉我有没有,你只要问你自己的内心。”叶修仪简单的回道,“说出口的话与心中所想未必相同,心中所想与行动所致亦未必相同。”
婉君大惊,叶修仪竟然如此简单看破自己的内心所想,与行动所为。
“你想在第一场便拿下首胜,为后面的比赛奠定一个良好的开端,”叶修仪折下一支红梅,微微道,“可是你却忘记了,重要的不是比赛本身,而是参加比赛的人,才是决定这场比赛成败的关键。”望着欲盛开绽放的红梅,叶修仪扭头望向婉君,“不知道的人以为你顺利完成了这场比赛,可是看清本质的人都认为你输了这一场比赛。”
婉君咬着牙,望着叶修仪,见她继续道,“因为,你忘了比赛的题目,不是凤凰也不是食雕,而是刀工!”婉君眼前似是被狠狠的打击了一番,“你为了获胜,所以选择那样危险的挑战,事实证明,那样的做法既不安全又不保险,这也是为什么你会在刀工上露出破绽的原因。你被‘凤凰’与‘食雕’四字玩弄于鼓掌之间,忘记比赛的本质。”
婉君低着头,一言不发,听到叶修仪的一番话语,让她有些无地自容。或许,叶修仪说的正是她的心声,也道出了这一次比赛她失败的真正原因。
“还有,”叶修仪望着婉君,道,“在你身上,我看到了秋枫的影子,而且越来越重。”叶修仪摇摇头,“你不应该总是做别人,或者继续按照她教你的方法走下去。是时候,你该走自己路,寻找你真正想要的东西,而不是跟随着她,走她走过的路。”
婉君静静的望着眼前温婉柔美的女子,在阳光中,红梅映照下,她宛若是发光的一样。
是时候,该走自己的路,寻找你真正想要的东西,而不是跟随着她,走她走过的路。
婉君低着头,淡淡的说道,“谢谢您。”
“不必言谢,”叶修仪开口道,“可是,就算你知道了这些,你会做到吗?”叶修仪有些怀疑的望着婉君,“因为你这样高的天资,会与秋枫犯同样一个错误,你们太过相信自己。”
“但是,秋枫并没有错过,她一直都是对的。”婉君摇摇头,“我不是她,我还没有做到她那样。”
叶修仪轻声笑了笑,“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她跌倒了多少次,而你也没有经历过她那样痛彻心扉,刺骨的疼痛。没有摔倒过的人,是不会真正长大的,而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经历那样的成长。”
叶修仪满目期望,淡而一笑转而从婉君身边轻轻擦过,轻纱衣袖,云鬓金钿,欢香盈溢。
婉君抬头望着阳光洒溢满室的沉香堂,殿前的石阶显得有些苍凉,而红梅花香萦绕身侧。这个地方,应该就是秋枫与叶修仪秉烛而谈,结义结情之处,从此,这里对于自己便又有了特殊的意义。古人云:“每日三省吾身”,或许她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存在的问题。
叶修仪所言不虚,这也是长风与自己说过的,她这样的人太过相信自己。本以为出入宫时,自作聪明的脾性已经改掉了,可是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戒掉。而自己这一次的失败,便是错在自己‘太过自信’这件事上!而为了取胜,自己选择了并不擅长也未曾尝试过的巨形食雕,而那条凤尾,是自己想要画龙点睛之笔。可是不曾想,却成了画蛇添足的败笔。
叶修仪说的,自己执着于胜利,可是自己不为了名利,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
“我们找了你半天,你到哪里去了?”彩萍与青青望着似乎没什么事情的婉君,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
婉君抚了抚彩萍,“我没事儿!”
“对了,武才人命你做些紫玉糕给她送去!”青青开口道,“我已经帮你做好了,你拿去就好!”
婉君见青青如此,有些不知该如何感谢,眼眸中微微闪烁的光芒,却让二人以为她是输了比赛,所以难受。
“傻瓜,哭什么,不过才一场比赛而已。”青青安慰道,婉君淡然笑了笑,可是眼中却含着泪,“我不是因为输了比赛而难过,我是感动,因为有那么多的人关心我。”
婉君心中暗暗的念到,彩萍,青青,叶修仪,昭儿......
昭兰殿,武昭望着踏进殿的婉君,忙走过去,婉君却先行了礼。武昭微楞,忙示意手下人全部退下。
“您要的糕点带来了,”婉君放了下来,武昭看着她有些苍白的面色,安慰道,“你没事吧!”
婉君摇摇头,强作欢笑,“今日还是要谢谢你!”
“我又没有帮上什么忙!”武昭实际上有些自责,看着婉君输得那么惨,却没有什么话能够帮她的。
“没关系,今日之事我输得心服口服,”婉君淡然自若的说道,“可是,我也只会输这一回!”
武昭望着婉君坚毅的目光,点点头,“你不气馁就好,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我会记住你的话,”婉君拍怕武昭,“比起我,还是好好照顾好你自己吧!”
武昭微一愣,婉君此话是不是话中有话?她难道知道了什么?
“如果晚上觉得无聊,便找我来陪你下棋吧!”婉君直言道,她很清楚,皇上这些日子对武才人算是十分冷淡。比起之前的宠爱,如今已经无法言喻了。尽管武昭十分镇定也瞒的十分好,可是皇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强,今日皇上的表现与赵修媛的话语,便可以看出,皇上与她之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而武才人似乎也无法解开......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宫言?”武昭有些愁眉紧锁,望着婉君,婉君淡然一笑,“有心想要知道,总会知道的。就像皇上有心想要冷落你,也是可以看见的。”
武昭低下头,一言不发,“我也不知怎么了,他从狩猎回来之后,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留宿昭兰殿了!”
“或许,是不是后宫的妃嫔在背后挑唆?”婉君怀疑的问道,“那几位娘娘,可不是好相与的!”
“我不愿与人争辩,只要做好自己就好!”武昭摇摇头,“无论是因为什么,我相信我与他的患难之交,也相信他迟早会想通的。”
婉君定定的望着武昭,心中却暗想:真的会如她所想吗?
......
竞赛后,失败的心情并没有占据婉君的心头很久,因为她知道,她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更多。
京城中,珍宝斋前的街道人来人往,熙攘的人群衬托日益繁华的长安更加昌盛繁荣。
婉君有些好奇的望着刚刚匆匆跑过去的车马,但是却未驻足很久,便走入了珍宝斋。
老板正用放大镜鉴定着玛瑙玉石,专心致志,不容分心。婉君站在柜前,挡住了他的光,郑观放下手中的玉器,抬起头一看,原来是之前拜师学艺的那个女子。她怎么又来了?
“怎么?你今日还想让我教你?可是我丑话说在前面,你不能完成我之前让你做的东西,我不会教你的!”老板有些傲慢的说道。
婉君从腰际拿出一个香囊,将其口松开,握在手中的香囊微微倾斜,倒出许多粒米粒,米粒洒在柜台的桌上,分散着颗颗饱满,晶莹剔透。
郑观有些意外,拿起其中一颗,放在放大镜下一观,‘心如止水’。继而放下它,看了一眼婉君,又用放大镜照着剩下的米粒,上面颗颗都刻满了‘心如止水’。
郑观有些意外,“这些都是你刻的?”
婉君点点头,事实上,这些都是她昨晚熬夜刻的。如果说‘心如止水’还有更高的境界,她就要去超越它。所以,这些米粒,有些她是借着微亮的烛火刻的,有些则是在黑暗中,仅凭一抹月光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