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君细细体会着这句话,孙思邈对婉君道,“下山去吧,去民间积累你的经验。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不是你生命中匆匆的过客,而是你不可多得,难以复制的财富。”
婉君有些发怔,“您让我去民间?”
孙思邈点点头,“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真正的万千世界,在外面。若是你能够对待纷繁复杂的世界,如同现在一样平静时,你便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婉君的眉目微微拧了拧,“你一直都知道?”
“迟早的事情,”孙思邈道,“你的父亲含冤未白,你的母亲又是多年未昭然身份。”
“您不会觉得这样,我是为了私心,才学医术的吗?”婉君低低的说道。
“私心,人皆有之,只是看你,怎么对待它了。”孙平静的说道,“还记得当初我对你提过的三个要求吗?当日,我只说了两个。”
婉君点点头,“我记得,”
“现在,我就对你提出第三个要求。”
婉君集中精神,听着孙思邈前辈口中的话,她的眉目微微恁了恁。
孙思邈严肃且带着一些严厉的语调,道,“今生,无论什么情况之下,都不准用你学到的医术伤人性命。”
婉君的眉色有些不大好,为什么孙前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谁,更不会要加害别人的性命。
婉君郑重的点点头,“我答应你。”
孙思邈细细的看着婉君,此时的她肯定无法理解自己的这句话,但是未来,当她身处其境之时,便会知道自己为何要提出这样一个看似无理由的要求。
“你要记住,今天答应过我的这句话。”孙思邈道,“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婉君面色黯然,“可是,”
“若是有心,天涯海角,哪里都会远。”孙思邈知道,婉君应该是舍不得这里的有些人吧。
步履沉重的踏出了孙思邈的屋子,紫竹林一如当初她来时,那般繁密葱盛,只是来的时候是初秋,而她离开时,已经一年春去冬来,如今又是初春了。
竹叶随风细细飘荡,望着眼前似乎有些不舍得的人,婉君淡笑着对阿红还有楚南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我是听师傅说的,”楚南的面色平和,倒是阿红脸上多了些泪痕,“他说,或许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你便会离开了。”
“婉君,你能不能不要走。”阿红有些不舍的说道,抽泣的声音让人不禁生怜。
楚南看着很是伤心的阿红,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阿红有些受宠若惊的望着他,而楚南亦是一脸淡然,没有任何改变。
“希望你能走出更加宽阔的路,”楚南衷心的祝愿道,他从师父那里听说了婉君的经历,他很是同情,但是却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如今,他只能抱着这样的期望,未来她的路可以平坦一些。
阿红见自己倾心的楚南师兄说出这番话,顿时觉得自己好渺小,一面哭着,一面对婉君道,“南师兄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
婉君会心一笑,人与人之间在于交心,或许,纵使身在天涯海角,只要心心相印,便是咫尺之间。
婉君对楚南道,“或许,南师兄对着阿红的时候,不要总是冷冰冰的,会让人家更加喜欢喜欢你。也不会一直以为,你是一块儿始终无法融化的冰。”
听到婉君这样的话,楚南的脸色顿时有些微红,只是阿红有些笨笨的,没有听得过来婉君的这句话。
婉君对二人道,“你们保重,若是有缘,我们定会再见的。”
“珍重!”
“保重!”
紫竹林外的天空,她有多久没有见了?
婉君收拾了简单的行囊,便上路了。她走到半路休息时,才发现自己的包袱中,有人放入了一个针囊,其中的针乃是十分名贵的玄冰银针。细心的婉君还发现,其中夹杂着一个自己隽永的锦囊,婉君认出了这是孙思邈前辈的话。
上面只有四个字,只是她不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止戈为武?
虽然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还是细心地将其保存了起来,或许将来某一天,她就会明白这四个字的真谛。
此时的婉君不知道,千里之外的长安发生了何种重大的事件。
离开终南山之后,婉君一直在思索,她要往哪里去。终于,她绝对去她从未走到过的地方。人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或许,在江南那个鱼米之乡,她会有不一样的经历与发现。在那样富庶的地方,她能够接触到更多的人,也能更加贴近权力的中心。
一路上,走走停停,累了便休息在驿站之内。原本预计的行程,完全被打乱了。因为她不知道,她会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际遇。
有些无措的帮助眼前的产妇平心静气,如今身在郊外破庙之内的婉君,她根本不会想到,她人生第一次接生,竟然会在这样奇怪的地方。
破庙之外,即将成为人父的男子来回踱着步子,很是忧心。一面担心自己的妻子,一面担心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婉君匆忙的说道,“来,呼气,吸气,”一面带着节奏,一面观察着产妇的情况,即将临盆的产妇满头大汗,而婉君也不比她好多少,身上手上全是血,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迎接一个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会是如此欣喜又焦急的心情。婉君有些急,因为孩子的头始终不出来,这是她第一次为别人接生,虽然有过书籍上的知识,但是如今只有她一个人时,真的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大汗淋漓,痛哭不已的产妇,婉君有些担心,她不会难产吧!想到这里,婉君当机立断,看来不能仅仅依靠产妇用力了,她需要使用特殊的手段,帮助那个小生命诞生。婉君取出包袱中的针囊,对产妇道,“你放松,我一定会帮助他平安出生,你和他都会没有事的。”婉君说着,取出一根银针,用手细细捻了捻,将其置于炭火之上,烤了烤。然后用左手探了探女子左手的穴位,如今她只有完全的凝神屏息,找对穴位,才能救眼前的产妇。
平稳的将针缓缓刺入手腕之上三寸之地,女子痛的大叫了一声,虽然婉君的心也紧紧的揪了起来,但是她没有慌张,而是将其继续刺入。每每深入一分,她的心就更加紧,而她也更加谨慎。
忽而听到一声洪亮的啼哭之声,屋内屋外的人顿时全部都是惊喜的神情,婉君欣喜的看着刚刚出世的孩子。
“你看,你的孩子,”她小心翼翼的将其抱到女子的眼前,“是一个可爱的男儿。”
女子喜极而泣,顿时眼前似乎不是一个小小的生命,而是她全部的希望与未来。
......
觉得有些疲惫的坐在屋外的台阶之上,回想着刚刚听到那个小生命来到世间的那一刻,她只觉得欣喜无比。如今,那对年轻的夫妻还有他们的孩子正在一起,而她,婉君欣然抬眼望着夜空之中皎洁的明月与闪亮的群星,静静的思念着远在长安的人们。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便能够见面。婉君设想过无数种见面时候的景象,她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人事都已经慢慢改变。
不知走了多久,又通过水路,她终于抵达了码头。望着眼前匆匆行走的人流,婉君看着码头繁华的景象,心中默念着,这里便是扬州。
多少次,在书中见到过,想象过这座繁华的都市壮丽的景象。可是,直到亲眼看见,似乎之前的想象也只是停留在记忆中冰冷的幻觉,眼前车水马龙,热闹繁华的场景,才是活生生的现实。
看着大街上形形色色的商贩,周围的市集坊巷,她才切实体会到,扬一益二的真谛。
可是,她没有过多的时间让她留恋如梦似幻的扬州美景,因为她没有金钱,可以活在这座繁华的都市之中。
经过多番打听,婉君找到了一家不是很大的药炉。但是,正是因为不是很庞大,她才能见到最底层的劳动者。
“婉儿,”一个听起来精明,但是为人和善,面目娇丽的女子叫着婉君道。
药炉的主人,大家都叫她金大娘,但是,婉君却从她口中得知,她并不姓金。
“金大娘,何事?”婉君帮助一名病患包扎好之后,便道。
“你去一下城东皮市街,王员外家的二小姐似乎病了,你带着针囊去。”
“好,我立刻就去。”婉君虽然觉得有些无奈,但是还是答应道。其实,她来到这里些日子,对于王员外家的二小姐,她可不陌生。
那位小姐自幼娇生惯养,偏得王员外特别疼爱这个女儿,因而她只要有些脾气,王员外都会格外心疼。这次,可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与王员外生气了......
婉君匆匆带上行装,往王员外家走去。
可是,经过食为天前时,婉君看见了一副十分迷人的景象。她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