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君从凌虚阁离开后,匆忙赶到良辰的屋子,见里面有灯光,心中一喜,快步上前拍门。
良辰很快就来应门了,脸色灰败,眉头不展,看起来正在为皇后之事苦恼。
“良辰,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妨直说,有些事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憋在心里来得强。”唐婉君担忧道。
良辰扯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伸手拍了拍唐婉君的手,示意她安心。“你放心,咱们也算共过患难的人了,我若是有事相求,绝对不会客气的。”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良辰却早已打定主意,这事绝对不能把旁人拖下水。皇后居然胆大到想瞒天过海“生”下皇子,宫里耳目众多,稍有不慎,这必然是祸及满门的大罪。
唐婉君见良辰有所保留,心里担心不已。相处了几年,良辰的性子她了解,主意大,一旦下了决定,就绝对不会更改。若是寻常的事,她绝对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但这事牵涉到子嗣,她不会放任良辰一个人独自面对。
“我知道你不想把我牵扯进去,但皇后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多一个帮手,便多一分胜算。”唐婉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此刻我多希望高湛能感动你,你俩一起归隐,远离这后宫的腥风血雨。”
良辰故作轻松地拍拍唐婉君的肩膀,“听说得了如意郎君的人,总会希望身边的人,有情人终成眷属。看来此话不假。”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两人倒茶,“来,喝口水。我看你嘴唇有点干,脸色隐约中有些忧愁,看来你也遇到了烦心事。我可要把你对我说的话拿来劝你了,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出个主意。”
与高湛,她是不敢想有什么未来。她只愿高湛此生能寻到一个贤惠的妻子,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她这辈子太肮脏了,只希望下辈子能以干净的灵魂与躯体,去遇见高湛。
唐婉君知道良辰是不想说了,她只好放弃。简单地说了说与武昭的对话,“都说在后宫,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你说武昭会不会真的就幡然醒悟了呢?”
良辰“哼”地冷笑,伸手戳了戳唐婉君的脑门,“你看你,进宫都多少年了,还是这么天真。幸好你不是什么妃嫔,要不然你这会可能横尸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以前我见武昭与你关系好,我就没说。依我看,武昭是个极其有心计的女人,手段可比后宫正主和有子傍身的娘娘强多了。”
唐婉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与武昭在宫外便相识了,那时她真的没什么阴谋诡计,连进宫都不是自愿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与怀念。
“我看你早早出宫也好,免得在这宫里卷入更大的是是非非中。武昭此次约你,肯定是有所图谋,你自个儿当心。”良辰举杯,“你快出宫了,我以茶代酒,预祝你顺利出宫,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唐婉君轻笑:“还没到日子呢,你到时候再祝我也不迟。”
良辰笑笑,仰头把茶水一饮而尽,“祝福的话,怎么也不嫌多的。”只怕我到时候已经身在囹圄,甚至已不在人世了。
唐婉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忍不住安慰道:“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不必太担心。”
良辰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嗯,这事我知道该怎么做。”
两人继续说了一会话,便散了。
良辰去沐浴,唐婉君则在自己的住所外碰到了元宝公公。
“元宝公公,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唐婉君着急地发问。
元宝公公看了眼四周,谨慎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唐婉君连忙寻了处僻静的地方,两人坐定,元宝才小声地说:“关于钟离司药的调查,怕是要搁置下来了。”
唐婉君吃了一惊,“为什么?凶手快按捺不住了,如果这个时候停止调查,那以后就没机会了。”
“这不是出了皇——”元宝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停下来,用手指了指椒房殿的方向,“这档事虽被我压下来,但堵不住这悠悠众口,这会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里,势必要查究一番的。届时,我肯定分//身无术,皇上又没有下明旨……若是把皇后的事处理好了,这钟离司药的事,就不好再追究了……”
唐婉君不解,皇后归皇后,这与钟离司药的事又有何干系呢?
“元宝公公,这是不是皇上的意思?”如果是,她势必要和皇上争上一争的。
唐婉君觉得这个可能性挺大的,再也坐不住了,立刻站起来,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吓得元宝连忙把她拉住。
“唐医女,你且留步!唐医女,唐医女!”
唐婉君置若罔闻,甚至怕被拦住,小跑着往御书房去了。
元宝见状,在心里骂了声娘,也跟着跑上去。
李治正满脸不愉快,听到殿外有吵闹声,斥道:“何人在吵闹?还不速速拖下去!”
元宝不在,在一旁伺候的是他的跟班小公公,见侍卫满脸为难,便道:“陛下,容小的去瞧瞧。”
侍卫不认识唐婉君,常年跟在元宝身边的小公公却是认识的,只是他对李治与唐婉君之间的过去,一无所知。
秉着不得罪人的生存之道,小公公笑道:“唐医女,无旨觐见,若是冲撞了陛下,这可是死罪。请回吧。”
唐婉君打定主意一定要向李治问个清楚,笑盈盈地拒绝道:“劳烦公公进去通禀,就说典医监的医女唐婉君求见。”
小公公见唐婉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迟疑了。皇上这会心情不好,他若是如实禀报,触怒了圣上,说不定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可听这医女的语气,似乎与皇上私交甚好。若事后被圣上发现自己瞒不通报,说不定也会有性命之忧。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元宝赶到了。他朝小公公挥挥手,示意他进去通禀。
小公公如释重负,连忙入内,一字不漏地报与圣上。
李治听了,立即心情好转,语气着急道:“快传。”
待小公公领命出去时,他察觉自己似乎又透露了自己的真实感情,连忙收敛情绪,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本折子,假装在批阅。
听着脚步声,李治忍不住想起了武昭,想起今晚在凌虚阁的对话。婉君是来为武昭说话的吗?
唐婉君规规矩矩地行礼,毕了,道:“民女有一事,斗胆请教陛下。”
李治看着唐婉君垂首恭敬的模样,心里有些唏嘘。他与她最终还是变成了君臣,昔日交心的时光,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随即自嘲地笑笑,这样也好,断了他的念想,为两人正名,放下过去,她出宫能有新的生活,而他在这偌大的宫房,也没有了软肋。
此刻的李治并不知道,有一个女人,正在渐渐地取代唐婉君,成为他这一生最大的软肋。
“准。”李治挥退众人,“赐座。唐医女起来说话吧。”
唐婉君谢过后,坐在下首,不卑不亢地问:“陛下,请问您不再打算追究钟离司药突然死亡一事了吗?”
李治有些怔了,没想到婉君会如此直接。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在心里笑了笑,这才是他所认识的唐婉君。不过面上不显,平静道:“朕从未下过旨意,公开调查钟离司药之死。”这是大实话。
唐婉君有些失望,头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她与李治之间再也不是能交心的朋友,甚至不是朋友了。若是朋友,他在明知钟离司药对自己的意义,是绝对会追查到底的。
李治看出唐婉君的失望,很想改口,却生生忍住了。自从上位后,他就告诉自己,他现在是皇帝了,天下的人都在看着他,他不能把自己的心软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陛下,婉君以为司药房关系着宫里的安危,若是其中出现居心不良的人,怕是会造成后宫恐慌,甚至影响到前朝,祸及天下。钟离司药一生为司药房尽忠职守,连死都不愿意拖累司药房的名声,先帝在位时,对她也是称赞有加。婉君恳请陛下,继续追查钟离司药突然死亡一事。”
李治沉思片刻,“朕可以给你口谕,却不能下旨。”若是下旨,定然会造成人心惶惶,尤其在传出皇后不能生育的传闻之后,他怕后宫不稳。
虽然唐婉君明白李治的难处,却不甘心,若是没有明旨,那么即使拿到证据,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审问,更不能为钟离司药的死正名。
从御书房出来后,唐婉君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突然撞到一个人。她抬眼一看,泪就忍不住下来了。
上官长风有事进宫,却听说婉君闯进了御书房,他担心不已,事办完后,守在外面,终于把她给等出来了。见到她哭,便立刻慌了手脚。“婉君,你怎么了?别吓我。”
见还在御花园里,上官长风扶着唐婉君抄小路回到了她的住所,按着她坐下,拿出帕子给她擦泪,哄她喝水。好一顿安慰,才让她情绪好转。
“出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唐婉君的情绪依然不高,蹙眉道:“钟离司药,我怕不能还她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