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茗是借着给各宫送滋补药品的由头来的昭阳殿,到的时候,武昭正在用膳。
见到顾茗,武昭没了用膳的心思,挥挥手让人撤下去。
子意看着没动几口的饭菜,忍不住劝道:“娘娘,您多用些吧。你这段时间都忙得没怎么好好用膳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消瘦不少了。”
“我心里有数。”武昭眼眸一转,看向顾茗,“不是还有咱们顾司药在的么?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这桌子的菜就赏给你们小姐妹吧。我向顾司药好好讨教如何保持精力的方子。”
子意和周遭的宫女纷纷福身道谢,手脚轻快地把桌子收拾干净,热茶点心不一会就端了上来。
顾茗被点名,自然得说些谦恭的话。一番对话下来,昭阳殿的主殿里就只剩下顾茗和武昭了。
武昭揭开杯盖,吹了吹茶汤,小抿了一口。“顾司药着急寻我,何事?”
顾茗“扑通”下跪,头磕得砰砰响。
“你这是做甚?我这可不兴这套!”武昭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冷冷道。
顾茗抖着声音,“娘娘,您不能就这样过河拆桥啊!娘娘!”
武昭瞧都没瞧顾茗一眼。
“娘娘……”顾茗爬到武昭身边,拉着武昭的衣角,哀求道:“娘娘,我知错了。求您救我一次吧!我保证就这一次!娘娘……”
武昭大力把她挥开。“我们合作时,我可是说过了,我的命令必需得照做。你瞧瞧你干了什么?”
不提还好,一提武昭就火冒三丈。垂涎司药之位,却没胆下药,居然蠢到瞒着她找个自己拿捏不住的小宫女做队友。要不是她无意间发现,今天死的可能就是她了。
“如果不是那连平儿贪得无厌,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现在出事了才知道要找我善后,你想得倒美!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顾茗,你既然敢做,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
武昭说完,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往顾茗身上泼去。简直不知所谓!
顾茗头上挂着茶叶,脸上被茶水弄花了妆,沾染到白色的袍子上,整个人狼狈极了。
“我若是你,便好好安排身后事。与其在我这里扯些有的没的,不如回去求神拜佛,下辈子投个好胎。”武昭嫌弃地赶人。
顾茗面如死灰地坐在地上,两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武昭觉得晦气,扬声让子意进来。“顾司药有点失态了,打水给她梳洗干净。可别让人说什么闲话。”
子意领命,蹲在顾茗身前,伸手准备扶她进侧室梳洗。
不料,顾茗突然像发疯了一样,大力推开子意,冲向武昭。
武昭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侧身一躲,让顾茗扑了空。
子意反应过来,赶紧找来两个心腹,三人合力将顾茗制服。
顾茗嘶声道:“武昭,你就不怕报应么?”
武昭笑了,“报应?这世间只有弱者才谈报应,强者从来用实力说话。”
“贱人!我要去告发你!当初云充容是怎么死的?您难道忘了吗?还有钟离司药,你以为我出事了,你能脱得了干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茗现在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满脑子就是要和眼前的女人同归于尽。
武昭并没有被激怒,反倒是可怜地看着顾茗。“顾清是你妹妹吧,我记得你妹妹最喜欢吃的白糖糕。当初云充容吃的药是什么来着?我想顾司药应该有印象吧。”
对于顾茗,武昭早就摸清楚了。她将妹妹顾清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能狠下心对朝夕相对了十多年的师父动手,也是为了能让顾清过上好生活。顾清从小身子就弱,每逢换季就得靠参养命。只有当上了司药,才能利用权力为她的妹妹寻得更好的参。对于捧在手掌心的妹妹,武昭就不信顾茗狠得下心。
果不其然,顾茗满脸惊慌,之前的张狂和孤注一掷全然不见。“娘娘,您……我……我刚昏了头胡说八道,娘娘你大人有大量,请饶了奴婢。你要奴婢做的事,这次必定不会再出什么差错。我保证!”
武昭睨了她一眼,“好了好了,扶顾司药去梳洗吧。在昭阳殿久了的话,别人以为顾司药与本宫有什么瓜葛呢。”
顾茗顺从地跟着子意进了侧室,其余两人手脚麻利地将主殿收拾一番。待顾茗从侧室出来后,已经看不出不久前曾有过的争执。
顾茗给武昭行了个大礼,“娘娘,奴婢走了。希望您说话说话。”
武昭端坐着让子意帮她整理发饰,目光并没有落到顾茗身上。“你把事情办漂亮了,顾清我自然会供着,还会为她备上一份嫁妆。”
“谢娘娘恩典!”顾茗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躬着身退了出去。
待顾茗一走,武昭朝子意使了个眼色,子意立即意会,也跟着走了出去。
经历的事多了,武昭从不做赌徒,也不做好人。她让子意去找人盯着顾茗,防止她临了发疯,坏了她的大事。
除了顾茗,武昭还要防一个人。那便是唐婉君。
她太了解唐婉君了,她绝对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按照常理,唐婉君知道自己奉旨查连平儿,她一定会觉得被自己利用,应该会来昭阳殿质问自己。或者,去寻李治,求让她也加入调查。唐婉君比任何人都想亲手将杀害钟离司药的人绳之于法。但是,唐婉君什么都没做,这太不寻常了。
那么唐婉君此刻在做什么呢?
她正在查武昭最近的一举一动。她在怀疑武昭在使用迂回战术,企图获得圣宠。
让她烦恼的是,武昭做事非常小心。自她被当今圣上封为武昭仁以来,除了必要的请安和宴请,几乎不迈宫门一步。除了刚回宫那段时间往御书房送过点心,就没其他了。
唐婉君苦恼地在纸上画了扔,扔了画,依然理不出头绪。
她苦笑地看着一地的废纸,有些丧气。忽然她的视线在顾茗和武昭这两个名字之间徘徊,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她赶紧拿出一张干净的绢布,写上两人的名字。想起早前去司药房听到有两个小宫女在聊天,一个说顾司药攀上了皇后,一个反驳说顾司药在还没当上司药前就经常去找当时还是武才人的武昭。她当时没放心上,如今想想身在司药房的顾茗和武昭交往过密,但两人从未放在明面上,本来就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
难道说……钟离司药的死,武昭也有份?
唐婉君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到了,呆坐在房间里,久久回不了神。
如果说钟离司药的死与武昭有关,那武昭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这么做呢?
无论钟离司药死还是不死,武昭都不可能从中获得什么直接的好处。
对于武昭来说,她不会做对自己没利益的事。
但……
唐婉君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如果钟离司药知道关于武昭的秘密呢?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话,那么钟离司药知道的这个秘密一定是能让武昭从此再无翻身之日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呢?
唐婉君努力回忆,在她和武昭还没有互换灵魂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唐婉君直起了身子。
她想起来了,云充容!
她曾被诬陷毒杀云充容,虽然最后水落石出,但是她一直不知道到底是谁诬陷她的。
现在想想,她被关押的时候,武昭曾经劝她不要吃苦头,先把罪名认下了。
之前她还觉得武昭是为了她着想,不想她受罪。现在想想不对劲。
刑宫是什么地方?若是招了怎么可能还能出来,武昭不可能不知道她若是认下了罪名,会有什么后果。但她却劝她认了,她分明就是不想让自己出来。
可那时她与武昭还没有翻脸,武昭为何要如此对她?
唐婉君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迷宫,越是走着,就越找不到出路,脑袋也变得混沌起来。
她本能感觉到危险,有点想退,可心里一直坚持的东西,又让她无端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似乎足以对抗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
人在危险的时候,最容易想起的便是心中牵挂的人。唐婉君很自然想到了上官长风,她突然很想见他,很想扑到他的怀里,感受他的心跳,很想听他温柔的声音,很想听他说,婉君别担心,我在,我一直都在。
唐婉君忽然觉得冷,无端的冷。这冷从脚底升起,渗至四肢百骸。这种冷,并不是那种衣衫单薄却置身冰天雪地的那种冷,而是明明六月却大雪纷飞的冷。
她想见上官长风,立刻马上!
上官长风今天没进宫,她只好托人带口信给他,约他今晚戌时在北宫门见。
带信的人走后,唐婉君精神恍惚地走去典医监。
不料在半路撞到了一个人,差点崴了脚。
她捂着有些疼的膝盖,吃力地撑着地勉强地站了起来。
抬眼便见元宝典着一张写满关心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她等疼痛劲缓过后,才开口和元宝说话。
“元宝公公,是你啊。抱歉,刚没看路,幸好没把你给撞了。”
元宝正想说话,被人打断了:“元宝,怎的去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