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奶奶点点头,“因为那大明星觉得自己修炼有成,马上就要脱离肉体凡胎,尸解成仙。于是在成仙前,他想最后品尝一下人间的美味,他最爱的河鲜海鲜,又想起家中有一只珍贵的千年老蛤,一直养着未食,便从鱼缸将蛤取出,慢火清蒸,配上柠檬和美酒,吃干净了。这个具体过程在别墅厨房的记事本上有记录,查一查就知道了。”
奶奶说出这个答案的语气是轻描淡写的,但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涌起一种耐人寻味的荒诞感。谁能想到,这屋子的恶灵的死因,竟是这么滑稽,这么不起眼的一个过程?
雾中白影剧烈颤抖了起来,死亡前的记忆如流水一般涌入它的脑中,也影响了我们身边的气温,大家都感觉身边一阵冷一阵热,显然屋灵情绪波动,身边的环境也受到了影响。
“我……我竟然就这么死了……”恶灵喃喃地道,“就如此简单,被人放在水中蒸熟……”
“没错,你有千年的修为,能吐出千里白雾,但是,在你修炼其中,无法化形之时,你在旁人眼中,也不过就是微不足道的一只蛤蜊罢了。”周旦也叹了口气道,“哪怕你死后怨气滔天,迁怒整个八角山的人,这点也是改变不了的。”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过于惊愕的事实,让这屋灵的情绪陷入了极度不稳定的状态。我们感觉脚下一震,这鬼屋竟似要崩解的节奏。
在疏导这类失去死亡记忆的恶灵的时候,90%的情况,是它们在知道自己死亡的真相,回忆起一切的时候会无声消亡。而被它吞噬和影响的人,会恢复原状。而剩下10%,驱鬼人不愿遇到的情况就是,恶灵回忆死亡过程后因刺激过大而暴走,多年积累的怨念集中爆发,损人伤命。
现在看来,我们似乎遇到了这种最坏的情况了。
“糟了,这屋灵本身道行就很深,再加上它突然惨死,这些年又杀了那么多人,因此积聚的怨念十分恐怖。这些力量叠加起来,恐怕不止是我们出不去,就连这块地方,都要崩塌了。”周旦说道。
别墅地动山摇,我们站都很难站稳,就连原本在楼下呆着的A先生,也都惊得跑了上来。我们5人齐聚在这屋里,面面相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一把拉住奶奶的手臂,把她拉向我的身边护着她。而与此同时,奶奶则地把一样东西递到我的手里。
“这个东西,是在这屋里,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抓住我的手,偷偷塞给我的。”奶奶淡定地说道,“这东西,应该能用得上吧?”
奶奶递给我的,是一小片木片。这块木片是我在这鬼屋里刚遇到奶奶的时候,怕自己被张雨轩制服后会被搜身,所以暗中塞给奶奶的。这木片圆形,纹路古旧,看上去已经有了相当的年头。
看到这一幕,周旦和张雨轩都是一惊。
“这不是神器么?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有说实话。”我淡淡地说道,“所有人都想骗我,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实话告诉你们吧,找到神器的那晚,白书人来找我们抢神器。我并没有像我所说的那样带着神器逃跑,我做的只是,把假神器交了给他。我之前有一件神器的图样,用那个,再找合适的木料,就能仿制出类似的东西。
并没有什么把神器埋在八角山里的事,那都是我编的。真正的神器一直在我身上。“
我在八角山疗养院居住的时候,周净离开不在时,我和小采就一直在研究木工,制作这件假神器。
当天,我们在云间崖找到神器的时候,我便悄悄把真货和赝品调换了。后来白书人派小唯来找我抢,抢去的,也不过就是赝品而已。
再后来,我不小心进入到了这鬼屋,因为怕张雨轩抢走神器,于是就偷偷地在拉扯中把神器交给了奶奶。
是的,我几乎骗了所有人。
我骗了白书人,也骗了小唯。
我骗了周净和林仙容,也骗了张雨轩和周旦。
利用我的人,我都还之以谎言;漠视我的人,我便反过来利用他们。
不知不觉间,我早已是变了。在不想任人宰割的同时,我也城府深沉了起来。
无奈地想着,笑着,我握紧了手中的神器,心中默念。手掌的温度传递给了木片,紧接着,这块小小的木片,就像活性炭一样,急速地吸收起周边的雾气来。我手中好像捧着一个漩涡,就像开了抽风机一样,白雾嗖嗖地被吸入我的掌中,接着消失不见。
自从上次在雪莉儿家里接触过神器,和“神明”交流后,我的眼力和通灵能力上了一个档次,现在神器在手,我与它交流已经不是那么困难。东宗神器本质上是一种香木,可以像香薰一样使人平静,使用它来平复这鬼屋恶灵激荡的心绪最好不过。
果不其然,就一会儿的功夫,身边的浓雾已经被吸淡,别墅的震动也平息了。
“平静了,想开了吗?”
我看向屋子中间那依旧悬停,模模糊糊的白影,微笑着说道。
“我不甘心,我依旧不甘心……”白影弱弱地说道。
“我明白的,你的痛苦我都明白。但这也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每个人,不管多强大,有多了不起的修为,但在别人的眼里,可能都只是毫不关心的配角而已。你生前有千年道行,死后怨念数十年不散,这是你的强大。你在湖畔中被人无情地挖出,你留居他人家中时被人随意地当作晚餐吃掉,这是你的命运。”
有多少人,能逃避自己的命运呢?
假如这只大蛤被挖出来的时候,不是它修炼关键的那几年,或许这个大蛤早已变成蜃精,超脱三界之外了。
但它还是逃不过自己的命运。空有千年修为,却被煮熟,落入平平无奇的人类的肚中。
我叹了一口气。那白影也叹了一口气。
我们俩就这么默默了半响。最终,那白影点了点头,似乎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