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贵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的坐在张华对面,搞得张华不得不屏住了呼吸。
“汉人们,有灵巧的手,聪明,你们的茶叶,可以让我们喝了之后,少生病。你们的铁锅,也是好东西;还有你们数不清的各种器皿,你们的烈酒……这些,都可以通过银子买到。”
“以往的时候,牛羊是我们的财富,我们到了哪里,都得带着牛羊,若是遭遇到了雪灾,牛羊们都死了,我们也就要饿死了,每一年的冬天,对我们而言,都是要命的事,用你们汉人的话,这叫做鬼门关。
草原上这几年为什么这么动荡,还不是因为连续几年冬天都是雪灾,活不下去了。
要不然我们薛延驼人也不会联合回鹘等部落反叛东突厥。”
李富贵继续喝了一大口马奶酒,滔滔不绝的述说着心中的想法。
“可现在,我们也从你们身上学会了,用银子来做我们的财富,我们养了牛羊,长的差不多了,就卖给你们,手里拿着银子,若是遇到了雪灾,遇到了草原上的瘟疫,我们缺衣少食,就可以寻你们汉人采买粮食。”
“从前我一家七口人,我的母亲,就是因为雪灾,实在没有粮食了,我就将她背下车去,给她一些肉,将她留在雪地里,因为这样,我们一家老小,才能继续活下来,绝大多数人,也是这样做。”
李富贵的这种做法,用后世的观点来评论,肯定是丧尽天良的。
但是在草原上,几千年来,还真就都是这么办的。
一旦遭遇到灾难,老人是首先被抛弃的!
孝道?
在草原上是不存在的!
有的只是生存!
李富贵想到了伤心事,喝了一大口闷酒,“可现在,我即将要老了,我相信,在这里,在这片草场,我的儿子们,不会再这样对待我们了,不是因为,他们学习了你们汉人的礼仪,读了你们汉人的书,变得孝顺起来,而是因为……哪怕再艰难,现在,只要我的儿孙们还有气力,就能给一老小,挣一口饱饭吃。”
“所以……”李富贵虔诚的看着神龛中的两个神像一眼:“他们就是我的神,他们在天上,或灵魂寄于万物之上,正张大着眼睛,看着我们,看着我们这些薛延驼人。
这两个神明,会保佑我们,令我们在这世间,平安万福,我不信奉他们,还信奉谁?
这世上,谁可以让我祝大常吃饱喝足,可以让我的孩子,也跟着你们汉人的孩子读书,将来做个能读书写字的放羊倌,我便信奉谁,你看到我圈里的牛羊吗?
今年出栏的,有数十头,这就是上百贯铜钱呢,别以为你们不买,我就卖不出去,在这里,牛马不愁卖。”
李富贵霸气的拍了一下桌子,脸上不再有那种卑恭,而是露出了自豪之色。
他眼里放光:“以往的时候啊,咱们鞑薛延驼人,有的是牛羊,可这些牛羊,不值一钱,除了杀来吃,哪怕是和你们汉人互市贸易,也卖不上价钱。
而且,绝大多数牛羊,还都是颉利汗派人收了去,用最低的价格,只是一些盐巴,一些陶器;他转手,再去和你们汉人交易,现在却不一样了,现在养了牛羊,自个儿卖,长安的商贾,大批大批的收购。”
张华心里想,这是当然,从前的时候,长安需要多少牛马?
现在道路修建起来,许多人也跟着富裕起来,才需要车马,特别是长安到洛阳的水泥路,还有互助村到长安城的水泥路,有车就需要马,这是巨大的需求。
至于牛,就更不必说,那绝对是属于保护动物,杀都不能随便杀,因为数量太少,杀了影响耕种。
还有羊毛,羊毛线的作坊,需要数不清的羊毛,而最好的羊毛,就来自于草原,几年前,这里的牛马和羊毛还不值一钱,现在,需求却是一年胜过一年。
薛延驼人养着牛马,可以换来自己的好生活,同时,大量的牛马和羊毛,也可大大的改善大唐的生产和许多人的生活。
这是互惠共赢。
更不必说,榆林还有无数的矿产,张家作坊,到处都在招募人力,不少有气力的胡人,若是不愿进行放牧,也可以去靠气力维生。
人吃饱了,谁又闲心,打打杀杀,都是娘胎里出来的,求生和过上好日子,乃是人的本能,这是人性,如果抢劫可以过上好日子,那么他们会铤而走险,可一旦抢掠有巨大的风险,且生产可以让自己衣食无忧,谁会去抢呢?
这其实就是张华草原攻略的核心思想。
让那些牧民们不需要抢劫就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让那些牧民们不需要打仗就可以享受汉人们的好日子。
长此以往,草原上哪里还有什么可汗可以号召大家来攻打大唐呢?
薛礼和程处默、狗子,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张华。
他们都是有听说张华的草原攻略的,也知道榆林周边会有现在的变化,是因为张华让王玄策来这里开设各种作坊。
以前大家还觉得有点虚无缥缈的策略,现在已经变得看得见摸得着。
真应该让李世民和房玄龄他们也到这里看一看啊。
张华颔首:“原来如此,受教了,你的牛马,我统统买啦,给你折算一个好价钱。”
李富贵乐了,松了口气:“不瞒你说,若不是因为急着凑钱和人开作坊,我这些牛马,也不急着统统卖掉,我就希望,多出一些钱,多占一些份子。”
说着,他非要让张华等人留下来吃个饭不可。
榆林周边有丰富的矿产,张家不可能自己一家独自开发。
相反的,和华庭县一样,张华是欢迎长安城的勋贵们来榆林投资的,王玄策也是一直按照这个思路在执行。
甚至一些和衣食住行相关的作坊,王玄策也在鼓励胡人参加,让他们从单纯的牧民和帮工变为作坊主。
先富带动后富,起到一个示范作用,吸引更多的胡人来到榆林,来到大唐,慢慢的成为一名除了外表,看不出差异的新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