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森接过内洛递过来的棉布口罩,这口罩似乎滴有过某种药液,乍一佩戴上去,便立即能感受到一股略微刺鼻的气息涌入口鼻。
但连续呼吸过几口以后,嗅觉的神经似乎也能够迅速地习惯,然后便可以嗅探到如同果木佳酿般的酸甜味道……其实还挺好闻的。
地下一层与二层之间的通道,是位于金字塔外侧的一道弯曲向下的阶梯。
沃森他们沿着铺着厚重石板的台阶向下,只是拐过一个向下的转弯,便已经来到地下第二层的外部。
面前倾斜过三十度的石墙中间也是一道早已破解的门扉,厚实的石门板已然向外敞开出一道恰好可容人侧身经过的狭窄缝隙。
门板及门框的部分全都呈现出异样的银白色光泽,上面似乎雕刻着一些如同人类骸骨般的形象。而且这些骸骨统统站立起来背对门外,似乎正在往门内迈进。
沃森曾熟读过密特拉教的历史,他知道在密特拉教的教义中,是密特拉神创造了世界的万物,包括灵魂在内的宇宙一切尽在其掌握之中……而密特拉神又将整个宇宙都划分为七层,凡人若想获得永生和不灭,便必须得要经过七重门户——七重不同材质铸造的代表着宇宙不同星体的门户。
第一重乃是铅之门,即刚才他们所穿过的地下一层的乌鸦之门,又对应着土星。
而第二重门便是面前的锡之门,即新郎之门,正对应着金星。
不过,沃森想到刚才似是模仿漫宿林地而建造的乌鸦之层,他不禁在心中想到:
“按照当初小维克多透露的信息,漫宿林地里面存在着一道可以通往下一处区域的大门,其名为纯白之门……而面前这泛着银白色彩的新郎之门,似乎也与他所描述的纯白之门的特征有些相似?”
“照这么推断的话,那这新郎之层,也是模仿纯白之门背后的区域而仿造的?如果真是如此,那我正好可以藉此一览漫宿其他区域的模样。”
“而且从这门板上的浮雕来看……这些骸骨是否代表着死去人类的魂灵?正如我之前曾经在嶙峋巨石附近遇见的无形亡灵?”
“再根据浮雕画的内容进一步推断……似乎尘世的凡人死去以后,他们的魂灵都将通过这新郎之门(纯白之门)前往漫宿的下一个区域?”
“那如果漫宿中的纯白之门,真的就像眼前的新郎之门所描述的那样……那我下一次梦行漫宿的时候,岂不是只需要跟随着那些无形亡灵的踪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寻找到纯白之门?”
“只但是,我能够在梦境中开启林地的道路,其实是依赖着蛾之密传的指引,也不知道开启那道纯白之门……是否也需某类密传的力量作钥匙,抑或是需要另外付出怎样的代价……正如同梦行林地的代价是抛却发丝,那纯白之门的代价难道是要抛却骨骼,需要拔下一颗牙齿才能顺利梦行通过?!”
沃森的心中充斥着胡思和乱想,他迫切地想要进入门内,目睹该层的结构与布置,然后在梦境中实践验证自己的猜想。
然而众教友只是停滞在门口前,齐齐默契地熄灭了提灯焰火,他也跟着照做。
克罗薇特凑到他的耳边轻声提醒道:“约翰,接下来这一楼层很危险,你待会安静安静地跟在我身后,双手搭着我的肩膀,不要说话也不要呼吸更加不要乱看,保持着缄默的姿态就可以了……千万千万不要到处乱走乱摸乱看,只要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们就好!”
沃森轻轻嗯了一声以示明白,但其实蛾之视野已经赋予他夜视的能力,即便是在这片无光的地底,他也能视物清晰如白昼。
七人重整队形成一条直线,内洛在前而沃森在后,缓缓穿过新郎之门,进入到这处地下金字塔空间的第二层。
骤一进门,沃森便立即感受到某种刺骨的寒意袭来,仿佛走进到某个千年前的冰窟之中,似乎有无数根冰制的细针扎在皮肤上,那极度的严寒似乎要深深浸透入骨髓里去,将这批擅自闯入者彻底冰冻于此地。
如果不是沃森此时佩戴着口罩,他相信,自己呼出的气息都能够冷凝成一道气箭喷出。
不过他同时也敏锐地察觉到,在貌似幽深的黑暗中,他前面六位教友在前进的过程中竟都没有气息喷吐,显然是全程屏住呼吸在前进
头顶也终于不再是纯粹的至暗——在那如同夜空般幽暗的天花板中,点缀有如群星般的钴蓝色光辉,历经千年之久也不曾熄灭。
这些钴蓝色的光辉,来自于天花板垂落下的结晶体,被雕刻成某种饱满果实的模样。
这大概是某种放射性物质。沃森这么想着,又不自觉地将头顶这一幕与自己曾经在漫宿目睹过的钴蓝色光幕联想起来。
看来这处地下金字塔空间还真的是仿造漫宿而建造……不知道,纯白之门后头的区域到底是什么模样?
沃森怀揣着这个疑问,脖颈肩膀不动,只是悄悄地晃动着眼珠子,以克罗薇特完全无法发现的姿态打量着这一楼层的情况。
只见这偌大的新郎之层内,赫然是密密麻麻地站立着一大群血肉枯槁的恐怖干尸!
它们生前应该是隶属某个古老军团的士兵,皆是披戴战甲手持利器,排队战列成方形的军阵,全部背对入口面朝出口,似乎是在严阵以待,防守着某些有可能从下层逃出的事物。
哪怕是这支古老部队如今已经血肉枯萎肌肤皱褶,如同老树般干枯的皮肤紧紧贴着狰狞突刺的骨骼,也掩盖不住它们身上残留的铁血气概……这必然是一支精锐的部队。
而且这些干尸士兵的体表及盔甲统统遍布有刀剑加身的伤痕,甚至部分伫立在入口与出口之间走廊附近的士兵,它们的体表更是印有圆形的弹孔伤痕,隐约可见内部枯黑干柴的血肉……丝丝缕缕的寒气正在伤口边缘盘旋着,既像是从干尸内部泄露出来,又像是正在试图修复这些破损的躯壳。
这一幕不禁让沃森回忆起之前闪刃教团派出的破碎行尸,难道这一层的干尸士兵统统都是在死后被炼制成了破碎行尸?!
他总算是领会到克罗薇特所说的危险……如此庞大的一支破碎行尸部队,虽然不知道为何原因沉睡于此地不动,但如果一不小心被惊醒过来……那恐怕他们几人统统都得葬身于此地,陪伴着这批干尸一同长眠于地底!
他注意到,在这支破碎行尸部队的军阵角落位置,居然还站立有几具近代服饰的干尸,他们的躯壳已然是破碎得相当严重,脸庞布满啃食的痕迹,血肉大块地丢失,露出内部的森森白骨……或许它们便是先前入侵失败的探险者。
而且沃森还留意到本层墙壁的砖石上面,竟然也印刻有刀劈剑削的痕迹,以及如同十指刮过的划痕,划痕内部残留着乌黑的血迹……这一支精锐的古代部队,莫非他们仍在生时,便被强行拘留在此,炼制成破碎行尸?!
如此歹毒的仪式,如此恐怖的力量,这还仅仅只是第二层而已,那接下来的五层……又会隐藏着怎么样的凶险?!
沃森收回目光,以防止自己不经意间的注视也会唤醒这群似是陷入沉睡的不死怪物,脚踏实地跟随着克罗薇特的步伐离开这危险的新郎之层。
所谓新郎之层……难道是指所有惨死于此地的生灵,都将被这处地下金字塔强行挽留下来,躯壳沦陷为此地的奴隶,沦为被迫的新郎?
…………
一离开新郎之层,沃森立即感到温暖的气温重新将自己拥抱,虽然依旧低温,但总算不用再置身于如冰窖内部般极度森寒的环境。
克罗薇特他们离开新郎之层以后,也没有停下,迈着无声而焦急的步伐,以快速竞走似的姿态匆忙离开,就像是刚刚获得假释以后,迫切着想要逃离监狱的嫌疑犯。
直到他们沿着第二层与第三层的阶梯一直深入,逐渐远离了新郎之层,远离了那群可怖的破碎行尸部队。
小队领袖内洛说道:“好了这里已经安全了,大家现在原地休息三分钟,咱们待会再继续往下走。”
早就已经憋气得面红耳赤的其他成员听到这句话,这才完全放下心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而后就是尽情地呼吸着,吸入地底浑浊的空气,吐出肺部的二氧化碳。
“呼——终于走过来了,每次经过刚才那里,我都会感觉很不舒服呢。“克罗薇特回过头问道,“约翰,你没事吧?”
沃森已经冻得面青口煞白,但他也只是微微地摇头。
众人在休息的时候,也顺手再次点燃手中的提灯,微黄的光芒照亮脚下这道螺旋状的石阶。
但沃森能够感觉到,这道螺旋阶梯的深度及广度到要远超过先去,每落下一圈,他都能感受到阶梯的直径在逐渐扩大……大概总共向外偏移了十数米的距离。这证明地下第三层的空间也是愈发地广阔。
而且这第三层的楼内空间势必也是极高……只因沃森默数着向下的阶梯数,起码也是下沉了二十米的深度才抵达阶梯的尽头。
而等他一路下到底部时,就见到眼前的地底屹立着一堵极其厚重高大的城墙。
光滑平整的墙体在提灯光辉的闪耀下,流转过如同历史般厚重的古铜色彩。
而且这墙体看起来似乎不见有砖石嵌合的缝隙,似是浑然一体铸就……但沃森猜测,这应该是建造好墙壁以后又在外层浇灌上滚烫的铜汁,待铜汁冷却以后自然会形成这样的外形。
但是!这面古铜之墙上却见不到任何的可以进出的通道口。
只是在墙面上雕刻有一头栩栩如生的巨大鹿首,在重新燃起的提灯光辉照耀下,呈现出如黄金般灿烂的色彩。
这鹿首极其巨大,足有十米高,连带着一根半截断裂一根完整的犄角加起来足有将近四十米宽,如果不是鹿首的下颚已经完全破碎消失……鹿首的嘴巴大到都足以将十字路医院这一队贪婪的入侵者一口气吞入腹中。
而且这巨大无比的鹿首表面却是遍布有深邃的裂痕,如同刀刃般尖刺的断裂重角内部可见如血般鲜红的肉髓……但看起来,这似乎并非是后来者的破坏而造成,应该是最初的建造者便是这样设计。
“这是牡鹿之门?但这到底什么种类的鹿,体积竟然如此硕大,这是艺术化的夸张,抑或是真的对漫宿杜鹿之门的复刻?”沃森在心底喃喃道,“据说唯有经过这牡鹿之门,密教徒才能够真正晋升为通晓者……这道门扉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什么样的力量?”
而这个时候,内洛巴克斯也靠近过来,他沉声道:“沃森长官,这便是一直来阻碍住我们继续深入探索此地的障碍……这里理应具备有第三重门,让我们能够进入战士之层。”
“然而,您也看到了,面前根本不见有任何的门扉,窗口,缝隙等可以进出的地方……仅有的便是这硕大无朋的古铜鹿首。”
“我曾经也就此事咨询过温弗雷斯先生,据他所说这应该是某道其他神秘大门的仿制品……这鹿首名为格里比,会对任何试图进门的旅者提出一个随机的谜语,只有向格里比展示出正确的答案,他才会心甘情愿地敞开守护的大门,让旅者进入其中。”
“如若不能回答出对应的谜底,哪怕是施展出高阶的启之影响,也是绝计无法使此门强制开启。”
克罗薇特贴在沃森耳边解释道:“启,就是一种类似我们心之准则的密传力量,大多用于开启某些密锁及机关之类的的东西。”
沃森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听起来确实不太好办。那这头名为格里比的巨大鹿首,之前又有提出过什么谜语呢?”
“这就是一直让我们感到为难与疑惑的地方。”内洛巴克斯走近格里比的鹿首,仰望对方仅存的上颚,以及理应敞开为门扉为此刻却不知所踪的胃道。
“但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的缘故,抑或是这仿造的格里比曾经遭到其他人的破坏,以至于功能丧失……不过我们是火烤还是硬砸还是辱骂,竟然始终都无法让这头似乎已经沉睡的格里比苏醒过来,开口道出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