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心中困惑和疑虑有多么沉重,卧底的生活总得继续下去,沃森依旧在扮演着兢兢业业劳动的医院义工。
只是他每天清晨从睡梦中醒来至起床之前都会增加多一个步骤——静静地闭目仰躺在床铺上,回忆着自己的过往,那些构成他如今人格的重要经历。
无忧无虑的童年,突如其来的惨案,密谋已久的报复,昏无天日的监槛,那个男人的出现,领养教导和训练,嗜血本性的暴露和禁条的确立,以及后续那些受限保密条约的行动……统统都清晰地铭记在脑海中,他仍然能够感受到那些撕心裂肺的苦痛,甜腻的血腥味和畅快淋漓的愉悦。
虽然沃森仍然无法发现记忆中存在有缺失或逻辑不通的问题,但这至少证明构建成如今沃森的关键记忆尚且留存,他思维的主体意识依旧是来自另一条时间线……但我到底遗忘了些什么呢?
难道遗失的记忆来自原身的沃森吗?可他仔细地回忆过旧沃森的记忆,那不过只是平平无奇的凡人,所谓志向高远但实则短视且无能的懦弱胆小鬼……并且也从未接触过任何的怪力乱神之事。
沃森再一次体会到司辰的神秘与强大,或许哪怕司辰早已在自己的思维中动过手脚,恐怕也不是现在孱弱的自己能够察觉的……他根本连司辰痕迹的一丝毫毛都捕捉不到……或许只有当自己的密传修习程度提升到更高层级以后才会有希望发现司辰力量的痕迹吧。
可是,凡人又该如何使用用司辰赐予的力量,来对抗司辰呢?
沃森不得而知。
…………
翌日的业务,沃森今天负责起夜间安保工作。
这是一项十分清闲的工作,也不涉及密教事务,便只是负责在夜间的十字路医院附近巡逻,以防有不怀好意的人接近。
但其实十字路医院附近的环境十分清净,四下里黑压压一片,提灯光辉照耀过去也只能望见一些杂草和碎石堆,连老鼠和野猫都见不到半只,比郊外的公墓还要冷清。
于是沃森也就乐得一个人提着油灯在医院周边巡逻起来,他的目光不止是朝着院外扫视,同时也在不经意间朝着医院内部望去——十字路医院的职工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离开宿舍楼,进行所谓的‘夜间加班’工作,但除去外出探险的内洛小组以外,仍然有大部分的教徒不知所踪。
他怀疑在十字路医院内部存在着某处极其隐秘的密室,以供这些密教徒从事那些见不得光的密教事务。
但正如当初的夏洛特·福尔摩斯与防剿局,都没能从这处曾经名为圣亚割尼医院的场所发现可疑的踪迹……沃森也是一样地无功而返,他的蛾之视野也未曾在发现医院内部发现有法力的痕迹。
不过当他巡逻到半夜的时候,却是忽然瞥见内洛带领的探险小队提前归来,而且是空手而归,众队员脸上笼罩着浓愁。
他热心地走上前去,关切地询问道:“今晚怎么回来得这么早,那件事情又碰上难题了?”
内洛抬头望了他一眼,只是黯然地摇了摇头,而后回首望了一眼克罗薇特,示意沃森长官你可以找她询问情况。而后便急匆匆地带着其他队员回到医院内部,沃森怀疑他们正是前往去他怀疑存在的密室,只可惜他现在也没有合理的借口跟随上去。
于是他先是目送着内洛与其他人进入医院内部昏暗的灯光以后,才扭头问向唯一没有面挂忧愁的克罗薇特。
“怎么回事?难道那边出现了什么问题?”
克罗薇特先是左右扭头环视确认周边无人倾听以后,才靠近到沃森耳边轻声窃语道:“是防剿局……防剿局他们也发现了那处洞穴,现在已经将那里团团包围起来,连一只雀鸟都不许放进去。”
“防剿局?他们怎么也突然插手了?”
“不知道呢,不过当时内洛先生命我偷偷潜行过去,我也窃听到来一些消息,据说是昨天夜里有某具野兽潜入附近的一处农庄,掠夺抢食农户饲养的牲畜,牲畜的嘶吼声和渗人的啃食声唤醒了熟睡的农户。”
“醒来的农户以为是豺狼或者狐狸之类的野兽,端着长枪便立即往牲畜棚里跑去,然而待他到达那里时,就望见满地的泥泞血肉,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而在草棚里头……正有一具奇形怪状的庞大黑影正在蚕食着半匹撕裂的奶牛!”
“农户当初就吓得连开数枪,枪膛火光闪烁间,他仿佛看到三张人类的面孔,看到比黑熊还要宽厚的肩膀,看到五条人类的手臂和九根又粗壮又纤细的大腿……他说那仿佛就像是用人类的肢体组装起来的蜘蛛,简直可怕之极!”
“但是好在那头怪物似乎十分害怕火枪的巨响,中枪以后便立即滴着血逃离农场,那位农户也没有遭到怪物的袭击。”
沃森听了以后也是微微皱眉,心想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奇怪的生物?但这多肢体的特征似乎又与当初畸变的富家子弟哈里斯十分相似……难道也是某个因目睹高深密传而畸变的密传者,从那五条手臂和九条腿来看,似乎要较哈里斯高级上许多。
“等一下,克罗薇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难道防剿局的成员还会在现场仔细汇报调查工作吗?”
“嘿嘿,这倒是没有,只不过我是偷偷潜入到他们搭建的帐篷里面,发现了几页纸张上面抄写有这些内容,上面好像写着什么防剿局周报。”
“那后面呢,为什么防剿局能够通过这件事情一路摸到密特拉教洞穴?”
“具体的细节那些纸张上面没有写,不过我听说防剿局本身就掌握有某种可以追溯源头的技术,或许他们就是根据那头怪物洒落在农场里的血液一路追踪过去。”
“那照这么说,那头多首多臂的怪物,其实是从洞穴底下的金字塔空间里面逃出来的……你有听说过这类怪物的故事吗?”
“这个倒是没有诶,我只知道失控的密传者完全沉沦在欲望的诱惑之中以后,便会逐渐产生肉体的畸变,然后根据他们原先所接触或修习的密传类型,他们畸变以后的外貌特征也会不一样。”克罗薇特歪着脑袋回想道:“多类肢体……听内洛先生说那似乎是杯相畸变者的特征。”
杯相畸变者……倒是和我刚才的想法差不多。沃森这么想着,然后似乎是突然回忆起重要的事情,“对了,那防剿局会不会调查到我们这里来?虽然我们医院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我之前可是听说过防剿局对其他密传者可谓是恨之入骨,会不会无端就过来找医院的麻烦?”
“安啦安啦,约翰你放心,防剿局就算有所怀疑,也是绝对不会直接过来医院这边调查的。”
“为什么?”
“因为……”克罗薇特再次环视周边,反复确认无人以后,用宛如蚊虫般微弱的声音说道:“我只告诉约翰你一个人哦,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我啊,曾经偷偷听到温弗雷斯先生与我们医院资金的赞助人的对话,那位神秘的赞助人说他已经打点好关系,除非防剿局那边已经掌握有确凿的证据,不然肯定不敢随便过来医院这边肆意妄为地调查。”
神秘的赞助人……沃森记得当初自己也有想过温弗雷斯背后隐藏着一位商贾或勋贵,才能得到足够的资金赞助购置下这座废弃的圣亚割尼医院。
现在看来温弗雷斯背后的赞助人不仅仅是拥有着充足的金钱,就连其权势也是非比寻常,居然还能够操控防剿局的行动……难道对方是上议院的一员?沃森还记得,当初女侦探之所以相信龙博士的身份,便是因为对方出示了上议院的证明,这便证明了防剿局的直属管理结构中肯定包含有上议院。
他和克罗薇特边走边聊,一直在十字路医院旁边转悠,他也趁此机会向对方打听防剿局的情报,以及他们这些密教徒对防剿局的看法。
“防剿局吗?我知道得也不多呢,只是听说他们是当局与隐秘世界的联系,负责调查处理那些非法使用密传力量的案件,但其实他们好像一直在忙碌着其他重要的事情,也不会对城内的小型密教团队投入太多的能量,因为他们内部好像也是分成多个派系部门,由不同的家族负责管理。”
“唉呀约翰你不要太担心啦,我们这边也算是在某位权贵的庇护之下,不像是其他的野路子教团,防剿局不敢随随便便地就过来找我们麻烦的。”
“嗯嗯嗯,听到克罗薇特你这么说就放心了。”
二人聊着聊着直接逛到了天亮时分,随后便结伴返回宿舍楼休息。
…………
自沃森加入十字路医院已经有将近两个月了,虽然温弗雷斯提醒过他不要急于践行准则,太过于求成反而会遭到密传欲望的反噬。
但有过蛾、杯、刃三类密传修习经验的他根本没有将心之密传对性格的影响放在心上,相比起混沌与渴慕的蛾,纵情声色的杯,渴望斗争的刃……心之准则随之而来的欲望实在是太过于安全与无害,只不过是在安静下来的时候产生某种烦躁欲动的情绪,根本无法撼动沃森坚韧的意志,这可谓是他所接触过的最轻松惬意的密传。
沃森魂躯中的心密经文在悄无声息间便已然解密到尽头,即将就要完全解密成功,就只是差着临门的一脚。
于是他在午餐的时间询问向克罗薇特,“克罗薇特,我感觉自己脑袋里的心密经文似乎就剩下最后一个文字还没有解析出来……这是不是代表着我很快就能完全领略雷鸣的秘密?”
“还剩下最后一个经文吗?那就是啦,现在约翰伱只需要再进行一件符合心之准则的事件,就可以完全知晓雷鸣的秘密,到时候心密的经文也会在你魂躯内凝结成搏动不已的心相……你就是名副其实的一阶心之密者啦。”
“一阶心之密者……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施展出那种使伤势快速治愈如同巫术般的超自然能力?就像上次克罗薇特你替我治疗甘瑟尔造成的伤势那样。”
“你想学疗伤啊……”克罗薇特思索着说道:“嗯……这个的话,得等温弗雷斯先生允许以后我才能教你哦。而且约翰你还没有梦行过漫宿吧?没有进入过漫宿的学徒可是很难学会如何调用心相的力量哦……不如今天晚上就由我来引领你梦行至漫宿吧!”
“原来是由克罗薇特你带我进入漫宿吗?!”沃森侧目道。
“对呀,温弗雷斯先生早就跟我提过了,等到约翰你将雷鸣的秘密领悟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让我先带着你去一趟漫宿,也只有真正进入过漫宿,你才会明白密传的真正意义。
“好,那晚上我需要提前准备好什么东西吗?是不是需要提前焚香沐浴?”沃森如是问道,心里却是在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方法可以让人结伴梦行入漫宿?难道是依靠当初欢迎仪式的心灵联结吗?
“不需要,约翰你只需要跟我一起睡觉就好了。”克罗薇特笑嘻嘻地说道,“今晚我们是去约翰你的房间,还是去我的房间?”
“呃……”沃森面对克罗薇特这很容易令人误解的话语,难得地表现出一副犹豫的神情,“如果克罗薇特你不介意的话,那还是来我的房间吧。”
“可以呀,我都没有问题,不过……约翰你房间里会不会藏有什么臭袜子臭内裤之类的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可不想躺在臭烘烘的床上睡觉。”克罗薇特似乎回想起什么不好的经历,捏着鼻子嫌恶道,“要不约翰你还是来我的房间,我房间可是打扫得非常的干净,保持一点灰尘都没有!”
面对少女的盛情邀请,沃森只好点头。
“那好吧,今晚去克罗薇特你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