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若无其事地直起身,耸耸肩,语气轻快而无辜,“我怎么啦,只是因为突然被叫到东京来担心晚上没地方睡觉而已,难道景吾你连朋友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都满足不了?”
突然将“迹部”变成了“景吾”,实在地表明了幸村想要拉近关系的愿望。他和迹部家的这位继承人,一直处在一种不冷不热的关系中,似乎因为都是那种警戒心强而又好胜的性格,使得两人相处时总不能平静下来,总想着要在哪一方面压过对方一头。久而久之,就导致了这种尴尬的关系。
说两人熟悉呢,其实也算不上,他俩从未谈过心。
说俩人不熟呢,也不对,毕竟两人平均一个月就要见上一次,每次见面谈话的时候还都热火朝天。
听出了幸村口吻里的意思,迹部轻轻一挑眉,表现得丝毫不在意自己正在忍足怀里的事实,甚至微微动了动身子,靠的更舒服了一些,侧过头,眼睑半合,语调悠长,“啊,精市,本大爷自然是可以收留你一晚了,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
幸村嘴角弯了弯,真心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我自然知道景吾家的床可不能白睡了,这样吧,”转了转眼睛,双手一拍,笑眯眯地说,“就让小静弹一首来作为报酬吧!”
说到底,还是原田的事情。
三个人脸上都有些黑线。
原田的嘴角更是轻轻抽搐了起来,这位表哥把她推出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其实已经习惯了。
女孩子倒是落落大方,微微欠了欠身,“既如此,原田不弹一首实在是说不过去了,只怕污了两位的耳朵,弹得不好,希望不要介意。”
原田这句话其实是说给迹部听的,谁不知道,这位大少爷最拿得出手的就是钢琴,比她这个得过什么小奖的人强的太多了,只可惜,他从不参加比赛,也不轻易弹给别人听。
忍足眉眼弯弯,显然是心情大好,对原田说话时语气都带了丝笑意,“怎么会,能够听到原田小姐的钢琴,是我们的荣幸,是吧,景吾?”
问到迹部的时候,忍足微微低了低头,嘴里的热气就拂过了迹部的耳际,迹部抬了抬眼,眸里闪过一道光,抿了抿唇,轻恩了一声,随即闭了闭眼,勾了勾嘴角。
三人俱是被这一闪而现的风情怔愣在场,那醉人的如同一泓碎月般的眼眸带了些迷离,慵懒而带了些迷茫地依靠在一个男人怀里,眉宇间略带了丝睥睨天下的气势,更多的还是那对人情的淡然,似是被忍足的气息所惑,白皙的脸庞浮上一抹红晕,白瓷般的耳朵也通红了起来,额前的发丝随着他轻轻摆动的头来回晃动了下,扫过他光洁的额头,那双醉人的眸子在发丝后若隐若现,隐人不由得想要窥探。
幸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从未想过一个男人也会有这样的风情,更遑论是一个迹部。那可是整个世家的顶端,是所有人都要膜拜遵从的对象。迹部啊,这是一个如何的姓氏,任谁谈论起来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放轻声音,从心底里带了丝避讳。而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姓迹部的男孩子,刚刚十四岁的男孩子,却带给了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一种混含着惊艳,欣赏和占有欲的新奇感觉。
紫色的眸子愈加显得深沉,幸村在一瞬间愣神之后快速地恢复过来,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对迹部的凝神,将目光放到了揽着迹部的忍足身上。只见忍足仿佛还是没回过神来,眼眸中的复杂更甚自己,看来,被这一幕惊倒的人不光是他而已。
随即幸村皱了皱眉,扫视了一圈,不意外地发现PUB里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迹部,这令他忽然有些不悦。
反观迹部,丝毫没有自觉一样,依旧冷淡着表情靠在忍足怀里,伸过手拿过了刚刚被他推开的伯爵,粉嫩的唇瓣轻轻碰着杯沿,那如同忍足发色一般的酒液缓缓流入了他的口里。
轻轻地闭着眼,那纤长而微翘的睫毛就上下浮动着,忍足感觉那睫毛简直就是直接抚弄到了他的心上。
他和迹部相处了快三年,还从未见过这人这样的一面。
似乎,在什么时候,迹部就悄然改变了,变得让忍足心跳不已,变得让忍足快要控制不住,变得有点让他……害怕。
是的,害怕。
忍足从来都是自信的,就算是面对迹部的时候,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好。
而现在,忍足却害怕了,怕的是心底开始慢慢浮现的感情,怕的是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揽着迹部腰际的双手不由得收紧,正在喝酒的迹部被突然的用力弄得差点呛到,快速地放下杯子,咳嗽了起来。
忍足蓦然回神,懊恼而担忧地低头,“抱歉,景吾,要不要紧?”
咳嗽的脸颊更红的迹部侧仰起头,眼睛里甚至带了丝水汽,略带了埋怨的瞪了忍足一眼。
忍足瞬间浑身僵硬。
上帝……
饶了他吧。
幸村用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这笑里的深意,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忍足你也太不小心了,”他轻快地开口,一瞬间打破了那两人间流转的诡异气氛,“景吾正喝东西呢,你怎么突然用力?”
忍足皱着眉,将自己心里的那瞬间涌起的感觉狠狠地压了回去,抱歉地点头,“恩,是我太不小心了,景吾,有没有呛到?”说着,伸手在迹部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迹部挥了挥手,一手撑着吧台从忍足怀里坐起了身,“行了,本大爷可没那么娇气。”说话间,眼眸流转,有些疑惑地看着PUB里的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虽是有些疑惑,但也并未放在心上,话题转过,他看向了原田,“那么,原田小姐就弹上一首吧。”
语气里的傲然仿佛施恩于人一般,却偏偏无法令人心生厌恶,这也是迹部景吾特殊的地方了。
原田抿唇笑了笑,举步走上了台,和正在弹着钢琴的琴师说了什么,就得到了那个位子。
迹部看了看还站在一边的幸村,轻笑一声,“幸村,你站的不累?你不累,本大爷看你都累,赶紧闪开,挡了本大爷的眼。”
幸村轻笑了一声,又体会了一次这人别扭的可爱,“好。”
原田的钢琴确实不枉她钢琴天才少女的名头,感情饱满技术精妙,PUB里一时都安静了下来欣赏起钢琴。
就在原田弹钢琴的时候,PUB里一角坐着一个铁青着脸的女孩子,那女孩儿阴郁地看着台上的人,又看了看坐在吧台边正一脸认真地听琴的三人,眼睛转了转,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
她握紧了手里的裙摆,直把裙摆都弄得皱了,她忽然不忿地起身,深吸口气,调节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带着一丝扭曲的微笑向那三个少年走了过去。
忍足首先发现了来者,他在大脑里过滤了一遍,便把这女孩子的家世背景想了出来。
有趣了。
忍足递了个眼神给幸村,幸村却皱起了眉头。
那女孩儿直直地走到了迹部身边,看也不看迹部身边的两人,她的声音还是好听的,如同那黄莺一般悦耳,脸上的笑容也带了丝少女特有的娇羞,眼眸清澈,礼仪到位。
“迹部少爷,贵安。”
迹部眨眨眼,将目光放到了少女身上。
少女笑意更深,“我曾多次在家里长辈口里听说过迹部少爷的大名,没想到今天竟能见到本人,真是太幸运了。”恰到好处地表现了自己的矜持和对迹部的倾慕。
忍足向后靠在了吧台上,嘴角勾着一抹冷笑,看着女孩子在迹部面前的极力表演。
幸村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看了迹部一眼,将话咽了回去。
迹部的眼睛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路人一样漠然,“你是谁?”
口气更是冷淡,仿佛结了一层冰。
这令少女的脸色难看了些,但她还是保持着淑女该有的微笑,“我叫幸村弘美。”
迹部挑眉,询问地看向了幸村精市。
精市冷淡地点点头,“这位是家妹。”
迹部感兴趣地挑了挑嘴角,“哦?”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幸村弘美,丝毫不为自己的目光太过放肆而感觉愧疚。
幸村弘美倒也是大大方方的任他打量。
“那么,你来找本大爷,有事?”一手摩挲着吧台的边缘,用眼角看着这幸村弘美,迹部笑得讽刺。
幸村弘美眨了眨眼,“我来当然是希望能够认识迹部君的,即使不能成为朋友,留下个印象也是好的。”
迹部手上的动作一顿,他微微欠了欠身,凑近了女孩儿一点。
这动作立刻引起了他两边少年的注意,忍足绷直了身子,幸村的嘴抿得更紧了。
幸村弘美的脸颊微微泛红,表面矜持而羞涩,内心却在狠狠的咒骂那台上的原田。
她算什么!
一个小小的原田集团,要不是他幸村家支撑着,还不知被哪个世家吞并了呢。就这样家庭里出来的人,还敢处处争先!
说到底,其实还是人的嫉妒心罢了。
迹部的眼力自是最厉害的。
他那双银紫色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幸村弘美的眼睛,一瞬间,幸村弘美有一种自己被彻底看穿的感觉。那是一种被刺探入了灵魂的恐惧感。
本来还透着红晕的脸颊立刻苍白无比,她紧咬着下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克制着不要立刻扭头就跑的冲动。
迹部看着她的表现,冷哼一声,移开了目光。
幸村弘美霎时松了口气,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迹部冷声说道,“本大爷一向讨厌自大的家伙,尤其是自大的女人。”他的目光移回到了台上,森冷地看着正在弹琴的原田,又道,“别把你那些龌龊的心思动到本大爷身上,啊恩?”
幸村弘美深吸口气,低下了头。
幸村精市见自己妹妹被吓成这样,纵使平时再对她不喜,却还是站出来为她说话,“景吾,我代她向你道歉,是家妹不懂事。”
迹部看了看幸村,突然站起了身,“你不是要去本大爷家里?走吧。”
忍足立刻起身结账。
幸村笑着点头也起了身,向着已经弹完琴走了回来的原田打了声招呼,跟着迹部离开了PUB。看也没看一眼正苍白着脸的自己妹妹。
待三人都出了PUB,幸村弘美才阴着一张脸看向了原田,“别以为我会输给你!”
原田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意,“弘美姐姐,你在说什么?”
幸村弘美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以为傍上忍足家就有用了?你别做梦了,只要我一句话,爸爸就能够撤走所有支持给你们的资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原田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对忍足君可不是弘美姐姐说的那样的心思,倒是弘美姐姐你,”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嘴角更弯,眼里满满的暖意,“迹部少爷看起来像是特别讨厌你啊,这下子怎么办呢?”
幸村弘美一瞬间噎死。
“女人就是讨厌。”
幸村和忍足对视一眼,看着那个歪在一边看着风景的大少爷抱怨的嘟囔了这么一句,都感到有些好笑。
“她们也是太无聊了些,自然就都把脑子放到了这上面。”忍足道。
幸村叹口气,接口,“她们的未来都是被联姻的命运,与其被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还不如争取到一个自己欣赏的对象。”
迹部看了看幸村,语气傲然道,“说到底,还是不够强罢了。”
幸村笑了笑,“那是,我看谁也不敢逼你联姻。”
迹部嗤笑一声,“她们也配?”
忍足用手挡开被风吹乱的发,语气低沉,带了些笑意和探寻,“那谁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