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木制的窗子里透过来,棕发少年将身上的和服收拾齐整,穿上木屐,拉开纸门,在空旷的走廊里看了看,沉默地推了推眼镜。
咔哒咔哒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四周是一片静寂,旅馆的人们早已熟睡,而本应在房间里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棕发少年很有耐心地一条长廊一条长廊地走过去,终于在转过一个拐角看到了想要寻找的人。
那是一幅很有冲击力的画面。起码在色彩上是的。
从未见过有人将红色穿的如此契合而张扬,如同月下的精灵,只是偶尔在人间停留,观看一下这世间的纷扰。
银发少年安静地坐在那里,手指夹着一个白玉杯子,一双木屐被他踢得很远,赤|裸的两只脚在空中晃来晃去。
他就那样坐在栏杆上,侧靠在一边,微微抬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色的和服下摆微开,露出他精致的小腿,白皙的颜色沾染上月光,仿佛能透出光晕来。
棕发少年没有开口,踢踏着那双木屐走过去,银发少年也没有侧头。
“你喝酒了?”
看到少年身旁的盘子,棕发少年皱了皱眉,略带责备地问道。
银发少年唔了一声,不为所动。
棕发少年就站在他旁边,见他不愿开口,也就不再询问。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但却没有尴尬,这样美丽的月色下,有人陪伴也是好的。
银发少年动了动,将杯子里的清酒饮下,然后抬了抬左脚。
“手冢,本大爷的鞋子。”
于是棕发少年跨过栏杆,为他将鞋子捡了回来,然后蹲□。
“本大爷一直有个疑问,”银发少年看着他的发顶,轻轻地问,“你为何会为本大爷做这些?”
棕发少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他继续,直到将两只木屐都套在对方的脚上。
银发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重又站直身子,伸出手。
棕发少年握住,然后将他拉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
迹部禁不住又追问了一次。
而手冢依旧沉默。
他只是看着他,眼神柔和。
迹部轻笑一声,用手拍了拍他的胸膛,“你这家伙,表达能力欠缺,闷得很。”
手冢终于开口,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很晚了。”
迹部摇了摇头,“本大爷不困。”
于是手冢就又沉默了,安静地陪他站着。
迹部眨了眨眼,看着手冢沉着稳重的表情,感受着四下无人微风吹拂的惬意,忽然想说些什么。
张了张嘴,叹息了一下,“迹部家,曾遭遇过很多挫折,”他看着手冢看过来的疑惑的目光,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商场上,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迹部家能站在今天这个位置上,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啊……”稍微迟疑了一下,手冢不是太明白迹部对他说这番话的原因,于是他点点头,继续听着。
“据本大爷所知,手冢家在商场上还未站稳脚跟,所以,你和本大爷的立场是不一样的,你懂么?”
手冢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诚然,手冢家是近几年才开始涉足商场,这其中其实不乏迹部家赞助的原因。而在这之前,他们一家子祖祖辈辈都是在警界上打拼。
“本大爷不能让‘迹部’毁在我手上,手冢……”
手冢顿时了悟,如同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在了他头上一般,居然就冷彻肺腑。
迹部是在提醒他。
艰涩地咽下一口口水,手冢掩饰般地推了推眼镜,“你不会的。”
迹部退后两步,靠在一旁的栏杆上,“是啊,本大爷不会……”
那咏叹调如今听来居然是如此的令人难过。但也不知是为谁难过。也许是手冢自己,也许是为了面前这个一脸淡漠的少年。
迹部看了看手冢的表情,挫败地用手指揉了揉眉心,他没想到手冢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他唬住了,该说是关心则乱吗?看他一脸大限将至的样子,真是令人郁闷。
抬手为自己又倒了一杯清酒,迹部坐回栏杆上,慢条斯理地小口啜着,然后不怎么尽职地想着怎么挽回一下。
于是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决定说点什么,迹部用被子抵在下唇上,扬了扬眉,“手冢,你对本大爷是怎么想的?”
手冢恍惚地侧了侧头,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随后低下了眼帘,看着地面。
声音依旧清冷而沉静,谁也很难听出他最真实的心绪,哪怕他现在感到心灰意冷,以及对于初恋有可能就这样无疾而终的难过,虽然他在前天还抱过他吻过他。
等等……
手冢忽然感觉到一丝怪异,他重又抬眼看了看神情懒散地靠在栏杆上的迹部,那副样子怎么都不像一个正在拒绝别人的人,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他十分肯定迹部对他不是没有感觉的,那么迹部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难过?
试探性地开口说道,“你的网球很棒……”
迹部嗤笑一声,翻了翻眼睛。
“谁问你那个了!”迹部愤愤地将杯子放下,瞪了他一眼,“别给本大爷逃避。”
手冢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
他上前几步一把将坐在栏杆上的少年抓到自己怀里,对方轻呼一声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稳住身体。
“喂,手冢你做什……”
“我没对你说过么?我喜欢你。”
掷地有声地告白。
“……你有说过么?”迹部撇撇嘴。
手冢无辜地看了看他,随后把他抱紧,“是么?对不起。”
迹部笑了笑,抱住他,“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手冢!”
手冢很坚定地点头,“不会大意!”
迹部被他逗乐,在他肩窝蹭蹭,“不能排除本大爷会娶个女人然后生个继承人的可能性,”他万分严肃地说,“到时候以你的性格你是不是会叫本大爷去为那个女人负责?”
手冢皱起眉。
迹部撇嘴,“所以说,手冢,路还长得很呢。”
银发少年把棕发少年推开,挂着一抹坏笑重又坐回栏杆上,将脚上刚刚才穿好的木屐又踢的老远,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了起来。
棕发少年看了他一会儿,似乎还是想不开的样子皱着眉,半晌才低叹口气。
棕发少年以他一贯的严肃口吻说道。
“景吾,如果叫你和我私奔的可能性有多大?”
银发少年差点呛住,他咳嗽了几声,啪的一下把自己手里的杯子扔了过去。
“你想的美!”
棕发少年没回话。
他,也许,只是在开个玩笑。
大概……不会发生。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棕发少年在心里暗暗想着。
但是他绝对不会让他去结婚生子。
也许他没抱过他吻过他还有可能。
在品尝过与他一起的快乐之后他怎么还可能让那种事发生?
他看着对面坐在栏杆上的少年依旧一派华丽地将脚叠起然后荡来荡去。
看着他颐指气使地指着一旁,“鞋子。”
棕发少年摇了摇头,忽然走上前去将他拦腰抱起。
一身红衣的少年在他怀里瞪了瞪眼,然后被他一句话吸引走了注意力。
“有点酒味。”
少年的凤眼瞪得圆圆的,不怎么相信地在自己身上闻了闻。
“不好的味道?”
棕发少年将他向上颠了颠,继续走在回房间的路上。
“不。”
怀里的人哼哼了几声,“本大爷就知道,本大爷一向是华丽的……”
棕发少年将他放在洁白的被子上,双手环胸,表情严肃。
“如果你下次还是喜欢把鞋子踢掉的话,我不介意一直抱着你走。”
银发少年意料之中的怒了,“那个木头鞋子一点都不舒服,硬死人了!”
棕发少年看着他沉默了一下,继而点点头,“好吧,接下来的几天我会一直抱着你走的。”
银发少年抓起身旁的枕头扔过去,“你休想!”
棕发少年抓住他扔过来的枕头,暗暗地勾了勾唇角。
“别以为本大爷不知道你是在偷笑,手冢!”
又一个枕头砸了过去。
棕发少年一手抓着一个枕头踢掉脚上的鞋子然后走到被子上,坐下,不顾旁边瞪眼睛的人将枕头挨着摆好。
拍拍,“睡觉。”
银发少年哼了一声,指着身下的被子,“把这个分开,本大爷才不和你一起睡!”
棕发少年看了看他,“要做自己做!”
“喂,连鞋都肯为本大爷穿,这点事却不能做?”
谁要做这些把你推开的事情。手冢心下说了句,然后躺下,闭眼。
半天,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伴随着低低的嘟囔声。
“臭面瘫,大冰块……不华丽……”
手冢闭着眼睛翻过身,将身边的人拉到自己怀里抱住。
果然,声音立刻消失了。
他微微睁开眼睛,低下头,在怀里人的额头上吻了吻。
“晚安,景吾。”
“……哼,别做噩梦了,大冰块!”
抱着你怎么可能做噩梦。手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