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八日,会试放榜日,侯府遣人早早去看榜。
秦浩峰躺在榻上,身上盖了丝被,秦浩海瞪着双眼看着他,“哥哥怎还赖床?起来陪我玩耍”。
秦浩峰此时面色苍白,自出贡院,高烧不退,呓语聒噪,如今竟是绵延床榻已至十余日,府医也是不知到底为何,只得开了安神汤暂且养着。
听得秦浩海此话,笑道,“且等几日,哥哥如今染了伤寒,你且少来,别过给你”,说罢又是看着薛氏,“母亲,今日已是好了许多,望您少些操劳,也少为儿操心”。
薛氏眼睛肿胀,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红着眼睛说道,“石猴要来,都是拦不住,好在茵姐儿被老夫人禁了足”,又是看了秦浩峰一眼,叹了口气。
秦浩峰见薛氏不语,心中也是深感郁闷,自幼习武,一场伤寒竟是不起?又是心中愤懑,似有千言万语实不知从何说起,脑门一阵突突,忍不住想大喊,只是手抓紧丝被,强压了下去。
薛氏听得动静,抬头一看见秦浩峰眼睛外突,面色潮红,大惊起身,握着秦浩峰的手,“青哥儿,青哥儿,看看母亲,看看母亲”,说罢泪水如珠落了下来。
秦浩峰此时只觉得眼前朦胧,喉咙不住的发出咯咯声,怒火冲顶,心有余力不足,重重的躺回榻上。
侯府里一阵鸡飞狗跳,夏杨赤着一只脚跑了进来,满心喜悦登时化作悲伤,郎君喘着粗气躺在榻上,府医正在把脉,夏杨看着秦浩峰的无神双目不禁泪流。
老夫人和薛氏坐在外间,薛氏止不住泪流,老夫人也是带了几分悲意,坐在方椅上一言不发,夏杨跪在地上,头触地泪流满面。
不过一刻,钱伯钧到了外间,老夫人并薛氏赶紧上前相迎,钱伯钧见老夫人也在,正要行礼,老夫人面带急色摆手道,“大医休要多礼,还请您看看是孙儿”。
钱伯钧随着老夫人进了内间,府医见是钱伯钧来忙是起身行礼,低头站在一边。
钱伯钧打眼一瞧,只见秦浩峰面色潮红,鼻息粗重,便取了左手试脉,脉浮且鼓,如鼓重响,不禁眉毛皱起,再取右手,脉浮大且数(shuo),又是按了秦浩峰双侧脸颊。
出了内间,老夫人急着问道,“大医,我孙儿得了何病?”
钱伯钧笑着摆手,“倒也不是大病,前时得了风热虽是公子用过药,总归是又转为伤寒,如今伤了脾胃,中焦不通化作湿热,心事过重引得肝火上亢,以致心神不交”。
说罢,又是面色一凝,轻声说道,“老夫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老夫人见钱伯钧脸色微沉,忙是说道,“大医治病,哪里有不当问”。
“公子少时可是受过大激?若悲痛欲亡,若欣喜欲狂?”钱伯钧知道秦浩峰是继子,所以带了几分小心问道。
事关病情,老夫人施了春秋笔法带过秦浩峰在风波侯府的生活,只是讲了吐血一事。
钱伯钧点点头,也不去想侯门里的腌臜事,捋了胡须思索片刻道,“应是新疾引起旧伤,公子虽是疏阔,不过是掩了伤心往事,如今大考得过,心神松懈,旧疾汹汹”,见老夫人并薛氏面带急色,忙是继续说道,“好在尚不至于伤了心腑,老夫开药三剂,应是见好”。
薛氏忙是催着钱医正开药,老夫人站在外间默然无语,又是忍不住低叹一声。
秦浩峰朦胧间听得门外传来鼓锣声响,人群喧闹声,更有鞭炮响起,似是有喜事临门,只不过是眼皮渐重,终是睡去。
季春三月,乍暖还寒,三月三日,上巳节。
晨光熹微至春和景明,则日暖风和,绿柳扬翠,桃李欲发,但有春风轻抚,则细柳飞扬轻舞,桃李花苞轻颤,再是细观又见池水微波,叠叠不休,似有无限忧愁随波东逝,终归汪洋。
秦浩峰如今已是大好,清晨便被张明轩拉了出来,两人骑在马上,鼻嗅春香,祥和自然。
“不在家中准备殿试,拉我出来作何?”秦浩峰笑问道。
已至北山,自有车马粼粼,又有娘子少年,多是穿新衣,簪新花,头面一净,都是带了喜意。
张明轩看了看秦浩峰,见他面色红润,已如往昔,笑道,“看来已是大好,拉你出来散心,哪里有事”。
“呵呵”,秦浩峰低声笑道,“某再是不知,总也知道三月三祭高禖神,怎地?”说罢带了促狭看着张明轩。
张明轩脸色泛红,秦浩峰见他如此,装作不知继续笑道,“周礼有言,‘仲春二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以致桑林幽会,莫不是章明有此雅好?”
张明轩忙是摆手,急道,“淳钧兄勿要胡言,余自是守身如玉,尚不曾碰女子一指”,说罢面色更是红了几度。
张明轩的随行小厮暗自叹气,轻轻摇头,自家郎君算是毁了。
“呵呵,章明兄,殿试后再说吧”,秦浩峰拍了拍马,轻随风走,不刻便走远了。
张明轩一听,心中一喜,高呼道,“且等吾”。
北山之巅,巨石横卧,五陵少年坐于其间,下观河水淘淘,又有男女戏水。
若是近看但见男子多是穿了褐衣短打,女子穿了布衣,头簪木钗,端了木盆梳洗一番,或有男女互歌,一派阳春景象,秦浩峰一笑,真风俗也,祓禊(fuxi恒河边一个意思)除灾。
不禁轻唱道:
“腊鼓催春
景阳钟动桃李绽
香车宝马喧金缕
蕊珠沾仙观
香雾氤氲遍
玉勒雕鞍
葛衫麻布
妙舞蹁跹
不少追风侣
谁知否
桑林幽会
卓文司马君”
(简单解释下,钟鼓催春,上巳节到了,男男女女不论贵贱都是出来寻找自己的姻缘,或是到寺观或是到溪流河畔,少女翩翩起舞,少年追随,或是有人钻了小树林,那么姑娘啊,想想卓文君最后的下场,别图一时新鲜或者所谓爱情,毁了终身)。
秦浩峰唱罢,夏杨微皱眉头,秦浩峰却是轻轻摆手,笑道,“走吧,章名兄怕是求好姻缘签了”。
行至半山,张坚来禀,“应是南宁伯府袁大娘子,还带了几个老妇”。
秦浩峰点点头,他练武经年,怎会不知旁边有人,以为也是观景的,大家互不相干,吟唱完也就下山了。
张坚又是继续说道,“只是老妇都是着了劲装”。
秦浩峰一愣,“山上密谋?”
“那道不知”,张坚回道,“小的不敢靠近,一老妇甚是机警”。
“走吧”,秦浩峰一听便不理会,与他又不相干。
“大娘子,果真有缘”,一老妇笑道。
“嬷嬷休要取笑”,袁沛珊冷着脸说道,“家世悬殊,我又是不祥之人,若是让人听去,我如何做人?”
老妇忙是施礼致歉,又是说道,“大娘子,那花姨娘如今呆在妓寮,割了舌头,生不如死”。
袁沛珊点点头,也是远望长河,上巳节啊,求偶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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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节,一般为三月三或是三月八,求偶求子季,轩辕氏族节日,明中期汉族取消了这个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