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啾啾,似有雨声。
少女推开窗扇,春雨如细丝,如银线,将天地串连在一起,漫天如网,少女低叹口气,也如这天,也如这网,绞揉搓杂,撕扯不断。
顶着绿伞的杏花偷偷探头,一个不小心便被银线抽了一下,愤怒的抖了抖花瓣,又是缩了回去。
旁边的桃花满脸不屑,朵朵绽放,傲立雨中,银线穿蕊而过,留下几粒珍珠,流转其中。
相思时节何所勘,桃杏芳菲四月天。
“娘子有事?”门外的丫鬟轻声问道,声音软糯,带着春天的温煦。
“无事,不过是有些憋闷”,袁沛珊回道。
只剩下雨声,连绵不绝。
袁沛珊坐在窗前的几案前,拨弄着算盘珠,曜石所制的珠子不住的发出脆响,不过带了些心慌意乱。
少年挺拔,眉如利剑,眼若星辰,笑意绵绵,包容无限。
少女的心猛地一慌,珠子便是顶了盘框消声无息。
带了几分烦躁,袁沛珊悄悄去了榻上取了一个针线盘,又是左右看了一眼,房内无人。
眯着眼睛,小心的将丝线穿过针孔,顺着眉笔画过的黑线,慢慢行针,铁针带了顽皮,总是不服管教,不是挑破了丝绸,就是扎破了人手,行走不过几步,丝绸便洇出血色。
少女不服气,带了情绪又是穿针而行,血色越来越多,忍着痛,也忍着泪,铁针也许是怕了,只得跟着主人乖乖走线,一枚枚竹叶显露眼前。
过了几刻,少女笑看青竹几眼,虽是带了血色,也是慢慢捧在胸前,又是收到了针线盘里。
抽了帕子擦擦手,又轻喊一声,“翠柳给我端盆热水来”。
外面传来的清脆的回声,片刻便踩着漫天雨丝渐渐走远。
袁沛珊从榻上起身,慢行几步,低头看了自己的绣花鞋,带了几分笑意,世间果有男儿不喜三寸。
少女慢行走过铜镜,又是后退几步,镜中少女满身批麻,脸色苍白,笑意渐渐隐去。
“娘子,奴婢端了了热水”,外面传来翠柳的轻喊。
少女揉揉脸颊,“进来吧”。
翠柳带了雨意,也带了热闹,笑着道,“娘子,如今外面都在盛传秦郎君呢”。
奴婢无心,娘子有意。
袁沛珊状作无意,低声问道,“哦,说些什么?”,白皙的手指微微轻颤。
翠柳似外面的青鸟,带了活力,叽喳道,“都传秦郎君不同其他男子,笑那些穿了青竹的士子腹中空空,见风倒”,说罢嘻嘻笑了几声。
浑不见自家娘子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双手都是攥起了拳头,眼睛似有湿意。
“哦”,少女声音里带了些嘶哑,翠柳忙是抬头,惊道,“娘子,你莫不是得了伤寒?”
慌得忙是伸手就探袁沛珊的额头,“嗯?”翠柳收回手试了自己一下,“不热啊?”
袁沛珊看着慌手慌脚的丫鬟,噗嗤笑了出来,“如此毛躁,若是被嬷嬷知道,定要打你手板心”。
翠柳见娘子笑了,一愣,“娘子你真好看”。
“你这死丫头,怎敢评论主子?”门外走进来一老嬷嬷,边是笑骂边是给袁沛珊见礼。
袁沛珊笑着摆摆手,又朝着翠柳挤挤眼,翠柳吐下舌头,一个闪身跑走了。
“唉”,嬷嬷回身见翠柳跑了,急道,“你个死丫头,也就是娘子宠你”。
说罢转身又是对着袁沛珊,带了一丝埋怨,“娘子,这都成野丫头了,日后娘子成亲,可如何得了?”
成亲?就像父母亲一样吗?父不慈,母不爱,至死居然都是想着那情情爱爱,难道父母不应爱自己的子女吗?
袁沛珊一下失去了兴致,“嬷嬷我是不嫁的”。
嬷嬷看着袁沛珊,脸上带了痛惜之色,谁能知道这个少女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嬷嬷那贱人可还好?”袁沛珊冷然道。
“呵呵,老奴怕脏了娘子的耳朵”嬷嬷冷笑道,“自然不会让那贱人好过,矿区里哪有女子”。
“呵呵”,袁沛珊冷笑几声,“她那些兄弟呢?”
“托了二郎都是送去了官府,打了板子,等着夏时流放”,老嬷嬷笑着说道。
“几位弟弟也好娶亲了,不若每人给百十两银钱吧”,袁沛珊笑着说道。
“娘子就是心善,分家给了家财,更是让他们带了庶母回去,京里人都赞娘子仁善”,老嬷嬷赞道,“如今再给银钱,娘子太是心善”。
“是啊,父不在,自是要赡养他们的母亲”,袁沛珊回道。
好人家的女子会嫁给一个带着姨娘的男子?
“妹妹们呢?”袁沛珊低声道,“家中无父母,总是不便,也不知道姑姑寻得如何?”
“老奴过几日再去问问”,嬷嬷继续说道,“如今伯府大不如前,娘子想着寻农耕家的士子最是妥当,就怕娘子们不喜”。
“嗯”,袁沛珊点头,“若是不喜,那便绞了头发入庙,给父母祈福,也是尽了孝道”。
“娘子说的是”,老嬷嬷笑道。
“大姐,大姐”,由远及近穿了少年呼喝声。
“小郎君来了”,老嬷嬷带了笑,站起身立在一旁。
“大姐”,少年带了雨丝,头上缠了银线,又有粒粒珍珠。
“小郎君怎不披着蓑衣,莫要得了伤寒”,老嬷嬷忙是寻了棉布给他擦头。
“嬷嬷也在,某日日习武,自是不怕的”,袁佩璃笑着道。
眼神一转,四处一瞧,针线盒子露了个小角。
等擦拭差不多,老嬷嬷行了一礼便退出房门。
“大姐,明日陪我去北山吧”,袁佩璃拉着姐姐的手撒着娇。
“为何要去?”袁沛珊有些脸红,不由想起那个少年。
袁佩璃想起张二郎的话,“明日秦浩峰去北山”。
“北山有道观,去给父母祈福”,袁佩璃胡说道。
袁沛珊点点头,袁佩璃笑道,“那便说好了,姐姐”,说罢便跳着出了房门。
少女回身去了榻上,抽了剪刀绞碎了香囊,一时间泪如雨下,外面的雨也大了些。
夜深,少女提着毛笔,绣花小楷落于纸上,墨字纷纷片刻便布满纸张,少女低头沉思,画了个押,一个马尾少年跃然而出。
外面已是停了雨,月光倾泻而出,却是穿不透少女的心。
二日,少年郎看了桌上的纸,笑了笑藏在身上,出门大呼道,“姐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