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郭见他如此,歇了口气,对着秦浩峰道,“此事已明,总归是县里之事,乡土之事本官不便越俎代庖”,说罢便要起身下堂。
世间多是玲珑人,世人多长九窍心。
秦浩峰忙是起身施礼,道:“本是一县之事,倒是让上官受累,属实下官的不是”,说罢便让衙役将几人拉了出去,又是说道,“此事已解,尚有山贼袭衙,还望上官多多指教一二”。
王郭一听,指着秦浩峰笑道,“若是不知秦县官二甲出身,怕是以为你不会审案了”,众人跟着大笑。
王郭坐下,又是惊道,“应是张通判来审,如此要案还要府里复核,本官审理不妥,不妥”,说罢又要起身。
张松心里直乐呵,这王郭也是妙人。
张通知他话里有话,话带讽刺,却也不敢不接,不敢不谦,起身讪笑道,“经历老爷历经大案,又是自济南而来,深受臬台看重,又是心忧朝廷,肩负监察重责,胸有千万计,审理此案定是得心应手,下官真真不敢卖弄”。
王郭看了张松一眼,笑着道,“那便......有本官审理?”
张松笑着拱手。
秦汉云忙是将乡民举告一事拿到了大案前,由王郭签押,又有三人同署姓名。
“将李王昭供状取来,再押了他上堂”,秦浩峰吩咐秦汉云道。
秦汉云施礼退出大堂,出去安排,秋桂也跟着一起去了牢房。
秦浩峰笑着道,“来了照邑不过十日,大案要案频发,只得让上官做个见证,实不是下官胡作非为所致”。
张松笑道,“自是和秦县官无碍,倒是秦县官刚正不阿,持正理案,让下官佩服,回京以后下官定当如实禀报”。
张松定了调子,王郭和张通也是紧着好话说。
秦浩峰忙是起身,施礼致谢。
三人又是说了一阵子,秦汉云便拿了供状交给王郭,秋桂带着几名护卫押着李王昭进了大堂。
昨夜张坚押了下去审讯,今日秦浩峰才见,只见李王昭半秃着头,白布还缠了一只眼,另一只眼里血丝千万,还有些淤肿。
双腿拖拉在地,应是断裂,护卫拖着他扔在堂上,整个人一下子趴在地上,看来双臂也是折断。
护卫见他如此,又是上前,将他拽着跪起,一人从后面用脚踩着腿,用手拉了他半拉头发,让他正对王郭。
王郭看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其状甚惨。
李王昭如今正木木不得动弹,今日被拖了出来,以为又要挨刑,挣扎不去,被打断了胳膊,打瞎一只眼,只得老实的跟着来了大堂。
张通见了李王昭惨状,暗暗低下头,不发一言。
王郭低头看供状,不过一刻,便见面目峥嵘,脸色赤红,猛地起身狠狠摔了一下堂木,怒骂道,“如此狗贼,冒渎士人,狎亵朝廷命官,冒犯天颜,如蚍蜉般猥獕,当千刀万剐”。
张松和张通二人猛地站起身,狎亵!
两人看着李王昭,眼睛里冒出火光,张松声音冰冷,一字一句道,“依律剐刑”。
李王昭有心磕头求饶,只是被护卫攥着头发,低不下头,只是呜咽出声,大声求饶,左右转了下头,见是张通。
忙是哀嚎道,“张爷爷救我,张爷爷救我,干爹......我干爹李太监......”,李王昭话没说完,张通便是打断他,怒骂道,“住嘴!猥劣贱人你居然敢亵渎朝廷命官,下作孽种居然居然还敢攀附内廷”,说着上前就是左右开弓。
秦浩峰也不制止,左右供状都已写明,只要打不死就行。
张松却是不知,沉声说道,“张通判,如今正有王经历主审,你这是何必?莫不是同这贱贼有所勾结?”
话不重,罪不轻。
张通听了此话,忙是住手,解释道,“这般贱贼,初始在青州府作恶被投入牢中,花了银钱赎买出身,后来犯案落草,府里正通缉此人”,顿了顿见众人都看他,又是说道,“怕是怀恨在心,攀附内廷,减轻罪责”。
“哪里的李太监?”王郭问了一声。
“衡王府的典膳太监李宝,司礼监大太监赵成云的干儿子”,张通回道。
“张通判倒是熟知,莫不是也如惠同知一般?存了结交之心?”张松哼了一声,冷笑道,“倒是委屈了两位,本官少不得回京褒扬一番”。
张通有些急不择言,苦笑道,“下官哪有此意,下官只是......只是就事而论,这......这李贼不是赵太监的干孙子,下官怕......”
“呵呵”,张松怒目道,“不过是个奸宦,便是司礼监的又如何?本官回京定是好好参奏一本,若是他敢保一个,本官定是死谏”。
好嘛,带棺上奏都出来。
秦浩峰忙是劝道,“两位上官宽坐,这奸贼也是犯了钦条,林林总总不下十几条,风宪老爷入京的时候,一并押解吧”。
“某正有此意”,张松回道。
这个案子有没有上下牵扯,肯定有,可秦浩峰不想扯进去,如今京城来人,自然是将矛盾交上去。
他不过是个七品,谁都可以踩他一脚,父亲再是阁老又如何?如今“西林”党势大,县官不如现管,青州府要想收拾他,不会比踩死一只蚂蚁难上几分。
王郭听说牵扯到了京城内廷,也是萌生退意,听得张松此话,接口道,“正是,如此恶贼最好过三司审理,午门行刑,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张通见几人如此,也不反驳,再说多了,估计都察院能把头上的乌纱去了,再把头当蹴鞠踢。
“押下去吧”,秦浩峰挥挥手,对护卫说道。
李王昭还待争辩几分,被护卫卸了下巴,拖出大堂。
等几人签字画押,秦浩峰让秋桂用了大印,王郭便忙不迭的离座,讪笑道,“贵县之事,还是秦县官亲为的好”。
秦浩峰心里美滋滋的,两件钦案主审都不是他,关键陪审还有三,最后这两份卷宗少不得惠旺也要签字。
于是秦浩峰也不劝,只是苦笑道,“唉,几位上官来了不过几个时辰,迎宴尚未开,却是累倒惠同知,如今又是因琐事累的经历老爷伤神,实在是下官的不是”,说罢又是施礼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