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毒暑似蒸风,火伞高擎日月红。
孟秋七月,天高云阔,日炙风吹。
离京城二十余里的妙香山下,坐落着几处别庄,因是靠着安河,碧波荡漾,风携水气,这里倒是凉爽许多。
巨树遮掩,青草漫道,青石铺就的车道变得隐约不可见,青石车道的尽头便见一别庄,上写“青花”二字,笔迹娟秀,有美女簪花(书法秀丽)之感。
门前站了两个小厮,身穿青布长衫,头带幞头,脚踏蒲鞋,扎着绑腿,手持长杆,杆头套了油毡纸,不时朝女贞子(大叶女贞)挥去。
“你这法子不行,紫薇姐姐早就说过让你寻了鱼胶,你却不听”,小厮甲跳着脚急声道,“若是吵了夫人休憩,咱俩少不得挨骂”。
小厮乙也是来了脾气,将长杆猛地扔在地上,赤着脸道,“怎地不行?我在家时,都是这样套了蝉来吃,都是你吵闹惊了那蝉,害的我套不到”。
“你......你”,小厮甲用手指着小厮乙,气的说不出话来。
小厮乙拍下他的手指,正要说话,侧门传来“吱”声,一个着粉裙的丫鬟走了出来。
但见她头插银簪,粉面含怒,柳眉轻竖,低声叱道,“夫人如今被这蝉儿扰的心烦,紫薇妹妹让你二人抓蝉,你二人却是在此争吵,莫不是忘了庄上的规矩?以为还是在府里不成?难道想着让嬷嬷将你们发卖出去?”
两个小厮不大,约莫十一二年纪,见她发怒,都是跪在地上,急道,“樱花姐姐饶了小的们吧,都是小的们不是”。
樱花闪到一边,继续道,“想着你们机灵,便把这讨夫人巧的事托给你俩,想着让你们在夫人面前露个脸,你们......你们.....”,话未说完,青石道上便传来马蹄声。
马蹄声清脆散漫,应是慢行,樱花便让他俩起身,压着火气朝来路望去,不过一会,便是眉眼舒展,脸上带了笑意。
急趋几步便上前迎人,许是走的急了,腰中佩饰便叮叮作响。
“二郎君回来了”,声音清脆,带着女子的娇憨甜美。
“原是樱花姐姐,怎你在外面?”见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梅梓华从马上跳下来,笑着道,“不曾来别庄知会,哪知姐姐却是知道”,说罢又是笑了几声。
樱花知梅梓华惯爱做戏,做了个福礼,笑着道,“夫人怕吵,便让小厮在外沾那金蝉,奴便出来看看,也是巧了”。
说话间,便到了门前,两个小厮上前施礼,梅梓华将马绳交给小厮道,“这金蝉用那烤热的鱼胶粘在杆头,瞅准了,一沾一个准”,说罢还要去取长杆。
樱花忙是道,“夫人尚未休憩,二郎君匆匆而来,定是有事,不如先进了庄子再说”。
梅梓华一拍脑袋,自嘲道,“我倒是忘了正事,且我带先去洗漱,再去母亲那问安”。
不过二刻,梅梓华便到了中堂,进门便见几案左手坐了一中年妇人,约有四旬年纪。
打眼细瞧,妇人扎了个贵妃髻,不似一般贵妇的桃心髻,鬓上简单插了几根玉簪,既无珠翠金簪,又无累丝鬓花,内穿素色缎裳,外披红纱,一派自然恬淡之态。
梅梓华进门便行大礼,跪道,“儿不孝,不能随侍母亲左右,如今自照邑还,来给母亲问安”。
安乡郡主眉目一挑,漫不经心道,“那你便跪着吧”。
梅梓华一听,忙是起身,面带怨色,又是带了几分装腔作势道,“母亲遣我去日照,儿不远千里,今日方回,母亲也不怜惜我”。
安乡郡主瞥了他一眼,牵牵嘴角,似笑非笑道,“不过是千里路,难道比不得你妹妹的日后?”
梅梓华哪里敢应,正待分辩,安乡郡主继续道,“还是你想着娶那女子?”
梅梓华一下子垮了脸,满脸堆笑道,“儿不过是句玩笑话,竟惹得母亲说教起来,是儿的不是”。
又是嬉笑着施礼道,“累母上大人操心了”。
安乡郡主脸上带了些笑模样,“多大人了,好好说话便是,忒是废话多”,又对紫薇道,“取条长巾来”,紫薇福礼应是。
过不多会,紫薇拿着长巾进了门,安乡郡主起身接过,将梅梓华按到方椅上,擦着未干的头发,轻声道,“虽是酷暑,总也不好湿着头发,便是没有小厮婢女,难道不会自己拭干?”
梅梓华笑着道,“总是想起小时,母亲给我和妹妹擦拭,竟惹得大哥红了眼眶,果是小气的很”。
安乡郡主听他说完,用力按了他头一下,“偏你多嘴”,梅梓华听得母亲这话,忙是住嘴,他那大兄啊,迂腐之人。
不过片刻,安乡郡主将长巾包裹住梅梓华的头,说道:“且如此吧,吸吸湿气,免得日后头痛”。
梅梓华忙是龇牙道,“都听母亲的”。
安乡郡主也不理他怪模样,朝着紫薇使个眼色,丫鬟几人便出了房门。
“如何?”安乡郡主带了一丝焦急。
梅梓华总觉得头上长巾松垮不舒服,便将长巾紧了几下,回道,“自儿认识他以来,不曾见有女子侍候,便是去了照邑,也没个侍女丫鬟,更是不曾有妾室通房”。
安乡郡主听得这话,不喜反忧,眉头轻轻皱起,张张嘴却是没说话。
“母亲......这......难道不好吗?”梅梓华有些讶异,单说洁身自好这一项,便是难得可贵。
安乡郡主看了梅梓华一眼,眼里都是嫌弃,想着别坏了别人名声,便压低声音道,“在金陵时,曾有人言多次出入南馆,别是......”。
梅梓华听得这话,惊得起身,长巾一下子散开掉了下来,头发披散着,急道,“母亲,这是污蔑,淳钧......”,话未说完,便见安乡郡主冷了脸色。
梅梓华见母亲如此,忙是住声,凑近几步低声道,“淳钧兄自然不是,李二郎与他总角相交,若真是有,岂能看不出?”
又是拍拍脑袋,恍然道,“李世子曾言秦浩峰终生不纳妾,因是他那庶母害了母命”。
安乡郡主一愣,猛然想起秦浩峰原是风波侯府的嫡子,后告御状惹得陛下怒起,消了爵位,更是将风波侯府全家发配。
“就是有些妇人之仁”,安乡郡主记得秦浩峰曾上书为莲姨娘求情。
“呵呵”,梅梓华笑了几声,“母亲却是想差了,害他母命,他岂能饶了张氏?曾听人说在兖州府的煤矿那见过一人,与张氏有几分相似”。
安乡郡主倒是点点头,“倒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