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四喜调整好面部表情,挤出一抹笑意,对梁总旗道:“回头我整理好了,给总旗大人送一瓶过去……在军中,受伤是难免的,毕竟用得到……”
梁总旗察觉到他的异样,道:“这么金贵的玩意儿,你能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梁总旗帮助我良多,在战场上又是为了我受的伤,一瓶金创药不算什么。待会儿就给您送去……”
梁总旗见他有心事,以为他家里有人生病了,着急回去给张罗药材,便道:“这件事以后再说,你先去忙你的。”
宋老四告罪一声,抱着包裹匆匆离开,甚至顾不上那个山坡上朝他凝望的小姑娘。他解了自己的军马,翻身而上,一路快马加鞭,朝着几里外的庄子飞奔而去……
宋五毛拎着八毛的后衣领,两人飞跃到福丫的身边,抱怨道:“妹妹等了好一会儿了吧?都怪八毛这个拖累,轻功也不好好练,整个一拖油瓶!”
八毛整整衣领,理直气壮地道:“都是一个爹生的,不能你们兄妹俩来探望爹,就落下我一个吧?哥,你真是太腹黑了,是不是想让爹以为我不孝顺,好处都你一个人得了去?”
宋五毛哼了哼,道:“我要真如你所言,还会一路劳心劳力地把你给拎过来?早把你扔半路上喂狼了!”
“这附近的山上,别说狼了,就连老鼠都被人挖出来吃肉了!我还盼着能遇见狼呢,我的弓箭可不是吃素的!咱家的狼肉干,早就吃完了。爹好容易从嘴里省下一包,留着给妹妹小十她们当磨牙棒。是该补充些肉食了……”
八毛握着自己的小弓,对准不远处树上一只鸟,“嗖”地射了一箭。鸟的尸体刚掉落在地上,树后面就窜出一个人影,朝着鸟尸扑过去,毛也不拔,就这么生啃下去。
接着又跑出几个人,争抢他手中的鸟尸。为了一只不足巴掌大的鸟尸,几个人像是有杀父仇人似的,打得头破血流。
山坡上的三兄弟目瞪狗呆——我去!山下灾民的生存环境,如此恶劣的吗?为了一口吃的,命都不要了!
领粮食的时候,即便有士兵维持秩序,依然又不少人远远地窥视,如果是年迈体弱的老人,或者孩子,领到粮食必须立刻吃掉,要不然根本走不出十步,就被人抢走了。
一开始的时候,官府分发的是生粮食。经过几次被抢的经历后,那些老弱妇幼,领到粮食后,顾不得是生的,就往嘴巴里塞。吃生的,总比没得吃强!
后来,小公子看到此景,便让士兵们把粗粮磨成粉,加入碾磨成碎屑的麦糠、麸皮等,做成窝窝头,分发给灾民。虽然费时费事了些,却方便了灾民们。还有灾民,主动帮忙捡来柴禾,放在隘口附近,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像这样安分守己、还存有良知的灾民,小公子也不会让他们做白工,他让守着隘口的将士们留意,在分食物的时候,会捡着大些的,麦糠少些的给那些人。
士兵见怪不怪,朝着那边呵斥几声。而被压在最下面的人,已经把血淋淋的鸟啃得差不多了,后来的那些人发泄地揍了那人几拳,站起身看向八毛的方向,好像在等他射第二只鸟……
八毛收起弓箭,虽然用的是竹箭,他的箭也不的白来的,好不?那是他一刀一刀削出来的,可不能便宜他们!
他把目光转向隘口的方向,仔细去寻找熟悉的身影,却只是徒劳。他忍不住问道:“福丫,爹呢?”
宋子苒指着只剩下黑点的宋老四,道:“那儿呢!你们来晚了,爹已经走了!都散了吧,下次赶早!”
“不是,爹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他磨蹭着跟你说话?奇了怪了,莫不是外面有狗了?”宋八毛觉得爹有点反常。不会吧,不会吧!爹不会这么无情吧?
宋五毛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道:“怎么说话呢?爹现在是军人,是兵!军中是有纪律的,一切行动听指挥。爹这么匆匆离去,肯定是上头派任务给他了呗!要不然,小妹会两手空空?”
宋子苒嘴角抽了抽,心道:两个哥哥心里没数吗?现在镇上也被封锁了,军队的粮草和赈灾的物资,都难以保证,爹就是再神通广大,也难回回都弄到好东西吧?
“五哥、八哥,咱们回去吧!”宋子苒见羊咩咩送完药物,蹦跳着回来,便道。
八毛指着羊角上的一个小布包,问道:“咦,这是什么?”
宋子苒下意识朝着山下望去,方才跟爹并排站着的络腮胡大叔,正朝着她看过来。见她望过去,梁总旗喊了一嗓子,道:“大侄女,我是你梁伯伯。布包里是伯伯给你的见面礼,条件有限,别嫌寒碜!”
宋子苒转眸看过去,原来是一些葡萄干、蜜饯之类的。若是在平常,的确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在这缺吃少喝的灾年,送吃的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宋子苒扯着小嗓子,奶呼呼地道:“谢谢梁伯伯,福丫很喜欢。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好东西!”
梁总旗听了,心都快萌化了。他连连道:“不用,不用!伯伯给侄女见面礼,是应该的!快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原来,刚刚那只鸟,引出越来越多的灾民往这边聚集。其中有些人,看着白白嫩嫩的小福丫,眼中闪烁着贪婪、凶狠的光——灾年,“易子而食”不只是个词语而已。像福丫这么大的小娃娃,是那些尝过“两脚羊”的人首选目标。
梁总旗眯了眯眸子,从旁边的士兵手中接过弓箭,朝着人群中射了几箭,冷喝道:“都回去!分散开,不许聚集,否则扣除一天口粮!”
箭矢几乎是擦着那些人的脚尖,直插在地上。那些灾民吓出一身冷汗,顾不上盯着肥嫩嫩的胖娃娃,飞快地退回原处,生怕被官爷记住自己,明天饿一天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