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食物与美酒应该用来敬献神明。”狼巫终于忍不住把质疑的话说出来。
在他们眼中，面前摆放的这些美酒佳肴应该是拿来敬献天神的，而不是让他们吃的。
人怎么能吃神明的食物呢？吃着这些饭菜，都让他们生出一种在亵渎神明的感觉。
“对，我们的族人都是卑微的，不能和神明吃同一种食物，那是对神明的亵渎。”其他部落的大巫也纷纷附和说道。
“不，你们错了。”
“哪错了？”
“今天摆放在你们面前的食物，全都来自于我的族人一年的辛劳。”扶苏微笑着说道，“吃的猪牛羊是我的族人亲手饲养的。”
“喝的这碗酒，是我的族人亲手酿造的。”
“吃的这些水果，是我的族人亲手采摘的。”
“就连我们能吃到这些美味的食物，也是粘了他们的光。没有人比他们更有资格享用这些美酒佳肴。”
“而且我相信，我的族人吃掉这些食物，喝掉这些美酒，来年，我们一定会收获更多的食物、更多的美酒！”
“劳动者最光荣！”
听着扶苏的发言，众宾客皆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眼中最为卑微的族人，在扶苏眼中却是最光荣的存在，就连他们现在能吃到这些美味的食物，似乎也要感谢那些在他们眼中最为卑微的族人。
而有幸在场参加宴会的鹿儿岛民众，包括上菜的仆妇们，听到公子说的这些话早已热泪盈眶，就连座下的羊过，也在伸手偷偷用衣袖抹眼泪。
仆妇们将扶苏的酒杯倒得满满的。
“来，让我们再敬神明一杯，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话。”扶苏再次将酒杯高高举起，“希望神明保佑我们今年风调雨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无病无灾！”
“诸位，让我们代替神明，喝光它！”
这一次，欢呼声从鹿儿岛内响起，扶苏刚才的一番话已经传进了鹿儿岛的族人耳中，无数的族人向着鹿台的方向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一万多人一起举杯，那是何等壮观的场面！
能分到米酒的族人其实不多，一般都是一家之长，而且基本上都是男人，女人很少，孩童基本没有，当然偷吃酒糟子的除外。
但是就连三岁孩童，也努力地用胖胖的小断手举起了杯子，杯子中白白的其实不是米酒，而是羊奶。
所有族人向着自己的族长敬酒的场面，在旁人看来，此刻的扶苏宛若神明。
在座的部落首领和大巫们无不以惊异、赞叹、羡慕、嫉妒乃至崇拜的目光看着扶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扶苏首领。”狼巫将杯中酒再次一饮而尽后，只觉全身血液都在沸腾，脑袋发热，心中很多话不吐不快，“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们分享神明的食物？”
作为“巫”，狼巫心中神明的概念已经根深蒂固，人怎么能吃神明的食物呢？
“狼巫大人。”扶苏笑着说道，“在我看来，能与我的族人分享食物的神明，才是真正的好的神明，如果不能，仅仅是高高在上还要夺取我族人口中之食的神明，就是瘟神，是坏的神明。”
“神明也有好坏之分？”狼巫的神情有些恍惚，这些话冲击了他的价值观。
“当然有。”扶苏继续说道，给大地带来灾难、苦难的，比如这次带给所有部族蜕皮病的神明，就是瘟神，就是坏的神明。”
“好的神明应该为我们带来健康与富足的生活，那才是我们真正应该敬献的神明。”
“比如你们鹿儿岛的‘龙神’？”一旁的佐贺首领突然插话问道。
“对。”扶苏大笑着回答，“‘龙’的确是我们鹿儿岛的神明，我的族人都是‘龙的传人’，对此我们深信不疑。”
“龙是什么样的神？”狼巫目光有些痴痴地问道。
“遨游于九天之外，潜行与五海之中，所到之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无病无灾。然则……”扶苏语气一顿，放下酒杯缓缓说道，“一怒则山崩地裂，江河倒灌，浮尸千里，血流漂橹，无一人可以幸免！”
宴会场地突然安静下来，鹿台上无一人说话，众宾客一边细细品味着扶苏说过的话，一边看着手中的酒杯发呆。
触怒了龙神，就山崩地裂，江河倒灌，浮尸千里，血流漂橹，无一人可以幸免吗？
而他们接下来本打算要对鹿儿岛做的事情，毫无疑问会触怒庇佑鹿儿岛的龙神。
本来气氛热烈的宴会，突然就变得有些压抑起来，扶苏依旧微笑着自顾自地吃饭，也不说话，就让那些部落首领和大巫们慢慢地体会吧。
“龙神……”福冈部的牛巫率先打破了鹿台上的平静，有些迟疑地问道，“龙神身上，似乎也有我们福冈部神明的影子？龙头上的牛鼻子……”
“对！还有我们佐贺部的狼嘴！”狼巫也恍然大悟地说道。
“还有我们长崎部的蛇身！”长崎部的首领想起什么，也立刻叫道。
“我们大名部的豹眼也在！”
“说起来，那不是飞鸟部的鹰爪吗？”
“还有水族的鱼鳞！”
“熊本部的鹿角！”
……
宴会的现场气氛再次热烈起来，每一个部族几乎都在“龙”的身上找到了自己部族神明的影子。
扶苏笑而不语，龙本来就是传说之物，细究之下可以分为牛鼻、狮头、鹿角、虾腿、鳄鱼嘴、乌龟颈、蛇身、鱼鳞、蜃腹、鱼脊、虎掌、鹰爪、金鱼尾等等集于一身。
换句话说，只要你硬往上凑，就什么动物都能往上放，只要心中有了印象，就看什么都像什么。
这种复合结构，意味着龙是真正的万兽之王，百鳞之首。
“也就是说，我们部落也可以供奉‘龙神’的，对吗？”有些小部落一边因为这个发现而心情激动，一边用怯怯的语气小心地问道。
毕竟亵渎别的部落的神明，在野人世界中是一种不可饶恕的行为，几乎就等同于宣战。
“各位朋友，龙并不是鹿儿岛独有的神明。”扶苏笑眯眯地说道，“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其实我们鹿儿岛和你们的部族都来自同一个祖先。”
“我们都是龙的传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扶苏一席话在鹿台上掀起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