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顾微微先行返回了意大利,L’anima正在上升阶段,繁琐的工作让她分身乏术。虽不放心,但走之前兆瑞雪和她约定好最迟一个月也会回到米兰,她也就吃下了这颗定心丸。
兆母清醒后也并没有因为“死过一回”而停止作闹,她仿佛重生后的穿越者,像是领了莫名其妙的任务,每天都在以死相逼着兆瑞雪相亲和接受自己的观念。
自从能下床后的兆母依旧是找到机会就闹失踪、爬楼或者想办法搞出危险的幺蛾子。一家人终日人心惶惶,兆瑞雪更是每天都是心惊胆战地入睡和醒来,几近神经衰弱。
在兆丰年和兆母的压力下,她无数次咬牙订下返回意大利的航班,最后却又无奈退订。
她不想面对,可她不得不面对。
在她的认知里,既然是上天安排他们这一世做家人,那她就不能因为任何事情而推脱逃责,她已经被那支无形的枷锁狠狠钳住,她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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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个月,某日兆瑞雪收到了来自意大利公司的邮件,虽然公司惜才,并且在欧洲被雇佣者的权益成熟,但hR仍然在邮件里提醒她:如果假期再作延长,可能会影响兆瑞雪的年终考核,而他们也不得不考虑这系列的操作是否触及公司红线这一系列问题。
兆瑞雪知道,留给自己选择的时间并不多。她小心翼翼地面对、解决、缓冲,只希望能够在夹缝中寻找到一丝丝的希望。
终于,在兆母奋力割伤了自己手腕并血淋淋的在浴室被发现后,她屈服了。
差点再次失去妈妈的她同意接受相亲,也和兆母谈得条件:与男方在一起后,让她回到意大利继续工作,结婚的事情再从长计议,毕竟两人是否合适一起生活也是需要去了解和磨合的。
兆母满口答应,可她哪是善茬,毕竟她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让兆瑞雪简单的谈恋爱。
男方是海归,金融学硕士,家底丰厚,擅长投资。兆母很是满意,各方各面都让这位老妇人暗暗窃喜。
她全然忘了自己的女儿有多优秀,名牌大学毕业,无论是在华国还是在意大利的公司都是全球知名。
她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又会穿搭,谈吐自信,落落大方。这些优点在兆母眼里完全无法覆盖住一个缺点:超过适婚年纪。
当中间人告诉兆母男方对兆瑞雪也非常满意的时候,她才满心欢喜地长舒了一口气。
事情和因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推动着,兆瑞雪计划着等一切完成后便回到意大利继续她自由又幸福的生活,可她终究是没能如愿以偿。
大概是旁人眼里的懦弱、优柔寡断,终是让她跌入更加幽深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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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你在沙漠中行走,在黄沙弥漫的狂风中你看到了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搁浅在沙海里。
你走上前,拿起它。
你发现那是一个六边体的小盒子,你说不出它的材质,只知道它像极了科幻电影里的能量反应堆,它冒着虚弱的蓝色的赋满科技感的蓝色光源。
你凝视着它,它仿佛也在凝视你。
你忍不住用指尖触碰它,啵——的一声,你回到了过去。
那么,你更希望这个“过去”是哪一刻?
这是顾微微和兆瑞雪一同做的一次心理测试其中的一道题。
当时顾微微的选择是:任何一刻。
她说,反正她现在有姐姐了,就算是回到过去,也不过是朝着遇见姐姐的方向努力前行罢了。
而满面幸福微笑的兆瑞雪选择却是:出生前。
……
那不勒斯·阿马尔菲海岸。
一处沿海的台阶上,顾微微和兆瑞雪相对而坐,她们彼此沉默着,任由海浪轻柔扑来浸湿两人的鞋子,冰冷的湿润感从脚底浸润。
遥远的海平线上央央错错着几只海鸟,在粉红色的夕阳里落下剪影。不知过了多久,兆瑞雪重新问了一次测试里的问题。
顾微微勾唇轻言:“你希望我的答案是什么?”
顾微微一早便知道兆瑞雪家里情况复杂,更是知道两人未来颇为崎岖,她想象过如何艰难地对抗却从未想过放弃,可没想到先放弃的人竟然是兆瑞雪。
顾微微深知自己不能栓住兆瑞雪,她很清楚人到世间每个人的任务是不一样的。她只是一面理解着一面心疼着,理解兆瑞雪的水深火热,又心疼兆瑞雪为了原生家庭献祭着幸福。
三月的温度并不适合阿马尔菲,海风清冷,海水虽轻柔但更刺骨。
兆瑞雪沉默半晌,声音微小自嘲:“会不会是…回到遇到我之前?然后……”
然后可以选择不上前搭讪——
这样,我们就不会开始了——
话音落下,引来的又是一阵沉默。
今天第勒尼安海域的浪涛有些悲怆,就连坐在岸边都氤氲着伤感,逶迤的水痕急速爬上心岸,寒冻结冰,刺得血管生疼。
“四年,又不是四天。”顾微微抿抿嘴,心里一嗔,悠悠抬眸:“我不后悔遇到你,也不怪你选择另一条路。可我介意你隐瞒我,好几次我都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可我还是选择无条件相信你。”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兆瑞雪有些着急着解释,她眼睛璨璨,似是要急出眼泪。
“啧,你们都要结婚了,发不发生都只是时间问题。而且我在意的也不是这些,是你选择了隐瞒,这样一来,整件事的味道就变了。”
顾微微抬头看向远方,海风吹得她虚起了眼睛,整个眼眶发涩地酸疼,她缓声继续道:“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是可以一起承担的另一半,你总觉得所有的路你要自己走。”
“真的不是的!”兆瑞雪急忙否定,她抬手拉住顾微微的袖子。
可下一秒她又愣神了,她觉得顾微微的说法好像没有错,她确实隐瞒了,也擅自决定了妥协。
虽然一切都是被迫无奈,可她宁愿自己一个人面对都从未想过和顾微微沟通,哪怕是一句。兆瑞雪噎住,欲言又止地垂下了头,只是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顾微微摇摇头,有些失神:“所以,你不过是来通知我你要结婚了,对吧?然后,在这之前,想要和我撇清关系。”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想要和你撇清…”
“怎么,和他开始,和我也不结束?然后我们三个开始微妙的三人行?”顾微微有些恼怒,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她压低声音和怒火打断兆瑞雪的解释,继续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想要的还挺多。”
“……”
“又想‘对得起’兆家,又想对得起我们的未来,想要当一个乖女儿,又想日夜伴我左右。”顾微微抓起兆瑞雪的手腕,心痛和愤怒让她上了头,但她也只是轻轻的握住而已,舍不得多用一丝力:“可你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冲突矛盾的。这个世界它就是很现实,当一切成为对立面时,你必须要选!”
兆瑞雪的举棋不定代表着一切,她想合理规避伤痛,可她的摇摆才实则烧得顾微微周遭寸草不生。
兆瑞雪脸色苍白,看不出一丝血色。忽而起风,她的头发也跟着凌乱了起来。她没说话,只是眼眶通红的怔怔看着顾微微,无言以对。
半晌,她颤抖着声音问:“小七,你会恨我吗?”
“要知道,我不欠你,姐姐。”
“嗯…”
“真是难为你跑了大半个地球跟我说再见了。”
……
世间事大抵总是如此,面对这样的抉择时没有谁能全身而退,无一人能安逸渡人渡己,非生离即死别。
她们就这样,从此各安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