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屋舍,紧跟其后的却是脸色苍白的林宗明。
其惊魂未定的精神恍惚,如同痴傻一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次返回保定,你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记住了吗?”李毅低声道。
林宗明神色紧张,连忙低头应诺。
这副顺从的摸样哪里像是个官员,明明就是奴仆一般。
李毅召来张明德,让其将官兵衙役放出来,看着林宗明带着一帮人马离开,久久不语。
他刚刚用杀机逼迫林宗明,这个自以为是的官员终于被吓破了胆,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李毅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偷袭虽然针对自己,但是主要目标却不是自己,而是自己那隐居在家的师傅孙承宗。
很现在,有些人想要对付自己这个老师。
但是到底是谁要对付自己的老师,林宗明并不是知道。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同知,在那等朝廷大员眼里当然算不上什么,所以这一点李毅倒也相信。
如今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李毅也要遵守和小玉的约定,返回高阳养伤了。
小玉亲自让魏三斤套上了马车,让朱齐龙和魏三斤护送李毅返回高阳县。
看到李毅神色低沉,小玉看着周围,低声问道:“问出些什么了吗?”
“只是知道他们是辽东边军,到底是什么人调动他们的,还不知道。”李毅道:“你那边怎么样?灾民的口封住了吗?”
“交代过了。”李毅轻声答道:“我只是说此事事关重大,让他们不得议论。至于其他,倒也不好说。”
言多必失,越是过分的交代要求,形势越是容易变得糟糕。
“恩,做到这样就好了。”李毅点点头,他到没有认为自己能够封住灾民的嘴巴,不管怎么样今日的事情终究会传出来,但是要发酵成麻烦,倒是要不少时间。
沉吟片刻,李毅方道:“你派人让徐才厚修改今日的事情,只说林宗明乃是带官兵宣讲政令,和灾民发生冲突,其余的厮杀、边军之事,尽皆隐瞒起来。”
“这样有用吗?林宗明那里早晚也会传出去的。”小玉答道。
“不用担心,此次关联甚大,林宗明怕是早就想要撇开关系。他已经答应向朝廷和民间宣讲乃是灾民生乱,就是说出些什么,暂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嗯……”小玉想一想道:“那你就早早的回去休养身子,今日受了这般重的伤,怕是要好久才能好转。”
李毅点点头。
边军的手段十分致命狠辣,自己先是被火铳偷袭,然后身中三支弩箭,后来被刀锋所伤,可以说是伤痕累累。但是仗着蓬勃的血气和强大的体魄,李毅却是根本没有身受重伤的虚弱感。
“那你就在这里安置好灾民。”李毅对于小玉还是多了不少关心,告诫她良多,这才上了马车。
朱齐龙脸色苍白的躺在一旁,看着李毅进来,有些惭愧的道:“某本来是护卫公子,没想到如今却成了拖累。”
马车吱吱呀呀的开始行使起来,稍微有些颠簸。
李毅笑着道:“若不是为我,你怎会受此重伤?已经尽力就好,过分自责却有些小气了。”
朱齐龙见李毅没有怪罪的意思,当下心里感动,不再说话。
马车在天黑之前进了高阳县,李毅刚刚到了孙家府宅门口,孙铈就已经急匆匆的赶来。
在魏三斤的搀扶下,李毅缓缓下了马车,转头看着行色匆匆的孙铈,道:“谦和……”
“子正,我听说你被人袭击,受了伤。”孙铈满脸关心的迎上来,上下看了一遍李毅,愤怒道:“到底是何等贼人竟敢如此?莫不是想惹我辅国社雷霆之怒?”
“不必着急,我这不是好生站着呢吗。”李毅白他一眼道:“我等进去说话。”
两人进入了院落,何平梅端上茶水,就自动退了出去。
这时候孙铈抓着李毅的袖子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林宗明。”李毅看着满脸着急的孙铈,沉声道:“林宗明他突然带着官兵到了安民区,然后发生了混乱,我被一帮军中悍卒围攻,这才受了重伤。”顿一下,言语确凿的道:“他们是为了控制辅国社。”
“辅国社?我等就是一帮江湖之人,行快意之事,朝廷也会看重我等?”孙铈不明白的道。
“那你就小看辅国社了。”李毅摇摇头道:“辅国社在今年起每月的收益就在近千两白银,在北方的商铺众多,可以说是名声显赫。而且收拢了保定豪杰之后,辅国社在江湖中也有几分地位,好多绿林江湖之人都会给几分薄面,可以说是有了不小的名气和势力。”
“但是这些与朝廷又有什么关系?我等安心经营,做的也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孙铈忍不住低声道。
“还不是被我们逼的?如今朝廷精力都放在追查阉党之上,有意将这次的灾荒压下,但是我们却偏偏声势浩大的赈济灾民,旁边诸府那个不知道就只有辅国社在赈济灾民,这样一来,朝廷民心尽失,怎能不对我们心存怨恨。”李毅冷笑道。
孙铈闻言大怒道:“这**佞狗官。身为朝廷大员,牧民安国之大事不做,如今竟然嫉恨我等造福之举,这等小人位居朝廷,怪不得大明日渐衰落。”
最是忠君爱国的孙铈都满口的怨言,李毅顿时无话可说。
此次朝廷之举不仅伤了民心,更是伤了孙铈这等一心想要忠君报国之人的心。
孙家府宅之中,李毅和孙铈相对而坐。
“已经很清楚了。”李毅沉声道:“朝廷确实是对我们的做法不满,所以授意林宗明下手。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应该偷袭你啊?你一死,这保定府就要乱了。”孙铈道。
“这次我被他们偷袭,怕并不是朝廷的共识。”李毅顿一下道:“根据林宗明的说法,那群军士乃是跟着文书一同赶到的,所以这件事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不会是张横那帮人派来的吧?”孙铈眉头紧锁,眼下只能响起张横这群人。
“不是的。”李毅摇头笑道:“章为乐一死,他们的屁股还没有洗干净,不会再节外生枝。而且一帮御史,怎么也不可能调动的了边军。”
“嗯。”孙铈有些糊涂了:“那到底是什么人要对付你?竟然会下死手。”
“具体是谁还不知道。”李毅道:“这等想尽办法除我,要不是与我有仇,要不就是我当了他们的路。不管怎么样,我等继续赈灾,事情总会有清楚的一天。”
保定府又起风云,身在局中的李毅有了诸多麻烦,而参与此事的林宗明也是心胆恐慌,失魂落魄的返回了居所。
早就等候已久的林元磊早就等候很久,这次把茶都喝白了,才见自己爹爹返回,赶忙迎上去道:“怎么样?”
问完这番话他才看到林宗明鼻青脸肿,身上多处伤痕,摸样十分狼狈,不由吓了一跳。
“爹,你这是怎么了?难道碰到歹人了?”林元磊慌忙问道。
林宗明闻言叹息道:“若是歹人还好,最怕是遇到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恶鬼?”林元磊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忙着扶起林宗明让其坐下。
“管家,快去请回春堂的孙大夫赶来,务必要快。”林元磊大声的道。
管家闻言慌忙离去。
这时候林宗明摆摆手,道:“只是皮外伤,你不用担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爹不是带兵去缉拿李毅了吗?”林元磊不明白的道。
带着数百官兵去缉拿一个书生,可以说是杀鸡用牛刀,但就是这样,自己爹爹居然鼻青脸肿的回来。整个保定府,谁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殴打堂堂的同知大人。
“此伤就是拜李毅所赐。”林宗明低声回一句,脸上也不由露出惭愧之色。
堂堂的一府同知竟然栽在一个少年手里,这也实在丢脸。
“什么,李毅竟然敢如此对待爹你?”林元磊满脸不敢置信,迫不及待问道:“其想要伤害朝廷命官的姓名,爹你为什么不把他捉拿归案。”
“你说的轻巧,李毅手下高手甚多,我带去的官兵莫说抓他,就是保护自己都是不足。”林宗明气愤的道。
“再厉害还能反抗官府,殴打朝廷命官,难道他是要谋反不成。”林元磊大声道。
林宗明叹口气,并不在说话。
他知道自己儿子和李毅有仇,但是李毅牵连甚大,就是他这个同知也不敢过分招惹,更不要说自己的儿子了。
而且这件事水很深,他并没有告诉自己的儿子,就怕一个不好,自己的儿子也被拉进其中。
林宗明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牵连,但是林元磊却是不理解。眼下看自己的父亲满脸伤痕,落寞的呆坐,不由心中怒火熊熊,对于李毅的恨意更加旺盛。
回春堂的孙大夫前来为林宗明包扎伤口,虽然天色很晚,但是林元磊全程陪着,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也算是纯孝之人。
但是他心中有事,整个人眉眼含恶,外人一眼就看的出来。
所以一包扎完,孙大夫就着急离去。
林宗明多次想要告诫自己的儿子一番,都没起来话头,不过他倒也不担心,自己儿子也是聪慧狡诈之人,一旦知道李毅深浅,就应该不会鲁莽。
夜已经很深了,林宗明和儿子回了内院,叹气道:“磊儿,爹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要是想要让爹安心,就不要去招惹李毅。”
“儿子知道了。”孙元磊低着头,微声道:“没有弄清楚缘由深浅之前,儿子不会贸然动手的,爹你尽管放心。”
“哦,”林宗明心下一松,犹不放心的问道:“你真的想通了?”
林元磊冷静的摇摇头,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答道:“想通了。”
“那就好,那好。”林宗明松了口气道:“你累了,早点歇着吧。”
“是。”林元磊召来丫鬟,目送父亲离去。
天已黑,堂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孤灯如豆,仅有方寸之光。
饱经沧桑的老人靠在躺椅上,身上搭着薄毯,整个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那略显粗滞的呼吸声,就是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据。
白日里神采奕奕的魏忠贤,到了这等时候才露出曾经位居高位的威严,躺在堂屋内周身却是缭绕着让人恐慌的煞气。
之前被教训的婢女已经成了魏忠贤的贴身婢女,这时候守在门外,被寒冷的夜风吹得瑟瑟发抖,但是相比于进入那件鬼屋般的房间,她甘愿在外面受凉。
自家老爷好似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日复一日的被噩梦中夜惊起,声音尖利如同地狱里受尽折磨的恶鬼一般,只是一嗓子就能吓得人心脏骤停,惶惶不安的斥候。
魏忠贤小憩片刻便睁开眼,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躺椅边,便缓缓开口道:“回来了。”
“回来了,义父。”徐才厚轻声道。
“办妥了么?”
“办妥了。”徐才厚道:“还算顺利,那些奴才见到儿子拿出来的东西,一个个吓得都瘫在了地上。”
“小心点,莫要泄露了咱家还活着。”魏忠贤冷冷道。
听到这话,徐才厚连忙低了头,惶恐道:“儿子蒙着脸面,也做了假音,他们定是听不出来。只当做有人真的拿到了自己的把柄,一个个惶恐不已,哪里会想到义父身上。”
“李毅怎么说?”魏忠贤微微皱眉,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节外生枝。
“这件事还没有跟李毅会说。”徐才厚道:“义父这次帮助李毅隐瞒这件事,算是欠下了人情,这李毅还不好生的酬谢?”
“你这小子倒是滑头,怎么说他也是你半个主子,就这般的没有留念?”魏忠贤嗤笑道。
徐才厚脸上有些不自然,沉声道:“那时候不知义父还活着。既然义父在,那小才子就是义父的走犬,怎能将他人当成主子。”
“哈哈……”魏忠贤尖利一笑,眼神寒冷道:“咱家一个到处躲藏的阉人,何德何能让你这般忠心。”
徐才厚听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涕泪横流的道:“义父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子乃是义父的义子,义父说什么儿子定是要照做的,不然就是不孝。”
“呵呵,你们这些小子,搞得咱家都分不清真假了。快起来吧,听得怪恶心的。”魏忠贤皱眉道。
“这李毅倒是个人物,朝廷动用了这般多的手段,还是让他活了下来。”
“这一点孩儿也是惊奇。”徐才厚摇摇头:“这次动手的可是边军敢战士,围杀李毅竟然失手,除了一人存活,其余皆是当场战死。”
“咱家以为李毅已经够聪明狡猾,没想到武力也是这般强,看来潜龙之名是名符其实了。”
“嗯……”徐才厚想了想,感觉不出魏忠贤有什么用意,但他还是谨慎道:“但是其中还有一人要走了,虽然没有去复命,直接回到辽东……但终究是个隐患。”
“你想杀了他?”魏忠贤微微一顿,叹息道:“不去复命也就是不牵连的意思,这等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汉子死一个少一个,想来怪可惜的。既然他不想牵连这件事,那就放过他吧。大明边军可是就靠这些老卒了。”
徐才厚低头承诺。
“李毅身上还是值得下本钱的,光看将门那群家伙倒是能成气候,但是真想颠倒乾坤,还需要不少时日,我等就借李毅这片地方安居着,坐看这天下大势。”魏忠贤声音清冷,如今掌控着锦衣卫和东西两厂的眼线,天下大势尽皆在他的眼中,但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躲在安新这个小地方为好。
“义父放心。”徐才厚应声道:“孩儿会妥善安排的。”
“另外,李毅那里要盯紧了。”魏忠贤闭目养神片刻,又睁眼道。
“父亲尽管放心,李毅身边有很多咱们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眼里。”徐才厚笑道。
安新的情报网络就是他参与构建的,其中更是有着很多锦衣卫的人马,所以一切的情报只要他想要知道,立刻就能清清楚楚。
“不够,”魏忠贤却尤嫌不足道:“李毅这个人不能以常识看待,其深不可测,城府极深,一旦我们察觉到不好,很可能为时已晚。所以还是加强渗透。”
“这……”徐才厚不禁暗暗苦笑,魏忠贤还是已经老了,只是一个李毅就让他这般小心谨慎,到了病态的程度。
“李毅在安新的威望很深,安民乡民对他都是十分敬爱。而安新几个权贵都是跟着他起家的,一个个虽然有些私心,但都是死忠,怕是难以渗透。”顿一下,徐才厚道:“不过我看张钱一对于李毅一些举动颇多不满,铁旅赵友林也是有些小心思,倒是可以接触。”
“可以。”魏忠贤点点头道:“还有辅国社,李毅的各种手段我们都要掌握。咱家能够感觉到,李毅这安新和辅国社,可是了不得的力量。”
“这,不就是一帮流民建起的城寨吗?”徐才厚不认同道。
“事无巨细,你要看在眼里。”魏忠贤断然道:“务必要在李毅身边安下钉子。”
“是。”徐才厚只好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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