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了李闲云童年的两件改变其命运的过往,云缺变得更加疑惑。
至始至终,他没察觉到李闲云真正的神伤究竟是什么。
找不到伤痛根源,就无法对症下药。
神伤不解,即便得知了李闲云封存于心底的童年往事,也救不回他。
到底神伤是什么?
云缺愈发焦急起来。
梦境,尚未结束。
梦境世界,依旧在延续着。
云缺跟着李闲云离开皇宫,回到家中。
李闲云的家,十分清贫,家中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
母亲常年劳作,四十来岁的人已经半头白发,满脸皱纹。
见李闲云回来,其母愣了良久,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下,扭过头说去弄点吃的,避开了李闲云的目光。
她对不起这个儿子。
或者说,已经不在是儿子。
李闲云的哥哥姐姐长他两岁,隐约知道李闲云身上发生了什么,都变得愁苦起来。
两个年幼的弟弟则三哥三哥的欢快叫着,对李闲云一身绸缎的衣服羡慕不已,吵着要三哥买糖吃。
他们只知道三哥进了皇宫,以后肯定能买得起糖果。
李闲云年幼的脸睱上挂着温和的浅笑,拿出早已买好的糖果送给两个弟弟,又将路上买来的一枚铜发簪和一套新衣分别送给姐姐和哥哥。
当晚,一家人吃了顿连寒酸都算不上的晚饭,清汤寡水,只有两块不知几天前省下来的肥肉片。
李母将两块肉片都夹给李闲云,李闲云没吃,分给了两个幼弟。
看着两个弟弟狼吞虎咽的吃肉片,李闲云脸上的浅笑逐渐消失。
家里,太穷了。
若他不被卖进皇宫当太监,哥哥和姐姐肯定也会被卖掉,也许姐姐会被卖去青楼。
否则的话,两个弟弟早晚得饿死。
默默望着桌上的饭菜良久,李闲云取出一包碎银子,留给了母亲。
那是他进宫后的月俸。
不多,但也足够家人吃上点好的。
看到碎银子,李母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她将碎银子推给李闲云。
不是不想要,而是她很清楚,自己手里不可能留下钱。
因为家里的男人,是个赌鬼。
哐当一声。
本就破烂的房门被人踹开,走进个消瘦的汉子,面相不错,却贼眉鼠眼,一身酒气。
“又他娘输了!明儿肯定能回本儿……老三回来了?有银子!”
男人是李闲云的父亲,看到桌上的碎银子立刻眼睛发光好似饿狼般扑了上来,一把抢走银子。
“那是老三的月俸钱!你拿走了他怎么在宫里生活!”
李母哭闹着想要夺回来,结果被男人一脚踹在地上。
“他是我生的!他的钱就是老子的钱!”
男人死死抓着银子,凶恶而病态的吼道:“你们放心,明儿这些钱就能变成大把银子!老子不可能一直输!肯定能连本带利赢回来!”
“赢回来……你说了半辈子赢回来!”
李母哀嚎道:“可你看看家里成了什么样子!我跟你成亲那年,家里还有四间大瓦房两处小店铺,全都被你赌光了!连儿子都被你卖去宫里当太监,你简直不是人!我们娘几个还怎么活下去!”
李母的哭声,震撼了其他子女。
李闲云两个年幼的弟弟这才知道,他们的三哥,已经被卖掉。
而且是卖去皇宫,成了不男不女的阉人。
母亲的哭喊,听得几个年幼的子女心都碎了。
这些孩子们愤怒的围住男人,连抓带咬想要抢回李闲云用身体与尊严换回来的银两。
可孩子的力气终究有限,被男人一脚一个踹翻在地。
“都他娘想死是不是!”
男人的手背被咬出血痕,他吃疼之下勃然大怒,抓起菜刀骂道:“一群混蛋!没有老子哪有你们!养你们这么大还敢咬我!老子砍了你们!”
接连的输钱,男人几乎要疯掉,今天被触怒之后,他下了死手,抡起菜刀砍向他的大女儿。
刀砍中了。
一片血迹。
砍中的,是李闲云的手。
李闲云面无表情的用两只手,挡住了砍向他大姐身上的菜刀。
手心被划出深深的伤口,鲜血横流。
或许是鲜血的狰狞,也或许是内疚,男人愣了下,扔掉菜刀。
“一群狗崽子,翻天了是不是!惹急了老子,把你们全卖掉!”
男人扔下句狠话,气呼呼的去里屋睡觉了。
李母忙着帮李闲云包扎伤口,一边包扎一边哭泣。
李闲云只是笑了笑,摇头说不疼。
是啊,一点都不疼。
因为,心已经死了啊。
这一夜,李闲云始终没睡。
等家人们睡熟之后,他捡起了那把带血的菜刀。
李闲云就那么一声不响的默默站着,望着父亲熟睡的背影。
他手里的菜刀几次举起,又几次垂下。
屋子的角落里,李闲云像一头被遗弃的孤狼,在黑暗里不断伸展着尚未锋利的爪牙。
今夜云多,斑驳如浪。
云浪时而掠过天空。
洒进屋子的月光忽明忽暗。
李闲云稚嫩的脸庞就在月光的明亮,与乌云的黑暗间不断转换,不断变化,不断纠结。
云缺始终目睹着这一幕。
这一刻,云缺终于知道了李闲云的神伤由来。
不是残缺的身体,也不是皇帝的羞辱,而是家人!
家人,便是李闲云的神伤。
无需再往后看,云缺已经猜到了结局。
李闲云到最后,并没有杀掉父亲。
否则,这份神伤也就不会存在。
如若弑父,他也许因此会解脱,也许会演变为心魔。
云缺在心里沉沉一叹。
难怪师叔喜欢梦道,喜欢睡觉。
在梦里,他就能肆无忌惮的弑父了。
在梦里,他就能彻底忘记这段令人神伤的过往。
该怎么办……
云缺愈发觉得焦急。
找到了神伤的由来,必须帮李闲云解脱才行。
对付一个赌鬼而已,云缺有的是手段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辈子也不敢走进赌坊半步。
如果发生在身边的事,云缺很容易就能帮李闲云解决这段神伤。
可这里是梦境!
云缺自己都犹如魂魄一般,根本接触不到任何人,更别提改变梦境。
街上传来梆子声。
五更天了。
很快就会天亮!
天亮了,李闲云就该去皇宫找尹天笑,至此远离家门,成为灵剑宗的门人。
来不及了……
想要解决这段神伤,云缺必须在天亮之前想到办法。
“怎样才能在梦中显形……”
云缺倍感无奈。
刚刚接触梦道法门,仅仅能做到侵入梦中而已。
在梦境显现本体这种手段,云缺根本不会!
焦急之际,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自己无法显形,那么能不能借助梦境里的别人,来达到显现自身的目的?
想法虽好,实则很难。
必须要极为了解一个梦境中的人,甚至要做到心念相通才有机会借其梦中之形,呈现自我之念。
别的梦境,云缺肯定找不到这样一样个人。
但李闲云的梦境里,却有!
梦境世界,有个人与云缺关联最为亲近。
父亲,云长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