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抢救和注射了大剂量的吗啡之后,终于,陆承洲睡了过去。
江年守在他的身边,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生怕下一秒,他便会永远离开她。
“叩叩.......”
这时,门口的方向,传来叩门的声音。
不过,江年并没有理会,只是仍旧紧握着陆承洲的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看着他胸口微微的上下起伏,并且,感受着他的一呼一吸。
似乎只有这样,江年才能找到那么一丁点的安全感。
五年了,她用了五年去准备,可是,越是到最后,才发现,她越不舍,越不想让陆承洲离开。
是她自私,她知道,是她太自私了!
主治医生站在门口,虽然没有得到江年的允许,但是,他却还是拿着一叠资料,走了进来,然后,走到了江年的面前,将手上的资料,双手递到她的面前,“陆太太,这是我的助理整理的近年来我医治过的患上晚期胰腺癌的病人在最后阶段与病魔做抗争时的记录与照片,您要不要看看?”
听着医生的话,江年这才抬眸,看了医生和他手上的那叠资料一眼,不过,她却并没有接。
五年了,她了解了全世界所有和胰腺癌有关的东西,自然,也很清楚,胰腺癌晚期发展到最后,病人会如何的痛苦,又会活的如何没有尊严,没有自我,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人来照顾,甚至是连上厕所,都已经没有办法自己解决,最后的最后,只能被身体的各种痛苦折磨的死去,那时候,哪怕,再大剂量的吗啡,也缓解不了身体的疼痛。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她不需要再看!
“你是医生,是最权威最有经验的医生,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让我丈夫再体面的有尊严地继续多活一个月吗?”说着,江年又再一次抬眸,看向医生,哀求道,“我只要一个月,最后一个月就好。”
“陆太太,因为你的要求,我们和陆先生都一直在坚持,在想尽一切的办法坚持,可是.......”医生很抱歉,江年的悲伤和不舍,他能深深地感受得到,“对不起,这真的已经是最后,我们没有办法了,陆先生的身体,也没有办法再支撑了,接下来,更多糟糕的症状将会出现,如果您不了解,可以看看这些记录资料。”
看着医生,江年眉心颤抖着摇头。
她不需要看!
“所以,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为了让我们放弃最后的治疗,回家吗?”倔强地,甚至是带着一抹痛恨地,江年质问。
“陆太太,或许,刚才陆先生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说什么?”马上,江年问道。
“陆先生的意思是,他想在被病魔折磨的彻底失去尊严之前,让我们帮他实施安乐死。”
——安乐死。
医生的这三个字一出,江年浑身都抑制不住猛地一抖,蓦然瞪大了双眼。
安乐死。
慢慢地,江年看向病床上此刻即便是睡着了,可是却眉宇拧了起来的陆承洲,只觉得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被狠狠给辗碎了,痛,从未有过的痛,蔓延四肢百骸,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她的脖子被紧紧掐住,无法呼吸。
“陆太太,这是目前最能减轻陆先生的痛苦,让陆先生最有尊严的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您那么爱她,相信,您不愿意看到他受到更多更痛苦的折磨吧?五年,已经是个奇迹了,再没有奇迹可能诞生了。”看着像个木偶一样,可是浑身都开始不断颤抖的江年,无比残忍的,医生又继续道。
看着病床上的陆承洲,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江年双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浑身不断以颤抖着,就连牙齿,都抑制不住的在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有眼泪,似汩汩的小溪,不断地往眼眶外流淌着。
医生站在那儿,那叠厚厚的资料,还递在半空中,早就见惯了生死的他,此刻,也被江年那巨大的悲伤与绝望所感染,不得不收回了递在半空中的资料,然后,转身,默默地退了出去,替他们将门关上。
此刻,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融入江年那巨大的悲伤里。
但就算是她再悲伤,也必须得面对现实。
华文和李何东一起,站在病房外,将刚才医生和江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医生说,再没有奇迹可能诞生的时候,华文捂住嘴巴跑开,哭的泣不成声。
跟在陆承洲身边十二年了,已经将近十二年了。
一开始,华文将陆承洲当成天神一样来景仰、敬畏,慢慢的,她偷偷地爱上了他,将他当成自己的神只来敬慕,守护,再后来,陆承洲有了江年,她便将陆承洲当成了最亲的亲人一样,来效忠,来守护。
可是,如今,他守护了十二的人神只就要离开了,没有奇迹,真的就要离开了。
多么残忍,她怎么接受!
“华文,面对吧,这个结果,在五年前的时候,你我不就都已经知道了吗?”李何东跟了出来,抬手,从后面,紧紧握住了她轻颤的肩膀。
华文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闭了闭眼,然后,转身看向李何东,摇头道,“安乐死,太太不会接受的。”
李何东看着她,却是摇了摇头,“不,她会接受的,因为她爱老板,老板也爱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不,这不是残忍。”李何东伸出双手,握住华文的双肩,共事十二年,同为一主,他们齐心协力,一起进步,一起成长,也一起见证,虽不是亲人,早已胜似亲人,看着她,李何东沉沉道,“你了解老板的,病痛的折磨他不怕,他怕的,是他走的没有丝毫的尊严,更何况,他那么爱江总,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替江总安排好了,你觉得,他会在最后把自己的形象在江总的心目中毁了吗?”
“江总他从老板那里得到了一切,难道,在这种时候,她就不应该为老板付出一点什么吗?”华文不接受,她几乎是怒吼着质问李何东。
看着她,李何东深深地吁了口气,“华文,你错了,老板走了,江总是从老板那里得到了一切,但何尝,江年又不是把一切都给了老板!你以为,如果没有江年的爱和陪伴,在患上胰腺癌晚期后,老板能每天那么开心那么满足地活过五年,而且,你以为老板为什么会把整个华远集团都给了江总,那是因为只有江总才有这个能力担起华远这个重担,老板他不是傻子,在一开始选择江总,爱上江总,并且娶江总为妻的时候,老板心里就已经非常地清楚,江总才是那个可以与他比肩的女人,而你不是,永远都不可能是。”
看着李何东,看着他那么残忍地道出了一切的事实,华文却并没有愤怒,有的,只是自嘲的笑。
李何东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明白,何尝不懂。
这五年,江年和陆承洲的感情如何,江年的能力如何,所有的人都有目共睹。
五年了,在华远集团五年,大家对江年的敬重与忠心,绝对不亚于对陆承洲的。
因为,这就是陆承洲想要的呀,五年来陆承洲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让整个集团上下,所有的人都对江年充满敬畏,把所有的忠心都献给江年。
陆承洲做到了,他做到了,所以,他可安乐地离开了,把一切,都交给江年。
低低的自嘲过后,华文点头,泪流满面地沉沉点头,“我知道,不管老板在或者不在,我都会把我的一生,贡献给老板,贡献给华远集团的。”
“坚强一点,接下来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用力握了握华文的肩膀,李何东沉声道。
“好,我知道,我会的。”
..............
注射了大剂量的吗啡,也只能让陆承洲安睡三个小时不到,便醒了过来。
当他缓缓睁开双眼,微微一侧头,便看到蜷缩在自己身边,隔着被子紧紧抱住自己的江年。
抬手,他干燥温热又枯瘦的指腹,无比温柔疼惜地落在江年的眉心位置,想要将她那哪怕是睡着了也紧蹙的眉心去抚平。
可是,他的指腹才落下,江年便睁开了双眼,倏尔醒了过来。
“老公!”睁开双眼,看到眼前已经醒了过来的陆承洲,立刻,江年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无比依恋地唤他。
陆承洲看着就躺在自己的身边,和自己近在咫尺呼吸可闻的江年,扬起唇角,笑了,尔后微微抬起头来,去亲吻江年的眉心。
温热的唇瓣落在江年的眉心上,吻着她,陆承洲久久不愿意离去。
江年紧握着他的手,闭上双眼,也去吻他,吻他凸出的喉结。
“老婆,对不起!”不知道多久之后,陆承洲的唇瓣才离开,然后,一双无比沉重的黑眸,定定地看着怀里的小女人,无比认真的,诚挚的,并且沉重地对她开口。
江年看着他,摇头,不停地摇头,泪水瞬间不受控制,又滑了下来,哽咽着低低喃喃地道,“不,老公,没有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是你给了我爱,给了我家,给了我孩子,给了我一切,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给的。”
“不,小年,”陆承洲抬手,去轻捧住那没因为日夜担心他而变得没有什么血色的小脸,干燥温热的大拇指指腹,一遍遍不停地摩挲过她的眼角,替她拭去那儿的泪水,又低头去亲吻一下她的眉心,低低哑哑地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用努力换来的,不是我给的。”
“老公,老公.......”
“小年,答应我,我们回家吧,让我以最体面的方式,在你和小卿的陪伴下,安安静静地离开,好吗?”看着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江年,低低的,却是无比坚定的,陆承洲要求。
“不,不.......”江年摇头,坚绝地摇头。
她不答应,她不答应!
“小年,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五年来,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看着怀里的江年,陆承洲捧着她的脸,去吻她眼角的泪,低低柔柔的嗓音近乎哀求道,“这一次,算我求你,唯一一次求你。”
“不,老公,你不要求我,不要求我,不要.......”看着陆承洲,江年拼命摇头,两行泪水不断流下。
“小年,我的好姑娘,我最亲爱的老婆,我求你,求你答应我,让我.......”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抱着陆承洲,在他的哀求中,原本上一秒还在摇头拒绝的江年,下一秒,她不得不点头,答应,泣不成声。
他是陆承洲呀,他是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可以睥睨芸芸众生的陆承洲呀,他怎么可以那么卑微地去哀求别人。
哪怕是哀求她,哀求她这个妻子,江年也心疼的要命,难过的要命,悲伤到无法呼吸。
她也不允许,不允许陆承洲放弃尊严,没有自我,如此卑微地去哀求她,不允许他去哀求任何人。
他是陆承洲,她只要他做陆承洲,她不能,也不允许任何人毁了陆承洲的骄傲,毁了他的尊严。
她不允许!
所以,她答应他,她答应他。
“老公,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这一刻,江年蜷缩进陆承洲的怀里,点头,拼命点头,嚎啕大哭,像个即将被全世界抛弃可以却什么也做不了的孩子。
看着怀里哭的浑身都在颤抖的江年,陆承洲抱紧她,紧紧地抱住她,低头,用力去亲吻她的额头,低低喃喃又道,“对不起,我的好姑娘,对不起.......”
..............
江年和陆承洲一起签署了安乐死的协议,下午,陆承洲就出了院,回家,医生跟随。
小卿也被从学校接了回来,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就像往常一样,去做他们最常做的事情。
他们三个人,大手牵着小手,一直在家里的草坪上散步。
江年在厨房做饭,然后陆承洲和小卿一起帮忙洗菜,切菜。
陆承洲已经不能进食,做好了饭菜,他就看着他们母子俩个吃。
“爸爸,你为什么不吃,是妈妈做的不好吃吗?”小卿四岁多,还不太明白,陆承洲的病有多严重,但是他知道,陆承洲病了,因为他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没有精神。
陆承洲抬手,像往常一样,无比疼爱地去轻抚小卿的发顶,笑着摇头道,“不是,妈妈做的很好吃,只是爸爸不饿。”
“那爸爸你吃一口,就吃一口,好不好?”说着,小卿夹着一块牛肉,要往陆承洲的嘴里送。
“好,爸爸吃一口。”看着他那么爱的小卿,他一直呵护着长大的小卿,陆承洲舍不得拒绝,点头,张嘴,把那一块牛肉含进了嘴里。
“老公,别,别吃下去!”马上,江年放下碗筷,去握住了陆承洲的手,如临大敌。
陆承洲看着江年,却是摇头微微一笑,“一点点,没.......”关系,“呕!”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口黑色,猛然间从他的嘴里喷涌了出来。
“老公!”“医生,快点,医生.......”
“呜.......呜.......爸爸,对不起,爸爸.......”
医生冲了过来,把陆承洲抬到沙发上,手忙脚乱,小卿嚎啕大哭着扑过去,却被江年一把拉住,抱进了怀里。
“呜.......呜.......妈妈,爸爸是不是要死了,爸爸为什么要死,我不要爸爸死,我不要爸爸死,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和爸爸.......”
紧紧地抱着在怀里痛哭挣扎大叫的小卿,看着在被抢救的陆承洲,再一次,江年泪如雨下.......
经过抢救,一个小时后,陆承洲悠悠转醒。
此刻,窗外,夜幕已经沉沉降临了。
这,将是他在这人世间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
睁开双眼,看着无比温馨熟悉的一切,还有躺在身边的江年和小卿,陆承洲笑着无比虚弱地低低道,“我不想睡,我和妈妈陪小卿看书好不好?”
“好,爸爸妈妈陪我看书,我去拿书来。”重重点头,脆生生地答应一声,小卿立刻便滑下床,跑去拿书。
江年躺在陆承洲的另外一边,抱着他,侧脸贴进他的胸膛里,最后,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温度和气息,仰头去亲他的下巴,无比爱慕又敬仰的目光望着他,扬起唇角笑,低低喃喃地问道,“老公,你还记得我们第一见相遇吗?”
陆承洲大掌去轻抚起她的小脸,仰头吻她的眉心,“记得,在去巴黎之前,第一眼看到你的名字和照片,我就指定了你做我的翻译。”
“其实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对吗?”望着他,江年又低低问道。
陆承洲点头,也看着她,“嗯,知道,周亦白的太太。”
看着他,江年摇头,“不,我和他,从来没有做过哪怕一天的夫妻,最后那一次,是他强迫我的,只有你才是我的丈夫,以前,现在,将来,永远都是。”
“小傻瓜!”看着她,陆承洲忽然就心疼地拧眉,“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江年握紧他的手,与他十指纠缠,努力笑着摇头道,“不,老公,我会很好的,我保证。”
“小年,你知道嘛,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难过,痛苦,孤单.......”
“我不会的,我不会的.......”江年摇头,拼命摇头,“我不会孤单,哪怕你不在我的身边,你也会一直我的心里,我不会孤单的,永远都不会。”
“那答应我,我走后,不要难过,不要痛苦,更不要孤单一个人,你要好好地活着,快乐地活着,也给小卿快乐和幸福,好吗?”捧着江年的小脸,陆承洲沉沉看着她,近乎哀求地道。
看着他,江年原本就红肿的眼眶忍不住又是狠狠一涩。
陆承洲离开了,她怎么可能不难过,不痛苦。
原本,她想要摇头的,可是,面对陆承洲的哀求,她却不得不点头,努力笑着点头道,“老公,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好老婆,真是我的好小年。”
“爸爸,妈妈,书,你们看,我拿了好多书!”这时,小卿抱着七八本书跑了过来,兴奋地趴上了床。
“这么多书,我们要先看哪一本呢?”看着小家伙,无比宠溺地,陆承洲问他。
“爸爸,我们看这本,《木偶奇遇记》好不好?”立刻,小家伙从那七八本书里抽出一本全英文版本的《木偶奇遇记》来,递到陆承洲的面前,兴奋地道。
陆承洲仰靠在床头里,接过小家伙手里的手,笑着点头,“好,那我们就先看《木偶奇遇记》”。
说着,他打开书,然后,两大一小三个脑袋凑到一起,三个人一起靠在床头里,慢慢地读起书来.......
..............
像是感觉到陆承洲要离开一样,这一夜,三个人,谁都没有半丝的睡意,就在一起,他们笑着看书,笑着聊天,直到,翌日,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划破沉沉的黑幕,照耀大地,驱散了层层的晨雾。
看着窗外的晨曦,陆承洲放下手上的书,看着江年说,“小年,我想去骑马。”
江年看着他,笑着沉沉地点头,沉沉地答应道,“好,我们去骑马。”
“爸爸妈妈,我也要去!”马上,小卿也要求道。
“这一次,小卿看着爸爸妈妈骑,好吗?”看向小卿,江年并没有答应。
因为,最后这一次,她只想属于她和陆承洲的。
“嗯,好,那我就看着爸爸妈妈骑。”无比乖巧的,小家伙重重点头答应。
“真捧!”无比赞赏地,陆承洲低头,去亲吻小卿的额头。
小家伙看着陆承洲,咧起小嘴笑了,然后,一双肉肉的小手去捧起陆承洲的脸,用力亲吻一下他的额头,脆生生地道,“爸爸,早上好!”
这是他从小到现在,每天早上都必做的事情。
陆承洲笑,又再次去亲吻小卿的额头,“我的好儿子,早上好!”
“老公,早安!”江年也和小卿一样,捧起陆承洲的脸,去亲吻他的唇。
陆承洲看向她,高扬起了唇角,“老婆,早安!”
“我们去换骑马的衣服吧,我来给你换。”
“好,我们去换衣服。”
“嗯。”江年点头,和陆承洲一起下床,去换衣服。
这一夜,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睡,大家都在守着。
除了医生和护士外,李何东,华文,阿成,英姐和容姐,lilian,他们都没有睡,因为,于他们而言,陆承洲已经是他们最重要的家人。
当知道陆承洲居然想要去骑马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如临大敌,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反对。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
当江年和陆承洲换好了衣服和马靴下楼,所有的人都等在那儿,所有的人都像平常一样,看着陆承洲和江年,面带微笑。
阿成牵了越影过来,然后,江年先上马,坐在前面,踩着马踏,在阿成的帮助上,陆承洲也上了马,坐在后面,握住了缰绳,同时抱着江年。
“爸爸,妈妈,你们一定要小心呀!”小卿由lilian牵着,仰着圆滚滚的大脑袋,闪着黑亮亮的大眼睛,脆生生地叮嘱陆承洲和江年。
陆承洲看着小家伙,笑着点头说,“好!来,让爸爸再亲一下。”
此刻的他,看起来精神格外的好,丰神俊朗,意气风发,是那个让所有人敬仰的陆承洲的样子。
“好。”
小家伙答应,然后,让阿成抱着,举高,凑到陆承洲的面前,父子俩拥抱,陆承洲去亲吻小卿的额头,小卿也亲了他的脸颊。
“给我吧!”亲过了小卿之后,陆承洲看向医生,向医生伸手。
医生点头,将手里的已经准备好的药,递向陆承洲。
大家都知道,那是什么。
“老公!”看着陆承洲伸出去的手,要去接那杯药,江年立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制止他。
看着猩红了双眼却在拼命忍着眼泪的江年,陆承洲扬唇笑了,尔后,低头过去,亲吻她的眉心,“小年,我们说好了的。”
他不想死在床上,只想这样抱着江年,以他最喜欢的方式离开。
“承洲.......”
“小年!”
看着他,在他哀求的目光下,终于,江年渐渐地,渐渐地松开了手。
就在江年的手松开的时候,陆承洲接过了医生手里的药杯,毫不迟疑地,将杯子里的药,一软而尽,然后,将杯子递还给了医生。
“小卿,再见!”看着小卿,陆承洲无比郑重地跟他说道。
“爸爸,为什么要再见!”
“小卿,跟爸爸说‘再见’!”江年命令,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看着江年和陆承洲,虽然小卿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乖乖地点头,向陆承洲挥了挥手道,“爸爸,再见,我爱你,我等你和妈妈回来。”
“我也爱你,永远爱你!”话落,陆承洲抱着江年,勒紧缰绳,用力踢了一下越影的肚子,“驾!”
“啾啾——”越影发出一声嘶鸣,撒开马蹄向前奔跑了起来。
江年坐在前面,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陆承洲的手,大声道,“老公,我爱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嫁给你!”
紧紧地勒住缰绳,看着怀里的江年,陆承洲低头,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低头去吻她的发顶,沉沉道,“小年,我也爱你,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呀.......”
“老公.......”就在陆承洲的话音落下的时候,江年感觉到,他身体的全部重量,压下了她,下巴,从她的头顶滑落,滑到了她的肩膀上.......
“老公,老公!”
江年大叫,从未有过的歇斯底里,可是,却再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就连越影都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一瞬间,它收了马蹄,停止了奔跑,仰头长啸,发出“啾啾”的嘶鸣。
“爸爸,爸爸.......”
.......
华远集团办公大楼,上午九点。
集团的所有员工,一上班,就收到了一封来自他们的大老板陆承洲的邮件,邮件的内容很简单,陆承洲说:
我至爱的各位同仁们,大家上午好!这是我给大家发的最后一封邮件,在这里,我郑重的宣布,我将卸任华远集团的一切职务,从此以后,由我的太太江年出任集团董事长和执行总裁的职务,集团的一切大小事务,都将由她一个人做主。
同时,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付出和陪伴,我不能失去你们,我的太太江年也不能失去你们,在以后的日子,我和她将是一体,她会继续带领你们,将华远集团发展壮大下去。
.......
“亦白,你在干什么?”
东宁市,万丰集团办公大楼,顶楼总裁办公室,当周柏生拄着拐杖进去的时候,抬眸间猛然看到周亦白将一个没有燃尽的烟蒂狠狠摁在自己的手臂上时,他大叫一声,拄着拐杖便以最快的迅速扑了过去,然后,用力一把挥开了周亦白那只拿着烟蒂狠狠摁在另外一只手臂上的手。
“你干什么,你这是在自残,你知不知道?”挥开周亦白的手,他手上已经灭掉的烟蒂掉落,周柏生瞪着,无比心疼地怒吼,只不过,当他一低头,看到周亦白手背上满满都是被烟蒂烫过的新旧痕迹时,更是无比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一把去握住了他的手臂,怒声问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像是这才注意到了眼前的周柏生似的,周亦白用力,一把将自己的手臂从周柏生的手里抽走,然后,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将衬衫袖子放了下来,遮住手臂上新新旧旧的被烟蒂烫过的疤痕,掀眸淡淡觑周柏生一眼,英俊沉敛的面庞上不带任何一丝情绪地问道,“什么事?”
“我问你,你这是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瞪着周亦白,周柏生几乎暴跳如雷,怒声质问。
一想到在了不知道的时候,周亦白居然一直在自残,自己伤害自己,周柏生便心疼的要命。
但其实,五年了,江年死了五年了,又有哪一天,周亦白不是在自残。
以前只是精神上的,现在,他已经控制不住,开始了身体上的自残。
这太恐怖了,实在是太恐怖了!
“不是看到了吗?”觑一眼周柏生,周亦白深邃的黑眸低敛下来,“我还活着,还能站在这里,你就应该很庆幸。”
“因为江年,就因为江年,你要这样虐待你自己吗?”瞪着周亦白,周柏生痛心疾首,一双老眼都红了。
“你错了,是因为我自己。”淡淡的,周亦白回答。
如果,没有他犯下的那些愚蠢的错误,就不会有江年的彻底失踪。
从江年消失起,每一天,他都只是在自我反省而已。
“亦白,江年她已经.......”死了!
“有什么事,说吧!”就在周柏生老泪流了现来,语重心长的又要劝他的时候,周亦白却直接打断了他,一如既往。
“难道为了江年,你真要折磨自己一辈子吗?”周柏生不死心,无比痛心地又问。
“不确定。”周亦白回答,然后,又问道,“找我什么事?”
看着周亦白那一样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周柏生知道,或许,也只有工作能稍微麻痹一下他了,所以,无奈地摇了摇头,深叹口气道,“三天后,在马|来西亚吉隆坡举行j.m集团资产拍卖,毕竟是你外公经营了一辈子的产业,他不希望j.m落入外人之手,所以,你亲自去参加吧。”
其实,让周亦白去马来西亚,周柏生的目的,绝非只有让他去参加j.m的拍卖这么简单。
除了工作需要之外,周亦白五年来一直封闭自己,不接触任何的女性,之前还有一个李宛宛,现在,连李宛宛都很难再接受周亦白了。
但是周柏生绝对不可能让周亦白一直这样下去,让周家绝后,后继无人。
不久前,他了解到,马来西亚第一大豪门家族林家有个小女儿,叫林筱薇,才23岁,刚大学毕业,最主要的,是他看了照片,这个豪门千金,不管是身形样貌,居然都跟江年有四五分相似。
他已经跟林家通了气,林家的这个小女儿也表示很喜欢周亦白,很想见见他,而这次j.m的拍卖,让周亦白亲自去,到时候,让周亦白跟林家的小女儿来个偶遇,说不定,这个林家的小女人能慢慢取代江年在周亦白心里的位置。
“爸的意思,是对j.m势在必得?!”掀眸淡淡觑一眼周柏生,周亦白问道。
实际上,他对j.m的兴趣并不大,因为,陆静姝从来没有喜欢过江年,从来没有给过江年什么好脸色看,所以,他不喜欢陆静姝,更不喜欢陆家的人,陆承家所有的人,他都不喜欢,甚至是讨厌。
若非如此,在j.m向他求援的时候,他不会一直袖手旁观,从来不予以理会。
看着周亦白,周柏生眉头紧皱着道,“你尽力而为吧,能拍下最好,毕竟j.m的品牌还在,用心经营的话,仍旧可以做好。”
“我不打算去,你安排其他的人吧!”毫不迟疑地,周亦白拒绝,然后,直接拿了搭在大班椅上的西装外套,抬腿便打算离开。
“你必须得去!”周柏生气的,强行命令,看到周亦白忽然就要走,立刻又问道,“你这是去哪?”
不过,周亦白根本没理他,迈着一双长腿,大步便出了办公室。
“周总。”张越等在外面,看到周亦白出来,立刻便恭敬地叫了一声。
周亦白瞟他一眼,微一颔首道,“走吧。”
“是,周总。”张越点头,立刻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