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太过压抑,以至于房中的婢女都纷纷跪倒在地,头头深深地低垂着,唯恐殃及自己。
方才慕云卿和川宁侯登门时,已经言明是为了何事拜见,是以便有人在心下暗暗揣度必是长公主因为那牡丹被毁而心生不悦。
侯府的这位表小姐怕是要遭殃了。
谁知她们才如此猜测,便闻听慕云卿半是无奈半是亲近地笑道:“卿儿给师娘请安。”
“欸!”长公主欣慰地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将慕云卿拉起:“你这孩子……总是生分得紧,同你说过多少次私下里要叫师娘,却总还是守着那些繁文缛节,这一点啊,你当真要和你那厚脸的师父学一学。”
她状似不悦地数落着,可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明显心中并无苛责之意。
慕云卿被她拉着手挨着她坐,玉容漾起涟涟笑意,乖巧道:“师娘这话便是冤枉卿儿了,卿儿原不是与您生分,而是身在此地,不得不守这儿的规矩。”
在江南时,长公主随着师父四处游山玩水,慕云卿可以暂时忘记她皇室公主的身份,只把她当成亲近的师娘。
可来到这权贵遍地的京都,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她不能放肆。
何况,慕云卿想到自家那个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师父,只觉得满心无力:“而且,卿儿总觉得您优秀的师父他有些配不上。”
“怎会!”
“他、他……他待人接物偶尔不是很有分寸,您不介意吗?”慕云卿委婉地提醒。
她总不能说她师父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背着长公主还和其他女子勾勾搭搭,这真相有些残酷,况他们长辈间的感情问题也不是她一个小辈能过问干涉的。
只是长公主待她很好,她不忍她一腔深情被负,可另一边又是她的师父,她不能不管不顾悉数道出,只能偶尔暗示一二。
可惜,恋爱脑的长公主根本体会不到她的良苦用心,甚至还会反过来给她洗脑。
就像这次。
“我知道你师父他很有女人缘,不过我相信他。”
“……”慕云卿心说,我都不信他!
她师父的嘴,骗人的鬼。
旁边服侍的婢女听着慕云卿和长公主的对话,不禁满心错愕,暗道长公主几时改了嫁了?怎么他们公主府的人都不知道呢?
事实上,这些丫鬟自然不会知道,毕竟她们又不是随长公主同去江南的人。
数月之前,长公主出京游玩意外被毒蛇所伤,随行的大夫束手无策,幸得慕云卿的师父梅行思医治,这才得以保全性命。
一来二去,两人便“勾搭”到了一起。
梅行思每次找了一个新的相好都会带去给慕云卿瞧,长公主自然也不例外,是以她二人才会相识。
如今故交重逢,自是要叙旧一番,但毫无意外的,话题都是围绕梅行思的。
长公主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满心都记挂着自己的意中人,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抛向慕云卿:“卿儿,你师父他没同你一起上京吗?”
“江南一别,他说有要事去做,得闲再来寻我,可这一走便杳无音信,我实在担心得紧。”
“江湖险恶,他不会是被人欺负了吧?”
“卿儿,你师父他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吗?可是仇家来寻,他担心我的安危是以才故意支走我的?”
慕云卿素来能说会道,难得被长公主问得哑口无言。
在长公主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她艰难开口:“我师父他没来。”在外面浪呢。
“您别担心,他也不会被人欺负的。”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至于得罪的人……是有一些,但他应当能应付得来。”不过就是其他师娘跑来找他要说法,不会危及性命。
说完,慕云卿垂眸,没敢看长公主的眼睛。
得知梅行思无碍,长公主稍稍安心,这才有心思去关心旁的:“对了卿儿,方才听丫鬟说,是川宁侯带你来请罪的,怎么回事?”
“当日您看中的那株绿金牡丹,被舅父家的表姐弄坏了,舅父恐您怪罪,是以亲自登门致歉。”顿了下,慕云卿补充道:“不过您别担心,卿儿另有准备,过些时日自会有另一株牡丹送入公主府。”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可惜了……”长公主遗憾道,想到什么,又说:“我虽与川宁侯府无甚往来,不过既然他们是你的亲戚,我不追究此事就是了。”
“卿儿多谢师娘。”慕云卿勾唇,眸光熠熠生辉。
“不过关系到此事,还有另一层原因卿儿不敢相瞒,被弄坏的那株牡丹卿儿并非没有能力保下。”言外之意便是,我故意的。
此事虽是密谋,但慕云卿并不打算隐瞒长公主,她要向川宁侯府复仇不假,但绝不能因此失了本心,平白利用无辜之人还将其蒙在鼓中,这也是为何方才长公主说不追究时,她没有阻止的原因。
慕云卿的本意,只在利用侯府之人对长公主的畏惧而自相残杀。
可一旦长公主出手,难保不会被人议论她以强权压人,也恐引侯府之人嫉恨。
但像眼下这般并不计较,于外博了个美名不说,还能让侯府始终欠着她这个情,倒比撕破脸要好得多。
慕云卿行事坦荡,倒令长公主更加喜欢,想着她此举背后的目的,长公主关切道:“想是在那府里住得并不顺心,若有何人欺负了你,你告诉师娘,师娘给你撑腰!”
闻言,慕云卿心下一暖,柔柔一笑:“卿儿多谢师娘,不过眼下我尚应付得来,倘或真有哪一日应对不及,卿儿自会来向您求助的。”
“欸!不如这样吧!”长公主心生一计,看向慕云卿时眼睛欻欻放光:“你干脆嫁进公主府来给我当儿媳妇,到时候我看哪个还敢请看了你去!”
她越说越觉得这法子可行,兴奋地起身:“我这就进宫去请皇兄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