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卿眸光忽地一闪,羽睫轻颤。
的确,她对容锦有所隐瞒。
她重生一事,从前是不敢告诉他,如今是不知该如何告诉他,除了和她遭遇相同的沈晏,换了旁人听了这番话定要以为她是个疯子。
何况即便容锦相信她,可他一旦问起他们前世的结局她要如何回答?前世种种,于他们俩而言,都太苦了。
既然如此,不如不说。
缓缓地敛起清幽的美眸,慕云卿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地响起:“我以后会做到的。”
容锦将脸埋进她的发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闷闷的:“我等着卿卿许我的以后。”
话音落下后,榻间归为平静,许久都没人再开口。
感觉到容锦吹拂在她颈后的气息渐渐清浅绵长,慕云卿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望着帐幔上银线勾绣的云纹,她估摸着,这个时辰侯府内的戏也快接近尾声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沈妙茵回府省亲有时辰拘着,到了时辰便得动身回宫。
可就在她临走之前,侯府祠堂内忽然起了火,火势滔天,映得满府亮如白昼,那明烈的火焰如同吃人的凶兽伴着浓烟张牙舞爪,被夜风一吹,更是火光冲天。
沈妙茵身为后妃,若在这府里出了事可大可小,遂一众人忙慌慌地护着她离开。
不幸中的万幸,祠堂地处偏僻,火势虽大但旁边的屋宇不是用来住人的,是以并未有人受伤,只不过,库房在旁边,是以有不少东西都被烧了。
寻常的东西倒也罢了,不过损失些银子,可有几样却是御赐之物,这要是传出去怕是侯府上下都得跟着遭殃。
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一见那么大的火,又听说损失如此惨重,竟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周嬷嬷和秋桑安静地待在客院,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边吃着月饼喝着茶,一边赏着仿佛被火光映红的月,好不悠闲自在。
倒是其他人,操忙救火一事,直闹到天明方才罢了。
***
翌日天色未明,慕云卿便从睡梦中醒来。
她原以为自己心里装着事,又是与容锦同床共枕,定会睡不着的,怎知竟一夜无梦,睡得安稳得很。
她本想让容锦多睡一会儿,不惊动他的,可和前世一样,她才一动,他便立刻转醒。
“你心口可还疼?”昨夜见他情况倒好,只是不知今日会否有印象。
容锦摇头,拥着她坐起身。
见他要下榻,慕云卿却拉住了他:“诶,天色还早,你再多睡一会儿吧。”
“那卿卿呢?”
“我得去公主府了,从那回侯府去。”这会子街上还没什么人,想来不会被人瞧见,若再耽搁一会儿路上人多起来就不好了。
这答案容锦虽不意外,但一想到要和她分开,还是觉得心塞。
昨夜心里有多满足,这会儿心里就有多荒芜。
见他眉目低垂,明显是不高兴了,慕云卿也不想他一大早的就郁郁寡欢,遂难得主动的拉住他的手,微微踮起脚尖在他唇角那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侯府覆灭已在旦夕之间,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卿卿若知我心中执念便会明白,你我遥遥相隔,纵然须臾之间,于我却是度日如年。”
“我只是……不想让康王府成为我复仇的工具,你我之间自是不分彼此,可到底还有老王爷在,我不得不百般周全,了无后患才能彻底安心。”
容锦静静地看着她,浓黑的眉紧紧皱起。
他知道她所言在理,只是单纯不高兴罢了。
慕云卿眨了两下眼睛,又晃了晃他的胳膊,撒娇似的,容锦受用得很,虽然脸色还是冷冰冰的,却终于松了口风:“那卿卿快些,莫要让我等太久。”
慕云卿刚想应他,结果就听他又道出了后半句:“禁欲久了,对身子不好。”
慕云卿:“……”
她方才就不该理他的!
恐容锦再说出什么四六不着的话来,慕云卿原想尽快离开的,不料梳洗后容锦却唤住她,自柜子里拿出了一套水碧色的流苏长裙给她:“穿这个。”
折腾了一晚上,她身上的衣裙早都皱了。
慕云卿接过,怔怔道:“你这……怎会有女子的衣裳?”
“自然是为卿卿准备的。”容锦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可慕姑娘却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你准备给我的衣裙做什么?难道你早料到有朝一日我会留宿在此?”
“在卿卿眼中,我便是如此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人吗?”容锦似笑非笑,意味深长:“这裙子本就是做好了要送给卿卿的,那柜子里还有几条,你若不信,一看便知。”
“是我误会了。”自觉失言,慕云卿倒也没辩白,乖乖道歉:“对不住。”
“我不接受。”
“……”
容锦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偏偏说出的话不是那么回事:“卿卿误会我,好生伤心,不想活了。”
慕云卿:“……”一哭二闹三上吊可还行!
想着自己有错在先,慕云卿便将人好一顿哄,总算是哄得那位小王爷松了口,谁知他竟来了句:“卿卿让我帮你更衣吧,你若应了我便不气了。”
“……那你还是气吧。”她是脑子坏掉了才会答应让他帮忙更衣!
手忙脚乱地将人推出里间,慕云卿兀自绕到屏风后面去换衣裳,期间一直警告容锦不许进来,威胁的话更是一句接着一句。
前世她可吃过这种亏,明明她在里面沐浴着,他无声无息地挥退婢女便闯了进去,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如今两人尚未大婚,容锦想来不会真的将她如何,但他那个性子,想必除了最重要的那一步,他也定然不会委屈他自己就是了。
君子风度什么,他根本没有。
换好了衣裳之后,慕云卿便带着一两匆匆离去。
她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呢,慕云澜起了个大早本想来找她,结果还是迟了一步。
听闻慕云卿已经离开了,慕云澜的小脸不禁垮了下来,看得南星和曲莲纷纷蹙起眉头,心生不忍。
南星爱心泛滥,小声提醒他说:“小公子,您不若去和主子说说,让他下次带您出府去玩,届时约上慕姑娘一起,您不就可以再见慕姑娘了嘛。”
慕云澜一听就来了精神:“谢谢南星哥哥!”
话落,他一溜烟儿似的跑到廊下,叩响了容锦的门,得到应允后才倒腾着两条肉乎乎的小腿跑了进去。
容锦坐在榻边,手中拿着慕云卿方才换下来的衣裙,出神地看着。
见状,慕云澜乖巧道:“是阿姐的衣裳,容锦哥哥给澜儿吧,澜儿让紫芙姐姐洗了,日后等阿姐再来了好穿。”
容锦头也没抬,凉声道:“不必。”
闻言,慕云澜先是一愣,唇边的笑容不禁凝固,原本牵起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展平,声音比神色还要落寞:“阿姐……是澜儿的姐姐……”
容锦眯了眯眼睛,没吭声。
慕云澜不安地攥紧袖口,再次强调:“是澜儿一个人的姐姐。”
听到慕云澜用“一个人”这样的字眼儿,以及那话中表达出的占有欲,南星和曲莲等人都不禁心脏狂跳,虽说他们明白那是小孩子对家人的依恋和亲近,再加上小公子幼失怙恃,难免对慕姑娘依赖更甚,可他们家那位不讲道理的主子不会这么想啊,他保不齐以为小公子是跟他叫嚣呢。
恐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南星和曲莲疯狂对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没想出办法来。
慕云澜揉了揉本就发红的眼圈,声音都可怜兮兮的:“容锦哥哥,可以不要抢走阿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