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戎锦为了避免这个藏身之地继续被暴露,他便暂时离开了那里,等到后面的杀手来了没见到他人又离开后,他才杀了个回马枪又回来了。
他在外的这几日自然是没有再见到那个小丫头的,他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再来这里,不过他猜若是她来了没看到他人,多半日后也就不会再来了。
谁知,这日他前脚刚去溪边打水,后脚她就从草丛里冒了出来,见了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活着啊?!”
戎锦想,若不是觉得不可能,他甚至都要怀疑那些杀手是她派来的了。
这话说的……是有多盼着他死啊。
瞥了她一眼,戎锦面无表情的回了句:“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
小姑娘愣了一下,认真想了一会儿,然后才纠正他的说法:“我没有失望啊,我可想让你活着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戎锦:“……”真执着。
都这么多天了,她居然还惦记着呢。
其实一个名字而已,就算告诉她了也没什么,但大抵是他的劣根性,见她追在他屁股后面问,她约好奇他就越是恶劣的不想告诉她。
小姑娘不死心,他走哪儿跟哪儿,一直在他身边嘟囔:“你今天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
戎锦不理她。
她也不气馁,继续说:“你还不告诉我,日后会后悔的。”
这话倒是勾起了戎锦的好奇:“我为什么会后悔?”
“你想啊,你仇家那么多,万一哪日被人一刀砍死了,逢年过节连个给你上坟烧纸的人都没有,我纵然有心,可不知道你的名字,便没办法在黄纸上写你的名字,那你怎么知道我是烧给你的呢?到时候去了阴曹地府,别人都有银子打点鬼差,就你没有,说不定会被安排到十八层地狱去。”
“……”多少是有点大仇的,否则绝对不至于这么诅咒他。
尽管如此,戎锦还是守口如瓶。
可也不知是为了印证那丫头说的话,还是她当真是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几日后的一天,戎锦又遭遇了刺杀。
这次靖国公府算是下了血本了,几乎出动了所有的暗卫,还收买了一些江湖人,誓要取他性命。
那些刺客全军覆没,戎锦也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
奄奄一息,性命垂危。
戎锦是被一阵哭声给吵醒的,并不是那种恼人的号啕大哭,而是娇娇软软的,一边抽泣一边嘟囔,如果不是他现在快死了,他说不定会觉得很可爱。
他挣扎着想要动一动,却发觉身上似有千斤重。
勉强睁开眼睛,就见一张小花脸映入眼帘。
毫无意外的,是前几个见到的那个小丫头,见他醒了,她明显愣住,先哭都忘了,随后照着他的脸就扇了一下,软乎乎的小手,掌心带着温热,按理说不会太疼的,但问题是如今戎锦受了重伤,本来就头晕眼花的,再被她来了这么一巴掌,顿时便觉得眼冒金星。
双手捧着戎锦的脸又捏又揉,确定他是真的没有死之后,她这才破涕为笑:“还好还好,你真的活过来啦!一定是我向菩萨许的愿望成真了!”
戎锦无语,若不是实在没有说话的力气,他一定要回她一句:“有没有可能我压根就没死呢?”
迷迷糊糊之际,他好像看到那个小丫头“蹬蹬蹬”的跑开了,不知过了多久,戎锦在一阵“疯狂打脸”中被强迫唤醒。
小姑娘不知从哪里拿来了水壶和一些点心,看起来是要投喂他。
戎锦不明白,他很想问她,她看不到他身上正在往外冒血的伤口吗?她给他吃的喝的顶什么用,这玩意又不止血!
但他认为有没有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觉得有用。
他现在没有力气动,更懒的说话,她喂了水他也就喝了,但当她把那些能噎死人的点心一个接一个的塞进他嘴里时,他真的受不了了。
刀枪剑雨他都挺过来了,要是最后被活活噎死那可就太憋屈了。
见戎锦不吃,小姑娘没能猜到原因,而是说:“吃啊,你怎么不吃呢?是这些点心不合你的口味吗?可是我父……父亲……我父亲说,生病了更要好好吃饭,这样才有力气恢复,所以你暂且忍耐一下,凑合着吃一袋点啊。”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才恍然他可能是吃的不太顺畅,于是捧着他的头勉强扶起他,结果这不起来还好,戎锦微微起身看了一眼差点没直接过去,好家伙,那黄土都埋到他腰那儿了,怪不得他觉得自己身上那么重呢,原来不是因为受了伤,而是真的很重!
不用问,罪魁祸首自然就是那个小姑娘。
其实她原本是一番好意,见他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怎么叫他都没反应,她就已经他死了,她是想要择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葬他的,只是她那点力气哪里拖得动他,没办法,只能凑合着将他就地埋了,不成想土刚盖到他腰那,他就又活了。
虽然戎锦不太喜欢被强行投喂,但还真别说,吃完那些点心之后他的确觉得恢复了点力气,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她把盖住他下半身的土都刨走了的缘故。
见他眼睛比之前亮了一些,小姑娘不觉松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死不了了?”
“……看情况吧。”
“啊?看什么情况?”
“若是血止不住,我迟早还是要死的。”
“那你倒是止住啊。”
“我若是有法子止我不就止了吗?”
“那这么说,你还是会死喽?”才一想到这种可能,小姑娘就红了眼圈儿。
回想起自己意识不清时听到她叨叨咕咕哭泣着说的那些话,戎锦心里莫名一阵躁动,倒不是嫌她烦,而是奇怪的,不想看到她哭。
于是他问:“你不想我死啊?”
“嗯嗯!”她用力点头。
“那你帮我去取些药来,有了金创药我就死不了了。”
闻言,她哭花了的一张小脸却变成了小包子,为难的说:“可是……可是我没有药啊……”
“有一个地方有,你照我说的路线过去,取了回来。”那是一处山洞,想来是从前有猎户进山狩猎时准备的,他来此地落脚后便一直住在那里。
他漂泊在外,旁的东西倒没什么准备,唯独备足了药物。
那处山洞离这里不算太远,只是那小丫头年纪轻,步伐小,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戎锦恐她不能顺利完成任务,也不敢多要求,只让她拿一小瓶金创药便是了,谁知她倒出乎他意料的机灵,将那些瓶瓶罐罐用纱布一股脑的都给他兜了过来。
也亏了如此,戎锦不止保住了这条命,伤也恢复的快些,稍微能行动,他便回了平日落脚的那个山洞。
小姑娘日日都来看他,每次都会给他带一些吃的东西。
这日她又来了,戎锦不客气的吃着那些点心,另一只手拿着拨火的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忽然说了句:“戎锦。”
她没反应过来,头一歪,懵懂的望着他:“嗯?”
他抬眸,一字一句的对她说:“戎锦,我的名字。”
小姑娘怔怔的点头,模样有些呆呆的,想到什么,她有些心虚的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其实她告诉他的名字是假的。
她的名字里的确有一个“卿”字,但她不叫卿青,她叫云卿,是月秦国最小的公主,因为自幼养在玄镜宗不能对外人提及她的身份,所以她才撒谎的。
如今戎锦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她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虽然他也有可能像她一样有所隐瞒,但她总觉得他没骗她。
见她忽然出神,戎锦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怀疑道:“你该不会是不识字,所以不认得我的名字吧?”
他说着,拿小木棍点了点自己在地上写的,正是“戎锦”两个字。
一听自己被小瞧了,云卿顿时就不乐意了,定要证明自己:“谁说我不识字的!”
说完,她拉过他的手,温软的指腹一下下划过他的手心,留下了难以褪去的温热。
写完后,她颇为得意的朝他扬起眉头,说:“甲胄起戎的戎,俊秀如锦的锦,我写的没错吧?”
戎锦有瞬间的怔愣,而后慢慢将手攥成了拳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难得认真的响起:“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要知道我的名字?”
“知道了你的名字,日后才好找到你啊。”
“找我做什么?”
云卿话音一顿,神色忽然变的有些古怪,她抱膝坐在火堆旁边,忽然将身子往另外一侧转了转,戎锦好像看到了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应当是被火光映的。
她忽然沉默,就在戎锦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了的时候,才听到她小声说道:“和你成亲。”
戎锦惊愕不已。
他差点以为自己重伤未愈,出现幻觉了,所以不确定的问她:“你说什么?!”
大抵是已经开了口,云卿又仗着自己年纪小,便鼓足勇气大声重复了一遍:“同你成亲,怎么啦?你不高兴杀了我!”
戎锦懵了。
片刻后,他忽然失笑,是实实在在开心的那种笑,而不是之前阴阳她的时候那种冷笑,他说:“你个小丫头怕是都还没断奶呢,居然就惦记起嫁人的事来了,知不知羞?”
谁知云卿却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感到羞赧,反而一板正经的反问他:“嫁人有什么好羞的,这不是正常的事情吗?若是因为害羞就不成亲了,那这世间子息繁衍又是从哪来的呢?若是你娘亲没有嫁给你爹爹,又哪里来的你呢?”
戎锦又被怼到无言以对了。
他觉得奇怪:“哪又为何是我?”
云卿望着他甜甜的笑道:“你生的漂亮啊。”
戎锦更不解了:“生的漂亮有什么用?”看书溂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你长得好看,我长得也好看,那将来我们的孩子才会好看呢。”
“……”合着是为了孩子才找他的是吧?
话说回来,她想的是不是有点远?
虽然戎锦如今也只是个少年,但云卿比他小,他只拿她当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看,想着童言无忌,虽然感动于她救了自己,但也仅仅是觉得和她亲切了许多,还不至于对着这么点的孩子生出什么龌蹉的心思,是以他没怎么把云卿的话当回事,只是说:“你才多大啊就琢磨这些!”
云卿却振振有词:“我如今是年纪小,但我总有一日会长大的啊,难道你不是从我这么小的时候慢慢长起来的?”
莫名的,他居然又被她说服了。
云卿托着下巴往他面前凑,让他看着自己:“家里人都夸我长得漂亮,你跟我成亲不吃亏。”
“可你这般喜欢漂亮脸蛋,来日见了比我更漂亮的,岂非要弃我而去?”
“那你就努力一点别让别人超过你啊,不然我就只能跟别人走了,你就得自己认命了。”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截止到那时为止,戎锦都只以为云卿是说着玩的,直到几日之后,有人再次找上门来,她不顾他的阻拦执意冲出山洞去帮他引开那些刺客,他才浑然觉出心中的异样。
他们都还不成熟,不懂得什么情情爱爱,只是从那一刻起,戎锦知道,这个小丫头在他心里开始变的与其他人不同。
不幸中的万幸,她没有受到伤害。
他拼死救回她后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责备她鲁莽行事,而是问她:“你果真想日后长大了嫁我为妻?”
云卿一听他提起此事,眼睛都亮了,拼命点头。
戎锦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压力更大,又说:“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个人霸道又较真,你如今小小年纪便红口白牙的与我私定终身,来日若是反悔了可由不得你!”
云卿眨了眨眼,忽然双手叉腰,气势颇足的回了句:“那我也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个人虽然不霸道也不爱较真,但是你年纪比我大,自然思量事情比我周全,如今既已红口白牙的与我私定终身,来日若是反悔了我也由不得你!”
戎锦被她这小模样逗笑,随即取出宝剑:“我没有能够特别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只有这条剑穗,你收下,日后等你长大了带着它来找我,我便知道是你。”
云卿接过剑穗,却很聪明的问:“要见了这剑穗你才知道是我啊?那若是这东西被我不慎遗失了或是被别人抢了去,你认错了人怎么办?”
“不会,任凭鹤归华表,屡变星霜,我也不会认不出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