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警官也差点呕死。
段民贵是在看守所里撞墙死的,属于畏罪自尽,跟他人无关,可现在这种局势,君明远前脚说要向陷害他夫人的幕后黑手宣战,后脚关键证人就死了,还是非正常死亡,别人会怎么想?
覃警官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不外乎是说他接受了君少多少好处,所以暗中弄死了证人,这样死无对证,杨梅自然就能脱罪了。
可天地良心,他覃寿是那种没有原则的人吗??
覃警官没办法,为了平息这种舆论,只好抓紧了时间破案。段民贵死了,他得去通知其家属,正好也走访走访,希望能从段民贵的家人那里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段民贵住在市郊的一个村庄里,因为临近帝都的关系,村人的生活并不艰难,大都盖了两层或三层楼房,段民贵的土坯老房夹在这些红砖黑瓦中,显得尤为破败。
穿着灰色旧夹袄的瘦削老头坐在老房门口的竹椅上晒太阳,竹椅的把手旁,斜斜地靠着一根木头拐杖。
覃警官带着两名下属走过去问:“请问这是段民贵的家吗?”
老头忙起身,睁着白翳蒙着的眼睛努力地分辨眼前的来人:“是,我是他爹,你们是...”
“你的眼睛...看不见?”覃警官有些诧异。
他们三人都穿着制服,就是几岁孩子见了都能立马猜到他们的身份,这老头却不知。
老头被岁月侵蚀成一道道沟壑的脸露出了凄苦的笑容,道:“嗨,白内障,治晚了。”
覃警官了然,心里不由有些唏嘘。
儿子死了,爹又是个瞎眼老头,看这房子,估计也没几个钱。哎,怪不得段民贵会铤而走险呢,这都是穷闹的呀。
覃警官将老头扶着坐下,踌躇了片刻才开口道:“段老哥,我们是警察,今天来,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可得撑住了。”
老头树皮一样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椅子的把手,“警官,你说吧。”
覃警官道:“你儿子段民贵,今天一早,死了。”
老头的手一抖。
“死了?”他的眼珠子在干涸的眼眶里不停地转动着,努力地睁了又睁,似乎想看清眼前这胡说八道的人是谁,嘴角的笑容带着强装的自豪,“不可能,民贵说了,公司派他出差咧,老板信任他,要提拔他咧。”
覃警官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可怜的老人,只得叹了口气道:“段老哥,你要节哀呀。”
老头的嘴唇无助地颤抖着,深陷的眼眶慢慢地变红,终于呜咽起来,那哭声像是苟延残喘的风箱,刺耳又凄凉。
覃警官从兜里掏出两张面巾纸塞到老头手里,老头拿起来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边哭边骂道:
“死孩子,你咋能死你爹前头咧,你让爹咋活呀...呜呜...要死你也死家里头啊,让你爹能见你最后一面啊...呜呜...你这个不孝的兔崽子啊...”
覃警官等人也有些不好受。
白发人送黑发人,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更惨的了。
老头哭了半天,终于哭累了,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儿子的死因,“民贵他,到底是因为啥死的?”
覃警官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包括段民贵偷偷将货物换成了枪支,还有指认杨梅的事,一五一十,没有任何隐瞒。
“不可能!”老头听完后激动得整个人都在打摆子,“我儿子我了解,他不是这种人!他绝不会为了钱去犯法!”
“老哥,我知道你不信,在父母眼里,自家孩子都是好孩子。但是我们有证据,监控都录下来了,你儿子也认了罪,他承认,就是为了那五万块钱才做的这事。”
“放屁!”老头怒了,他颤巍巍地指着身后自家的老房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穷,所以民贵为了钱去干犯法的勾当就是理所当然的?呸!我告诉你们,我们家民贵不缺钱!他要是想要,早就成千万富翁了!”
覃警官愣了一下,忙问:“这话怎么讲?”
老头想起自家儿子,忍不住又捶胸顿足地哭起来:“都是我没用,是我拖累了民贵呀...你们不知道,我前妻,也就是民贵的亲妈,她不是普通人,她是天虹电视的老板,身家几千万哪!
当年,我前妻嫌弃我年纪大,还没本事,扔下我们爷俩就跑了,一个人去了南方创业。后来,她发了家,又成了家,但是一直没要上孩子,就想着让民贵跟着她去那边享福。可民贵死活不乐意,他说,他不喜欢大城市的生活,怕不习惯...可是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他都是为了我这个老不死的啊!他怕我一个人孤单,怕他走了没人照顾我,他......”
老头老泪纵横,再也说不下去。
覃警官和两名下属互视了一眼,这个案子真是越来越蹊跷了。
按照段父所说,段民贵要真是贪钱,就凭他是他母亲唯一的孩子,不说几千万几百万的,几万块肯定不在话下,他会被杨梅用区区五万块收买?不合理。
覃警官忙问道:“段老哥,可能是你儿子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我们警方现在正查这个案子,你看,能不能仔细想想,最近你儿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有没有可疑的人来找过他?”
老头柱起拐杖颤巍巍地在家门口来回踱了几趟,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念有词,覃警官也不催他,就在一旁等着。
忽然,老头停了下来,叫道:“我想起来了!”
覃警官精神一震。
老头回忆道:“大概在半个多月前,那些天老下雨,民贵感冒了,咳嗽得厉害,好几天也没见好,我不放心,就劝他去医院看看,民贵就去了。那天他回来后,我问他医生咋说的,他说没事儿,普通感冒,吃几粒药就能好。”
覃警官点了点头,问:“然后呢?”
老头絮絮叨叨的这些琐事,听起来跟案子完全没什么关联,考虑到他刚死了儿子,这会儿正是心神脆弱的时候,覃警官也就耐心地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