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梵音察觉出他语气中的试探，垂下眼帘，再不似往日那般怯懦，“是。”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双方僵住，无人再开口。
半晌过后，谢常青轻咳一声，“听青儿说，你发落了她的弟弟？”
“原来是听了旁人的话。”柳梵音眉心微动，抿唇一笑，抬眸望向他，一双黑眸清澈明亮，“世子今日来，是打算兴师问罪的么？”
谢常青被噎住，顿了顿，蹙眉道，“花廷到底是青儿的弟弟，你如此蛮横，岂不是伤了家中和气？”
“和气？”柳梵音唇角微扬，笑道，“提到此人，妾身倒是想问问世子，明明是妾身的陪嫁铺子，为何用惯了的老人不在，反倒是这些不相干的人在中运转？”
谢常青脸上浮现一丝尴尬，转瞬即逝，“自然是我安排进去的。”
“我替你打理铺子，放几个顺手的人进去，又有何妨？”
谢常青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让柳梵音暗暗发笑，垂眸看着瓶中才摘的荷花，指尖拂过花瓣，将谢常青无视了个彻底。
谢常青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他还从没在柳氏面前吃过哑巴亏，当即怒道，“柳氏，我与你说话，你不是质问就是走神，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丈夫放在眼里！”
柳梵音神色从容，若无其事的将视线从莲花上挪开，移到谢常青还算俊朗的面庞上。
母亲昨日曾与她说过，与其精神内耗自己，不如发疯琢磨别人。
今日，她便试上一遭。
谢常青何时见过柳梵音这般，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才两日时间……柳氏怎么敢如此放肆了？
“你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我做什么？”谢常青眼神有些闪躲，蹙眉问道。
“世子今日到底有何要事，不妨直说。”柳梵音朱唇轻启，脸上没有多于神色，“天色晚了，世子说完也该回松园了。”
谢常青大掌拍在桌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柳氏！”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张嬷嬷一跳，见世子爷面色不虞，忙离世子妃近了些。
柳梵音没应话，依旧注视着他，眸子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谢常青咬咬牙，低声道，“别的我不管，任由你作弄，只一点，花廷必须在那家铺子任职！”
这就给她下了死令？
“还望世子恕妾身无能，允不了此事。”柳梵音缓缓起身，唇畔勾起一丝弧度，明明是笑着，却丝毫感受不到其温度，“米铺事务繁多，给不了闲职，养不了闲人。”
“柳梵音！”
柳梵音微微瞪大了眼睛，这还是谢常青第一次叫她全名。
颇有些不习惯。
谢常青本就不擅掩藏自己的情绪，如今更是气的脸色涨红，“你为妻不贤，信不信本世子休了你！”
“休了我？”柳梵音勾了勾唇角，继而道，“世子可想好了？”
谢常青面上一顿，抿紧薄唇不再开口。
“侯府现状，旁人不知，妾身却是知道的。”柳梵音上前两步，粉唇低语，“外强内干，入不敷出，倘若不是母亲和妾身的嫁妆支撑，世子怕是早就将这偌大的府邸败光了。”
“京城之中粮油铺子不过才二十多家，其中十家有八家都是我父亲手下的。”柳梵音抬起眼皮，好笑的凝视着谢常青，轻声道，“以我的家世，纵使离了世子，也能有个好归宿。”
“可世子呢？”柳梵音笑意盈盈，语气认真，“哪家姑娘愿意搭上陪嫁到这来？”
“你！”谢常青抬手指着她，指尖发颤，“别以为我动不了你！”
“世子若是不喜妾身，日后不来澄园便是。”柳梵音收回视线，神态平和，“你我二人，相看生厌，不如不见。”
谢常青闭了闭眼睛，随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耳旁传来摔门声，柳梵音张开粉唇，缓缓吐了口气。
“世子妃……”张嬷嬷面色担忧，上前几步扶住她，小声道，“您如今这般，可是破釜沉舟了。”
柳梵音瘫坐在木椅上，指甲划过红木，发出刺耳声响。
沉默了好一瞬，柳梵音才开口道，“父亲从小便教导我，商人势弱，后代无法参加科举，我们这样家室的人，生来就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纵使父亲在京中颇有名声，旁人也依旧觉得他是市井人物，没有大出息。”柳梵音眼神晦暗不明，指尖掐进肉里，“父亲费了多少功夫，才将我送进这权贵世家，我不能走，更不会走。”
“如今，我算是彻底明了。”柳梵音脸上跳动着火光，墙上映出她的轮廓，线条柔和，“丈夫的真心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这世上，只有地位和银两不会负我。”
“小姐……”张嬷嬷老泪纵横，喃喃道，“您总算是清醒了！”
“倒是要感谢母亲。”柳梵音笑着拍了拍张嬷嬷的手，轻声低语，“若不是她，恐怕我还要活在小女子的情情爱爱里。”
“明日出府去，给母亲买匹好料子，裁制几身衣裳。”
“是。”
天空没了亮色，方许披着夜幕回了府，一路上，白及兴奋到难以自控，叽叽喳喳围在她身边说个没完。
“夫人，咱们今日好生威风！”白及跟在方许身边，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儿，“那可是战王府！”
“知道了知道了。”方许笑吟吟的看着她，挑眉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第七次了。”
白及吐了吐舌头，故作害羞道，“多亏夫人带上了白及，才能让奴婢大饱眼福！奴婢亲眼瞧着，那孙太妃可是气歪了脸呢！”
“瞧你没出息的那个样子！”苏子笑着瞪她一眼，“夫人出马，一个顶俩！”
方许默不作声，只是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抬步朝着澄园走去。
漫步之时，脑海中闪过王府上空那对龙凤的影子，方许有片刻失神。
战王，定然不是个老实的！
“苏子。”方许侧头，隐晦道，“我名下，可有什么资产？”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苏子一脸不解，轻声道，“昨日审查的铺子，十有八九都是您的嫁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