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凌在东城这边准备的已经足够多,他认为已经可确保安稳无事。
为了阻挡罗境和他那三千虎豹骑,曾凌调集的冀州军兵力不下于一万五千,前堵后围。
又何止是这一万五千善战之兵?
还有曾凌手下最得力的两员大将,一名柳戈,一名进卒,皆为万军之中可往来冲杀之人。
竟不能挡。
进卒战死,柳戈重伤。
而那个狂傲的少年将军已经杀入城门之内,且一槊将门档劈开。
自古以来,敢于第一个冲阵的勇士不在少数,自古以来,冲阵勇士能破阵而回的,为数不多。
罗境劈开城门挡木,回身吩咐道:“将城门拉开!”
他身后数十名力士冲了上去,这些力士,每一个都是极为彪悍之人,力大无穷。
他们冲上去将门档拆了,然后奋力拉拽城门,当城门被拉开的那一瞬间,城外拥挤着的豫州军全都楞了一下。
有那么一个瞬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后才好像潮水一样往城门里边灌进来。
罗境却似乎早就猜到了一样,他已经转身回到自己队伍里,用长槊一指:“往侧翼冲杀!”
退回来的力士和虎豹骑士兵们奋力往旁边挤压,不然的话就会被涌进城门洞里的豫州军士兵撞翻。
城外。
“城破了!”
“冀州城破了!”
这样的呼喊一声接着一声。
远处,站在高坡上的青州节度使崔燕来举着千里眼看着,他早就已经等的心急难耐。
此时看到城门被打开,他立刻喊了一声:“吹角,下令全军猛攻豫州军侧翼,将豫州军逼退!”
巨大的号角被抬起来,沉闷的声音一声一声吹响。
早就已经等待着这一刻的青州军立刻往前猛攻,他们以逸待劳,豫州军已经猛攻了一天半夜,青州军却始终都在一侧只是看着而已。
很快,青州军的前锋队伍就和豫州军的队伍撞在一处,似乎是心照不宣,双方对另一方突然出手都不觉得意外。
豫州军这边立刻就分兵过来,形成阵列阻挡青州军冲击东边城门。
两支军队皆有十数万人,城外的平原,就成了这样两支庞大军队的修罗战场。
人群挤压,刀枪相向。
崔燕来和刘里,一个丢了自己的青州,一个丢了自己的豫州,谁都想拿下冀州这座大城作为新的根基之地。
表面上看起来是结盟之人,可实际上谁会真的结盟。
城外的战场,显然比城内的更为激烈。
破开城门之后,罗境竟然没有丝毫的停留,立刻率军往一侧冲杀。
他仿佛早就料到了城外不是他父亲的幽州军,所以城门一开马上就走。
他们顺着城墙下突围,依然是罗境开路,什么都不管了,只想冲出去。
此时此刻,冀州军的主要对手,就从罗境的虎豹骑变成了攻入城门内的豫州军。
“列阵!”
已经受了伤的柳戈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管罗境那些人,罗境部下,此时所剩的不过七八百人而已,而城外豫州军有十几万。
他嘶吼着,指挥城门里边的豫州军列队,刚刚阻挡罗境的队伍现在要阻挡豫州军了。
盾牌手立刻组成半圆形的阵列,将城门口圈了起来,弓箭手在盾牌手后边疯了一样的发箭。
冲进城门里的豫州军士兵们一层一层的往下倒,地上堆积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升高。
“压出去!把他们压出去!”
柳戈的嗓子都已经喊破了,声音沙哑的好像风吹过西北戈壁的干裂大地。
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冀州军全都急红了眼,羽箭不间断的往城门洞里放,地上的尸体压住了一层白羽,又铺上了一层新的白羽,尸体再压住,再铺一层。
看到豫州军稍稍有些退缩,柳戈立刻喊道:“盾牌往前压,枪阵上去!”
这是专门为了阻挡虎豹骑而集中起来的盾阵和枪阵,此时发挥了最大的威力却不是对付虎豹骑。
黑压压的人群往城门口挤压,而城门外一样是黑压压的人群往里边挤压。
中间这一部分豫州军士兵成了牺牲品,他们被顶在那,前无进路后无退路,人一层一层的死。
盾阵往前挤,盾阵后边的枪兵已经杀红了眼睛,哪里还管刺的是谁,只是不停的往前猛戳。
那密密麻麻的枪杆刺出收回刺出收回,不停的重复着这个动作,也就不停的收割生命。
豫州军兵力更多,如果他们能够集中力量攻击城门的话,可能会更有优势,可是他们并不能集中力量,因为青州军也想把他们挤走。
城内在厮杀,城外也在厮杀。
这片战场,就变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绞肉机。
这场面已经足够乱了。
却没有想到还能更乱。
青州军在猛攻豫州军的侧翼,罗耿的幽州军到了,由重骑开路,猛攻青州军的后队。
夹层,一层又一层。
然而罗耿还不是最后一层。
就在刘里和崔燕来在城外杀红了眼睛的时候,北边传来一阵阵的号角声。
燕山营到了。
这个夜晚,注定了要留下史书上。
从燕山营到冀州,原本要走十几天的路,燕山营只用了九天时间就赶到了。
没做任何休整,燕山营立刻就朝着战场的官军发起猛攻,黑夜之中也看不出那是谁的队伍,也不管是谁的队伍,打就是了。
看不出是谁的队伍,但看得出冀州城的东门已经被攻破,谁都想攻进去。
一夜厮杀,天亮还在厮杀。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阳光却照不到东城外的土地,因为每一寸土地都被尸体挡住了。
尸横遍野。
被两面夹击的豫州军最是无奈,原本若只挡青州军也还好些,因为青州军也是夹层中的队伍,后边还有幽州军在猛攻。
可是燕山营这一来,豫州军变成了夹层之中的夹层,被三面打,一侧的青州军在拼命,这边的燕山营在拼命,更为拼命的则是冀州军。
也许谁都没有想到,就算是想到了也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就在冀州城东门发生了。
把豫州军和冀州军隔开的,是两军士兵的尸体,死的人太多了,多到居然堵住了城门洞!
这种场面,谁能想象的出来?
地宫。
李叱早就已经醒了,虽然挨了揍,但足足睡了半天一夜之后,他精神恢复了不少,眼睛里的血红也已经退了下去。
正如唐匹敌所说,他想救虞朝宗,所以他用了一整夜的时间去思考这一战,究竟会有多少变故,这种感觉,大局观不够的人完全想象不出来。
他就好像化身为巨人,或是灵魂飘上了虚空,在这一场大战还没有展开之前,他就在俯瞰这一场大战。
他一次一次的暂停下来,然后把这庞大的战场某一个地方放大,看一看是否有漏洞可以利用。
一次一次的暂停,一次一次的放大,迎来的是一次一次的失望。
血气上涌,也就变成了情理之中的事。
别人是在战争发生之后看战争,李叱却在战争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城外那一幕一幕。
然而李叱醒了是醒了,但依然下不了床。
因为他被绑在床上了,确切的说是缠,那绳子绕了一圈又一圈,虽然勒的不紧,但是圈多啊,如果再多一点的话他就是这木乃伊床上的配件之一。
“你想知道谁打的你吗?”
高希宁问。
李叱摇头道:“我更想知道是谁捆的我。”
高希宁道:“打你在前,捆你在后,所以咱们先一步一步来。”
李叱叹道:“还用一步一步吗......”
他努了努嘴,用下巴指了指胸前位置,那绳子在胸口打了个蝴蝶结,这还用问?
高希宁脸微微一红,有些惭愧道:“绑的不好。”
李叱又叹了口气:“我要是说绑的挺好的,能解开吗?”
高希宁道:“还不行,唐匹敌说,他回来之前不能给你松开。”
沈如盏依然懒懒散散的样子,靠在门口那,这时候很好的切入了一句。
“这个人太可恶了,先是把你打晕,然后还不准别人轻易给你松绑。”
李叱道:“我记得呢......”
沈如盏:“你记错了。”
李叱:“......”
就在这时候唐匹敌从外边回来,看起来脸色有些疲劳,他天黑之后就出了地宫,一直都观察着战局。
“情况怎么样?”
李叱看到唐匹敌后立刻问了一句。
唐匹敌摇头道:“不是很好,燕山营到了。”
李叱脸色顿时一白。
唐匹敌看着李叱身上那一圈一圈的绳子,楞了一下:“这是谁绑上去的?”
李叱看向高希宁,眼神里的意思是,你不是说唐匹敌说了,他不回来不许给我松绑的吗,这怎么唐匹敌都不知情?
唐匹敌看到李叱的眼神就懂了,他先是看了看高希宁,又看了看沈如盏。
然后唐匹敌道:“如果我猜得没错,我刚刚顶了锅?两口?”
李叱道:“那还不帮我解开?”
唐匹敌道:“绑着吧。”
李叱:“......”
唐匹敌拉了个凳子,在李叱身边坐下来后说道:“我已经让伙计们把入口再次封上了,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不会出去,你更别想出去。”
李叱张了张嘴,唐匹敌瞪了他一眼,李叱就把嘴闭上了。
唐匹敌道:“我换了冀州军的军服,悄悄混进守城队伍里,就在城墙上跟着他们打了一夜,也没有人看出来我是谁,正因为如此,战局我看的很清楚。”
他缓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本来豫州军已经攻入城门内,却被青州军偷袭,青州军又被幽州军偷袭,紧跟着是燕山营的队伍从北侧猛攻豫州军。”
站在一边听着的余九龄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豫州军真惨。”
唐匹敌听到了,回头看了余九龄一眼后说道:“因为城外诸军,豫州军最强,别说一开始混乱中燕山营的队伍分不清,就算分得清,也会立刻攻打豫州军,况且豫州军那个位置也太难了些,谁在前边都会被夹击。”
他又看向李叱说道:“接下来的混战还会继续,没有几天分不出胜负,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这躺着吧。”
李叱求了一句:“不躺着行吗?”
唐匹敌问:“这绳子到底谁绑的?”
高希宁略微不好意思的说道:“我......”
唐匹敌道:“还行,绑的不错,一会儿我给他解开......你再给他绑在椅子上,他说不想躺了。”
李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