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九龄坐在地上,两只手撑在后边,抬着头看着天上那一轮漂亮到不像话的月亮。
他说:“其实我不配做一个将军,军务上的事,我什么都不懂,所以只能是在你们想军国大事的时候,我想想给你们准备些什么,比如这些吃的......”
他有些无奈,也有些自责。
李叱笑道:“术业有专攻,你不要去想自己不擅长的事,因为你擅长的事别人也不行。”
余九龄道:“我又能擅长什么。”
唐匹敌淡淡道:“快。”
余九龄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摇头道:“快是逃命的本事,可不能帮助大军取胜。”
他重新坐好,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就在刚才,我还一个劲儿的去想,这宇文尚云到底在搞什么鬼?我还盼着,大家都没有想出来的时候,我想出来了,能为你们分忧,也显得我有用一些,牛-逼一些......”
说完后余九龄自嘲的笑道:“我真是想的多了,脑子里毫无头绪。”
“毫无头绪?”
李叱笑道:“宇文尚云若非是毫无头绪,又怎么会用出这样的办法,他现在比咱们要心急,所以你的毫无头绪,最多是暂时什么都不做,而他的毫无头绪,就可能会昏招迭出。”
唐匹敌看向李叱问道:“你是怀疑,这降兵之计,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后招?”
李叱道:“他有没有后招,我都要替他想到后招,他可以没有,但我不能想不到。”
他也抬起头看向那一轮漂亮的不像话的月亮,月亮上的深浅纹理,好像有人不小心洒在银盘上的墨。
“先想想他这样做的目的。”
李叱道:“他想让最少两军左右兵力前来投降,而且猜到了我现在需要善战之兵,对投降过来的兵马会动心。”
“一旦我收留兵马,宇文尚云就会寻机出城,我军中夹杂降兵,不可战,战则必败,一旦兵败,他就能擒住我或是杀杀了我,进而驱赶我军败兵进入冀州。”
李叱说完之后,看向唐匹敌道:“敌军出城之际,我们若直接出兵拦截攻打,假意投降的敌军就会立刻退回安阳。”
唐匹敌道:“可派人告知澹台,明日就强行渡江,且看楚军分兵挡不挡,宇文尚云若分兵阻挡澹台,就不可能再分兵来做诈降之计。”
李叱笑着点了点头:“明日可先这样安排,但若宇文尚云真的分兵阻拦,那就退兵回南岸,将宇文尚云一部兵力牵扯在江岸边上,双管齐下,看楚军应对。”
唐匹敌道:“他迫不得已分兵,后招是什么,自然也就没有了意义,因为他的后招已经用不出来。”
余九龄忽然开口道:“当家的刚才说的双管齐下,是不是还要让他们相信,你确实对他们的兵马感兴趣才对。”
他站起来,看向李叱和唐匹敌,无比郑重的说道:“我愿意为使,前往宇文典军中,寻机在城中找办法。”
李叱立刻摇头道:“不可!”
余九龄道:“我刚才一直在想,宇文典是奉宇文尚云之命假意投降,在我们上当之前,他必不会对我怎么样,若是我们假装上了当,却不愿宇文典出城来投降,让他打开城门,放我大军入城......”
唐匹敌眼神一亮。
余九龄还没有继续说下去,唐匹敌就已经把余九龄给举了起来,叉腰腰举高高......
唐匹敌连着转了好几圈,把余九龄转的都懵了。
“老唐,你疯了么。”
余九龄喊了一声。
唐匹敌把余九龄往地上一戳,笑了笑道:“谁说你这脑子不好用,这简直是天才的脑袋。”
余九龄觉得这话不该信,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定想不出什么天才的办法,或许只是胡乱蒙对了一句什么话。
“宇文尚云唯一取胜的机会,是在安阳城中与我决战。”
唐匹敌道:“我若假意接受投降,让宇文典打开城门放我军入城,宇文尚云知道后,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叱道:“凶险。”
唐匹敌道:“只要我能撑住一天一夜,澹台大军就能渡江过来。”
李叱摇头:“不可。”
唐匹敌道:“这是良机,宇文尚云时间不多,我们的时间其实也不多,若天长日久耗在此地,南下豫州何时才能成行?”
他看向李叱说道:“若真的耗在这三四个月,又到了初冬时候,不可南下,一个冬天,武亲王杨迹句就有足够的时间,重新调派人马来填补豫州的兵力空缺,到时候我们明年春天再进军豫州,便会比现在难许多许多。”
余九龄道:“那,意思是我的办法可行?”
唐匹敌道:“可行!”
余九龄道:“可我还没有说完啊。”
唐匹敌笑道:“怪我怪我,把你的话打断了,你且继续说完。”
余九龄道:“他若打开城门,必会调集近乎全部兵力在城中设伏,这一战着实难打,但我若在这之前,去办一些坏事......”
他贼兮兮的笑了笑,这一笑,像是已经把宇文尚云按在地上摩擦。
当夜,唐匹敌就写了一封信,让宇文典派来的人送回安阳城内。
此时已经天快亮了,宇文典也是等了一夜没能睡,就算是想睡也睡不着。
听闻他派去的人回来,连忙把人叫进来询问。
又半个时辰后,宇文尚云的书房中,宇文典已经把经过说了一遍。
“唐匹敌说,若要投降,他需先派人来与我接洽,不能光靠几封书信就定下来如此重要的大事。”
宇文尚云眉头紧皱,思考了片刻后点头:“准他派人来。”
宇文典道:“该如何应对他派来的人?”
宇文尚云道:“要做出一副你想投降,但李叱必须委以重任的样子,要在谈判之中寸步不让,越是坚持,越是能让唐匹敌派来的人确定你是真心想投降。”
宇文典道:“那我现在就去给唐匹敌回信。”
“不可。”
宇文尚云道:“守城当值,你今夜已经在,又立刻给他回信,就会暴露......按照当值轮换,你三天后再给他回信。”
宇文典:“可我军粮草......”
宇文尚云道:“就因为粮草不济,而你又不能立刻回信,才更能取信于人。”
宇文典俯身:“都听大将军的。”
宇文尚云道:“若能引唐匹敌率军进城,这一战就算是有眉目了,所以对这派来的使者,一定要认真对待。”
三天后。
宇文典夜里再次派人给宁军送信,很快就到了宁军大营。
听闻宇文典已经答应唐匹敌派遣使者,李叱看向余九龄说道:“我把身边亲卫安排给你,这其中也有廷尉军的人,当初廷尉军潜伏安阳之后,并没有立刻撤走全部人马,还有我们的人在。”
“一旦你察觉宇文尚云对你有了杀心,你就去城中廷尉府的暗处躲藏,廷尉军在城中的人不多,无力夺取城门,但应还有办法护你周全。”
余九龄笑道:“放心,你莫不是忘了我最大的本事啊......想杀我的人,他们的刀追不上我的脚后跟。”
于是在这天夜里,余九龄带着数十名护卫,跟随宇文典派来的人进入安阳城。
宇文典军中。
见到余九龄到了,宇文典亲自把余九龄迎接了进去。
他对余九龄抱拳道:“请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余九龄回了他,然后分宾主落座。
余九龄道:“大将军派我来做什么,将军你应该也明白,这事事关两军生死,不得不小心。”
宇文典道:“我本来劝说宇文尚云离开安阳,向东退走,让了这安阳也让了豫州,却被宇文尚云骂了一顿,又要夺我兵权,若非一些相好之人替我求情,我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
余九龄道:“这样的人,确实寒了人心,我既然来了,将军自然明白我大将军唐匹敌的诚意,所以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出来。”
宇文典道:“第一,我的兵马还要归我,不准分割出去,也不准安插人进来......第二,我要有与宁军一军将军同等的地位,不可受歧视,不可区别对待。”
余九龄点头:“这些都是情理之中,可以答应。”
宇文典道:“第三,我若归降大将军,两年之内,我的兵马不能去征战,可留守冀州。”
余九龄看着宇文典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我替我们大将军做主,把他大将军之位让给你如何?”
宇文典脸色一变:“余将军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刻薄。”
余九龄道:“你既然做了宁王臣下,不想被区别对待,又不想率军征战,那给你大将军都委屈你了,应该给你宁王之位,不如这样,我回去之后把宁王和大将军都干掉,解决了你的后顾之忧,你就可诚心投靠了,你投靠你自己,你就是宁王。”
说完这句话后余九龄起身:“笑话一样,你真是让我白来一趟。”
“白来一趟?”
宇文典有些恼火的说道:“我大军之中,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余九龄走了几步,把自己的脑袋往桌案上一趴,抬起手把衣领拉了拉露出来脖子。
“来来来,现在就剁了我,你们楚军的人可会剁人头?”
他回头看向带来的亲卫大声说道:“谅他们也不会,更加不敢,我亲兵过来,将我人头剁下留在此地,且看我宁王会不会让这安阳城里寸草不生!”
一瞬间,宇文典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宇文典手下亲信刘伯然讪讪笑了笑,连忙过去把余九龄扶起来:“余将军,你看,何必如此激恼?”
余九龄道:“我不激恼,我只办实事。”
他回头喊道:“宁军何在?!”
手下人上前一步:“呼!”
余九龄道:“杀我!”
那几名跟进来的亲兵,立刻将长刀抽了出来。
宇文典一看,这尼玛都是疯子......
他连忙软了下来:“余将军,不要生气,好好谈,两年不战之事是我过分了,可以不提,咱们再聊聊其他的事。”
余九龄哼了一声,坐下来后说道:“我这颗人头,暂时替你保管下来。”
宇文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