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庭阳湖。
柳戈带着几十艘大船突然出现在湖面上,浩浩荡荡,确实把谢家的人吓了一跳。
站在庭阳山上了望,那几十艘大船来势汹汹的样子,着实是有些骇人。
可是谢家的人倒是也不太担心,因为他们有把握有自信,宁军不可能从庭阳湖这边攻入城内。
在庭阳湖这边的山坡上,也有高墙,有堡垒,有犀利的城防重弩。
谢家能在荆州经营数百年,这根基之地又怎么可能不修的牢靠些。
为了把这地方修建成一座坚固城堡,谢家也算是用尽了所有手段。
在大楚兴盛的时候,一个家族若是敢把自己的宅子修成如此规模,这等僭越是多大的罪?
谢家利用的就是外边的庭阳湖。
在很早之前,谢家就请旨,在庭阳设立县治。
之后每隔一段日子,就让县令以庭阳湖上水匪猖獗为名,向朝廷请求修建庭阳县城墙。
每次的理由都差不多,水匪能攻入县城之内烧杀抢掠,需要修缮城墙以护百姓。
谢家在朝廷上下打点,况且这事还无需户部拨款,那就修呗。
到了上一代大楚皇帝的时候,大太监刘崇信本想用这事来敲打谢家。
谢家怎么可能会等着被人敲打才有所反应,马上就送去厚礼,厚到刘崇信都乐的合不拢嘴。
有了刘崇信的撑腰,谢家修庭阳城就更加没有顾忌,将城墙加高加固,甚至买通了兵部的人,运送来大量的城防器械。
对于大家族来说,这些事其实真的都不算什么事。
尤其是到了大楚彻底崩坏之后,各地叛军揭竿而起,各大家族,哪一家不是这样修墙造城的。
如果大楚纲纪尚未崩坏,谢家自然也不敢明目张胆,因为不管是多大势力的家族,都不可能把满朝文武都收买过来。
谢家也有他们的对头,也有他们的仇敌,然而这种在历朝历代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就在大楚发生了。
谢家的庭阳城简直就是一座石头城,靠近湖这边有许多栈桥,栈桥两侧停放着谢家的船只。
要想进城,需走过上坡路,哪里还有城门,城门外挖了一条深深的沟壑,进城唯有吊桥可用。
所以只要把吊桥拉起来,不可能有人从庭阳湖这边攻上去。
然而这庭阳城最大的弊端就是取水,用水必须从庭阳湖里取,所以谢家修建了几十条水渠,用巨大的水车把水送上去。
此时此刻,柳戈的目标就是那些水车。
看到宁军的船队过来,谢家的私兵自然不敢在城外对战,迅速撤回堡垒之内。
柳戈几乎没有什么阻碍,就让手下士兵把那几十架巨大的水车拆成了碎木。
然后柳戈的船队就在岸边驻扎下来,谢家的人别想来修复。
如此一来,整个庭阳城里,人心惶惶。
“必然是谢怀南那个畜生!”
谢怀远站在城墙上,一声怒骂。
他觉得若不是有人泄露消息,有人出谋划策,宁军怎么可能知道绕路到庭阳湖来,而且目标那么明确的直奔水车。
他这一声怒骂,谢家的人也跟着骂了起来。
一时之间,谢怀南仿佛就成了谢家的千古罪人,就算是死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庭阳湖这边,宁军不费吹灰破坏了水车,柳戈立刻派人向宁王报信。
谢怀远这边也立刻派人往天命军大营那边报信,希望杨丁方能分兵过来支援。
可是就在这时候,北城方向送来急报,说是一支宁军绕过了天命军的大营,在大营和庭阳城之间开始安营扎寨。
谢怀远闻讯之后,心中悲愤无比。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他三弟谢怀南想出来的恶毒计谋,他此时甚至已经在怀疑,谢怀南心甘情愿去投靠李叱,大概并非觉得李叱有夺天下之相,而是谢怀南自己想抢夺家主之位。
借助李叱的力量,抢夺谢家实权,如此说来,似乎也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不然的话,谢怀南凭什么认为那草寇出身的宁王李叱,能得天下?
越想越气,这股火就钻了心脉一样,谢怀远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血吐了出来,竟是摔倒在地。
宁军这边,夏侯琢带了一军骑兵,就正大光明的在敌人两个阵营之间开始搭建营房了。
他带来的都是骑兵,谢家的私兵不敢出来和他打,天命军的人若是大规模的出动,那他就带着骑兵且战且退,勾引着天命军一路追,只要天命军敢追,宁王那边立刻就会对天命军大营进攻。
如果这是一盘棋局,李叱在庭阳湖上放了一颗棋子,在这又放了一颗棋子,于是对手的棋就没法下了。
要么就拼一把,要么就投子认输。
杨丁方得到消息之后,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分派队伍过去,他虽然不信任谢家,但若是谢家真的丢了,宁军就能对他形成合围。
单边对抗和双线作战,那是两个概念。
可是还没有下令他就醒悟过来,宁王李叱这两手棋落子,他就陷入了无边的被动。
最好的办法,反而是原地不动,靠着谢家之前送来的粮草物资,坚守数月不成问题。
数月之内,难道天命王的大军还不能赶来?
所以一念至此,杨丁方决定不理睬谢家那边。
气人就气人在,夏侯琢所率领的宁军骑兵,明明是横拦在天命军大营和庭阳城之间,但人家就不管你们的信使,你爱来就来爱走就走,想送信那就尽管去送。
所以谢怀远派人往天命军大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明知道宁军就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羞辱他们,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宁军的羞辱谢怀远还能忍受,可来自杨丁方的不理不睬,对他来说是更难接受的羞辱。
没粮食还能坚持一阵子呢,没有水能坚持多久?
宁军这边。
李叱他们居然在吃火锅,好像根本就不急着进攻似的,而且他们还是在阵前吃火锅。
就在距离天命军大营不到四里的地方,有一片缓坡,此时青草刚刚能把地皮铺上一层,看起来格外的赏心悦目。
就在这敌人视线之内,李叱带着人在缓坡的最高处,架上锅涮肉吃。
天命军大营这边,杨丁方举着千里眼看着,越看心里越堵得慌。
你知道他就是在故意气你,也知道他就是希望你气坏了能出来和他打一架,你还知道若是真的生气完全没有必要,可你就是忍不住会生气。
最可气的是,宁王李叱他们吃火锅就吃火锅,居然还在山坡上放猪!
放好大一头猪!
当你认为对方是在故意激怒你的时候,你看对方做什么,都感觉他就是在故意激怒你。
实事求是的说,人家放猪碍着你什么了......
“当家的。”
余九龄忽然突发奇想:“我能不能骑着神雕去对面大营外边溜一圈。”
李叱笑道:“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可神雕能让你骑?”
余九龄道:“我去试试,万一神雕能骑呢,我去天命军大营外边跑一圈,能把他们气吐血。”
说完余九龄连涮肉也不吃了,屁颠屁颠跑到神雕那边。
神雕正在拱地,真的,难得的,这么大一片绿草地能让它自由自在的拱。
这种感觉,对于一头猪来说简直美妙的要飞起来一样。
别的猪拱地是为了吃点啥,比如多-汁的草根,比如土下的蚯蚓,可神雕不是,神雕就是单纯的拱。
余九龄从高坡上往下走,走着走着,脚步就逐渐放缓。
他回头看向李叱,有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问:“当家的,神雕这是胡乱拱的吗?”
李叱站起来看了看,那缓坡上被神雕拱的乱七八糟,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痕迹看起来就像个滚字。
余九龄觉得自己被神雕骂了,用鼻子骂的。
他问李叱:“当家的你是不是给神雕上课了。”
李叱:“那不能,如果是的话,也是在四页书院那会儿它听课来着。”
余九龄走到神雕身边,用一种很谄媚的语气问道:“雕爷,我能骑你吗?”
神雕正专心致志的拱地呢,听到余九龄说话后就抬头看了看他,给了余九龄一个我想让你滚但我不明说,我就让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余九龄还能让一头猪给劝退了,他试探着抬腿想骑上去,可是才把腿抬起来,神雕就猛的一个转身,头朝着余九龄,下一息就要撞过去似的。
余九龄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天空中的狗子就俯冲下来,似乎也要对余九龄动手了。
余九龄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跑了回来。
神雕似乎在告诉余九龄,谁都能骑我?
狗子似乎也在告诉余九龄,那猪你能碰?
如果不是和余九龄那么熟了,换做一个外人,丝毫也不夸张的说,可能已经血溅当场。
李叱看到这一幕,一时之间有些好奇,他已很久都没有骑过猪......想着莫不是神雕已经不适应被人骑了?
于是李叱朝着神雕走过去,在神雕后背上拍了拍,神雕居然趴了下来。
李叱迈腿上了猪背,神雕哼哼了几声,似乎是在询问李叱你是想跑起来吗?
李叱在猪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那巨大的凶兽总算是有了凶兽该有的样子,加速冲了出去,这一跑起来,有地动山摇之相。
而狗子就一圈一圈的在李叱他们头顶上盘旋,当李叱伸出胳膊之后,狗子就落下来站在了他胳膊上。
余九龄看的都有些懵。
也不知道是为了缓解他那略微尴尬的样子,还是真的有感而发。
谢怀南自言自语了一句:“如此凶物,天下少有,可也要臣服于宁王。”
余九龄回头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哥们儿可以啊,自己以后这算是要有对手了么。
他有些遗憾,这么好的马屁,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所以他真的很想问问谢怀南,你能把这句话收回去吗,你是个文人,要有风骨,这种话你把握不住,可以让我来。
但他没问,毕竟要脸。
虽然要的,倒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