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不动声色,更加起劲地搅动着那锅中的钉子,还不时凑上鼻子嗅一嗅。
大眼睛小姑娘越看越奇,忍不住道:“你在做什么?”
诸葛珠儿头也不抬地道:“煮钉子汤。”
“钉子汤?”大眼睛姑娘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她活了这么大,可从来没听过钉子也能煮汤?、
诸葛珠儿一撇小嘴,一副“小丫头见识太少”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道:“钉子当然能煮汤,而且汤的味道鲜美至极,过一口,宾过神仙。”
旁边的大人听了,自知是无稽之谈,笑了一笑,便各自做各自的事了。
可是那小姑娘却真的相信了,毕竟她的年纪太小,见识不广,再者,她对诸葛珠儿有了好感,对诸葛珠儿的话自是深信不疑。
越看越奇,那小姑娘也蹲到炉子边,好奇地道:“钉子也能煮汤,真是好奇怪,什么时候能煮好呢?”
“快了。”诸葛珠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的钉子,喃喃也说:“要是有一点猪油就好了。”
小姑娘道:“是不是有了猪油味道会更好?”
诸葛珠儿点了点头,道:“钉子是素的,猪油是荤的,一素一荤,味道当然更好一点。”
大眼睛姑娘已对“钉子汤”更感兴趣了,于是问道:“汤煮好后,能不能让我也尝尝?”
“当然。”诸葛珠儿一副大方的样子。
大眼睛姑娘立刻向大师傅买了一点猪油。
诸葛珠儿笑眯眯地把猪油放到锅中,叹道:“如果有一点火腿,味道一定会更好的大眼睛姑娘忙又去买了火腿。
诸葛珠儿暗暗得意,脸上更加不动声色,态度极认真地搅动锅中的水,不时地来一句:“要是再来一点就更好了。”
不一会儿,小姑娘已买回了白菜、粉丝、肉丸子、木耳、盐、鸡肉等等东西。
锅中的东西已是越来越满了,到最后已成了一锅真正的杂烩汤了。
这时,小姑娘已有些迫不及待了,问道:“钉子汤煮好了吗?可以吃了吧?”
“嗯,好了。”诸葛珠儿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我想应该差不多了。”
小姑娘忙找个小碗来,轻轻地呷了口。
诸葛珠儿问道:“味道怎么样?”
有火腿、白菜、粉丝、丸子、盐、猪油、木耳、鸡肉,这样的汤还会不好喝吗?
小姑娘拼命地点头,道:“真好喝,没想到一根钉子能惹出这样好的味道来。”
诸葛珠儿再也忍不住了,捧着肚子就笑开了。
周围的食客也忍耐不住,都大笑了起来。
小姑娘听着刺耳的笑声,越来越感不对,猛地明白过来,是上了诸葛珠儿一个恶当,不由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诸葛珠儿仍在那里哈哈大笑,差一点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声中,诸葛珠儿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叹息声虽轻,却在暄闹中清晰无比地进入他的耳中。
诸葛珠儿猛地抬头,盯在那手抱三弦琴的盲老人身上,见老人呆愣地对他微微叹息着。
诸葛珠儿已在奇怪,刚才自己在捉弄大眼睛姑娘时,这老人为何不点破呢?
大眼睛姑娘已气哼哼地站在盲老人身边,身子一扭一扭的,正在诉苦呢。
“爷爷,他欺负我,你说怎么办?”
诸葛珠儿心道:“我看得起你才和你玩的,若是别人,我理都不理呢!”
存着闹事的心理,诸葛珠儿挑衅地看着盲老人,看盲老人能说出什么话来。
盲老人轻轻地叹息,道:“小玉,你何必和一个快要死的人计较呢?”
诸葛珠儿心中一震,怒道:“胡说八道,谁说我快要死了?”
盲老人轻轻地叹息,道:“你身上有一种特异的香气,若不是中了“七日追魂散”这种毒药,又怎会有这种香气。”
诸葛珠儿更加震惊,这时他的心中真可谓是又惊又喜,这老人既懂“七日追魂散”的特征,必有方法可救。
若是别人,早已好言好语开口相求了,可是诸葛珠儿怎能做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情?除了大哥,谁能让诸葛珠儿低头。
又见盲老人一副“快求我救命吧”的悠然态度,诸葛珠儿更不会开口相求了。
诸葛珠儿撇了撇好看的小嘴,哼道:““七日追魂散”有什么了不起,这种珍贵的毒药,别人要中毒还得不到呢!”
不理盲老人诧异的样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径直往少林寺的方向去了。
茅檐低小,溪边青青草。
白云,悠悠。
清亮的小溪如蓝缎般从山深处流出,──地经过那间小小的草屋。
草屋的前面是山,后面是山,左面是山,右面也是山。
群山环抱,绿水横流,此景可入画。
聂沧澜就躺在草屋中唯一的一张床上。
床是木头削成的,除了床,屋里还有用小树根做的凳子,用大树根做成的桌子。
屋里的家俱就这么简单,简单到让人看了第一眼之后绝不想看第二眼。
聂沧澜却彷佛看得很入神,自从他可以睁开眼睛以后,便一直看着这些东西。
聂沧澜的伤很重,这一点他自己很清楚,可是他醒过来后,却发现自己除了浑身无力外,胸中的疼痛几乎全消失了。
他记得自己昏倒前,看到一辆乌篷白马的马车疾驰而来,他还看到了那根鞭子。
是谁救了自己?是谁将自己弄到这间小屋来的?又是谁用什么方法治好了自己的伤?
这些疑问是聂沧澜想知道的,可是他自从睁开眼睛后,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所以他盯着那些粗陋的家俱,希望能看出些什么来。
可惜他除了看出这些家俱是木头做的之外,什么也看不出。
不过他也不着急,他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定会来的。
门是紧闭着的,也许当门被推开时,一切疑问就可以解决了,不过门一直没有被推开。
外面寂静无声,聂沧澜忽有一种出世的感觉。
远离了红尘的喧嚣、帮务的缠身,聂沧澜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属于自己的。
在这里,他似乎被这个世界遗忘,他也遗忘了那个世界,他唯一不能忘的,就是诸葛珠儿。
诸葛珠儿现在怎么样了?到了少林寺了吗?悟心大师有解毒的良策吗?
一想到这些,聂沧澜的心就乱了,他恨不能一跃而起,赶到少林寺去。
可惜他试了好几次,都无法移动身子半寸,原来,他腰间的“大椎穴”已被点住,自然动弹不得。
想必救聂沧澜的人怕聂沧澜醒来后妄动,故而点了他的穴道。
聂沧澜深知,重伤之后,绝不可妄动真气,否则轻则残疾,重则亡命。
是以,聂沧澜只有暂时按捺下急躁的心情,静静地等待了,幸亏这时门已被敲响。
与其说敲,不如说是砸才对。
木板做的门并不坚固,“轰”的一声,就被敲得支离破碎,从破碎的门洞里走进一个人来。
他的手上是一柄单手锤,这显然是他用来敲门的工具,锤子很大,几乎和那人的脑袋差不多。
而那人的脑袋简直可以用“头如笆斗”来形容,这么大的锤,也许根本不必用力,就可以很轻易地砸碎人的脑袋。
聂沧澜一看见这个人、这柄锤,就知道自己的脑袋很快就要被这柄大铁锤砸一下了。
使锤人显然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因为不会有人对自己的门过意不去。
房间里忽然冲进来一个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的人,任何人都不免要吃惊的。
聂沧澜不是任何人,聂沧澜只是聂沧澜,他一点也没有吃惊,更没有恐慌。
他其实根本看都没有看那人一眼。
使锤人定定地看着聂沧澜,良久,忽地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大笑,他显然很开心。
他极兴奋地道:“没想到我的运气这么好,居然让我找到了聂沧澜。”
还在一天前,任何一个恶人遇到聂沧澜都会不太妙,可是今天却不同了,聂沧澜伤得很重,甚至连动都不能动。
这种时候,任何一个恶人遇到聂沧澜,不妙的只会是聂沧澜。
使锤人兴奋得满脸泛光,搓着手道:“我叫季三锤,是陕西道上有名的“拼命三锤”,你能死在我的手上,算是不冤枉了。”
“拼命三锤”李三锤这个人,在“金龙社”的档案中是这样记载的:
李三锤:绰号“拼命三锤”,好勇手狠,心狠手辣,用锤,锤重八十二斤,陕西巨盗,武功颇奇,以前三锤为最精妙。
在“金龙社”的档案中,关于李三锤的记录并不详细,这是因为像李三锤这种人,根本就无法对“金龙社”造成威胁。
这也就是说,聂沧澜从来就没有把李三锤放在眼里,也从来不会对关于李三锤的档案看上两眼。
可是,世事难料,任何一个武林人都无法预料自己会死在何人手中,就像聂沧澜从没有想过会死在季三锤手中一样。
对于聂沧澜这种英雄来说,肯定不止一次想到过自己的死法,只不过,他总是将自己的死亡想像得很壮烈、很辉煌的。
现在聂沧澜又在想什么呢?
聂沧澜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是问道:“你想杀我吗?”
李三锤大笑道:“想杀聂沧澜的人可大多了,江湖中十个人中,最起码有一个是想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