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行前，洛嘉打算和林娆告个别。
之前洛嘉刚知道林曼华已死的消息时，回来看到林娆一个人坐在拉着窗帘的房间里，什么灯也没开，阿韶几个或许是已经被她打发走做别的事去了，她自己坐在黑暗里发呆。
或许是黑暗模糊了人的感官，洛嘉走进房间时，她甚至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向着门口的方向转了转脑袋。
看来对她的打击还是挺大的。
洛嘉想。
她突然又有点犹豫，自己真的要去么？如果她也不在了，林娆是不是也会这样难过？
她从来没有这样犹豫的时刻。
但很快，她又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对自己说你没那么重要，你只是一个有过前主的生灵体，你放不下洛河，不如其他几个一样会全心全意地爱她。
她对你的依赖只是因为你占了个“老师”的名头，可有哪位老师能陪着学生从头走到尾？
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洛嘉默默地又关上了门，让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她轻车熟路地来到床前，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林娆，银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好像散发着幽幽的暗光。
林娆没动，过了很久才抬了抬手，有些无力地拉住了她的袖口，就好像她已经太累了，没有力气再做些别的什么。
那天她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安静地待在林娆身边陪了她一下午，到最后她不知不觉地靠着她睡着了，她就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想了很多。
林娆还是个崭新的、稚嫩的，有着无限未来和可能的孩子，而她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到现在，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疲惫又残缺的灵魂。
她帮不了她太多，甚至有些事是她牵连了她。
但是至少，她还能帮她最后一把。
那天之后，林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依旧和以前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训练起来一点也不含糊。原本对他们的安排是等这段时间的事情平息下去，大众的视线都从林娆、实验室这些人和事上转移开去，他们就可以继续在军区的实习，或者直接回到学校。
没有其他的事，一队人的生活重心就又放在了训练上，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虽然可能只是看起来。
这次洛嘉找到林娆的时候，她刚从训练舱里出来，脸色有些微的苍白，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好像是有些脱力了。
看到洛嘉过来，林娆的眼睛不甚明显地亮了亮，笑：“洛嘉老师，你们的事处理完啦？”
这几天洛嘉和白桦经常不见踪影，连带着唐眷也经常打不通通讯，她一猜就是几个人又去捣鼓林曼华当时发来的那份资料了。
她虽然也想帮忙，但是事关洛嘉和白桦曾经的生灵者，她不知道自己介入是否合适；并且洛嘉其实也说过，不用担心，她和白桦自己会处理好。
她就一边纠结一边放手了，主要也是怕自己实力不够，到时候万一成为拖累该怎么办？这几天她甚至又加大了训练强度。
她总觉得不够，还不够，她还太弱小了，所以身边的人、跟她有关的人才会一个一个地遭遇那么多……不幸。
借着精神链接，洛嘉能察觉到她些微的焦虑和不安，还有不同于以往的、微妙的沉寂，但她只以为是林曼华的死给她带来的冲击仍未恢复。
洛嘉点点头，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端详了一下她的状态：“过度训练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也注意些。“
林娆的目光飘移开了，看起来稍微有点心虚，她轻咳一声，掩饰似地笑笑：“还好啦……我能承受的。”
洛嘉默默地盯着她，林娆在她的目光下不知不觉地低下了头，并且越来越低，到最后变成了垂头丧气的一只鹌鹑。
“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她小声说。
洛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总是显得锐利而冷淡的眼睛也柔和了些许。她看着林娆，指尖微微一动，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拥抱她的冲动。
但长久以来淡漠内敛的性格让她下意识地压抑住了这种想法，她微微捏紧指尖，不动声色地将手插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不方便带你们一起，你们自己注意一些。”
她说，林娆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是那个……”
她没问完，但很显然已经知道洛嘉指的是什么。洛嘉点点头，脸上刚刚浮现的些微笑意又淡了下去。
林娆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神态变化，她犹豫片刻，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洛嘉的手臂：“没关系！你们之前也不是一直在我们身边，不也没出什么事……”
想到联赛的事，林娆卡了一下壳，但很快若无其事地揭过：“总之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心里有数的，不用担心。”
洛嘉一开始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怔了一下，不过鉴于平常林娆也时常突然想要贴贴就凑上来了，所以她很快就习以为常地任由她动作。
听到她的话之后，洛嘉抿了抿唇，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知道。我不在的时候，跟克伦他们不要分开。”
林娆点点头，这时候反而松了手，露出轻松的微笑：“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白桦老师也一起吗？”
洛嘉“嗯”了一声：“当然。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有什么事情的话……不用等我们。”
她话中微妙的停顿并不明显，只像是寻常的语气变化。林娆没注意到，抬起手来摆了摆：“那好吧，你们注意安全，尽早回来哦。”
洛嘉点头，她站在林娆面前停顿了一会儿，默默地看着她，久到林娆的眼神都变得有些疑惑起来。
正当林娆想要问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的时候，洛嘉忽然垂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再抬眸时神色与平常一般无二：“那么，我们就先走了。”
她藏在口袋里的指尖微微捏紧，表面上却半点看不出破绽，利落地转身就要迈开步子离开，但刚转过身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停住了，僵在原地纹丝不动。
有人从后面抱了上来。
身后的人比她矮一些，手臂却也能固执地穿过她的腰际将她紧紧环绕。无数个日夜里依靠在一起的熟悉温度再次靠近过来，洛嘉的身形有一瞬间的凝滞，好像生怕破坏这个拥抱，生怕这个熟悉的热度从此远离。
“早点回来啊。”
少年说话的声音似乎有点闷闷的，也轻轻的。
“我会想你的。”
掩在口袋里的指尖紧攥，洛嘉唇线抿得平直，死死压抑住回身回抱的冲动。
这个拥抱并不长，甚至可能都不到一分钟。但林娆松开的时候，洛嘉背对着她低低回了句“我知道了”就脚步匆匆地离开，背影看上去匆忙到有些狼狈。
快点，快点离开……
再不走的话，就走不了了……
她也会舍不得的。
当那道高挑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原本除了脸色稍稍苍白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林娆几乎是一下子就腿软坐倒在了地上，她双手撑着地面用力而克制地呼吸，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闭了闭眼。
一下子训练强度加太大了……
不过没关系，这次她撑过来了，很快她就能适应了。
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