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姜云翼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儿。现在三四个月了,人家这么大小孩子一天都要睡十四五个钟头,可是她不。她妈妈陪她她就睡,要是廖朤一起身,她就醒,弄得廖朤感觉很烦,“娘,你不是说半岁前小宝宝主要是睡觉的吗?”
“也是,这个小孩儿怎么这么好的精力?”娘也是觉得奇怪,生养过五个小孩儿就没见过这样的。
“这样不行啊,我本来打算过完年去上班呢!这样怎么去?”廖朤一年都没有上班了,她在家里憋得很难受,她觉得自己几乎和社会脱了钩,同样毕业的同学每天都在交流评职称的问题,可是她觉得在家里养孩子,心理上产生了很大的落差。
“要不你该去上班上班,孩子从现在开始跟我一起睡!”娘觉得自己养孩子有经验,就提出这个主意。
“那也不行啊,喂奶怎么办?”
“别人家孩子不都是喝炼乳吃奶粉,真不中,半岁了喝面糊糊,反正都会长大的。”
“娘,你真是过时了!我们小时候怎么养我不知道,但是我们云翼说啥也得吃我的奶水。”
正说呢,姜水清回来了,进门听到说奶水的问题,就问,“怎么了,奶水不够吃?”
“乱说啥呀,不够吃你家女儿能够那么胖吗?我是说,我想去单位上班,云翼吃奶怎么办?”
“李桐给你打电话了?”姜水清很警觉。
“不是,是我自己想去。”
“孩子这么小,你着急上班干啥?家里也不是过不去,非得你去挣钱养活家吗?”姜水清这样说,也不对,其实廖朤虽说一年多没上班了,可是基本工资从来没少发过一分钱。也可能某些补贴奖金啥的会少一点儿,可是那也占不了多大的比例。
“不是钱不钱的事儿,我都在家里呆了一年出头了,再不去人家会把我工作给销号的。”廖朤没有说出自己想上班的原因,他知道姜水清的想法,就是她永远呆在家里照护女儿,也能陪着娘说话,再好不过了。可是这不是廖朤要的生活。
“没事儿,要不我回头给李桐再说说,歇吧,在家里多舒服,等到咱家云翼三岁了,可以进幼儿园了,到时候你想上班我绝不拦你!”
“不可能!”听到姜水清说等女儿三岁再去上班,一下子廖朤急了。
“娘,吃饭吧,我饿了,吃完饭还要出去办点事儿!”
见到自己爱人这么不理解自己,廖朤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反正她心里明白姜水清对小云翼这个态度他已经很满意了,比刚开始听说是个女孩儿黑着脸的样子让人放心多了。
不过,第二天姜水清去上班,廖朤还是按捺不住要去上班的欲望,独自去了教育局,找到了李桐,表达了想要回来工作的愿望。李桐很吃惊,就说,“廖朤,你这是要干嘛,在家里休产假,看孩子,工资一分钱不少,俺家玉霞现在还在家里歇着呢!”
“那不一样,嫂子是国家干部,我就是一教师,那能比吗?”廖朤知道玉霞是李桐的爱人,也知道她孩子都五岁多了,一直在家里不上班,到底玉霞工作单位是哪里,她不清楚,只是知道她娘家的势力比县长还大呢。
“你也想当干部?大学生毕业本来就是干部编制的,你要是真想上班,要不就在教研室先上两天,这样你可以自由一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怎么样?”
教研室,廖朤当然不陌生,因为这一年来的工资都是从那里发的,并且他还去过那里几次,确实那里的工作人员几乎是像个养老院,虽然她不喜欢,可是目前她的状况,也许这也是最好的安排了。反正这里也算是单位,工作是看人干的,如果想干,多得干不完,如果不想干,谁说也不行。就这样,廖朤就去了教研室正式报到,算是重新开始工作了。
晚上回家,姜水清听说了情况,很气愤,一直到睡觉的时候,就发了一大通脾气,“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了,孩子还小,你这样孩子生病了怎么办,吃不到奶哭了怎么办?要是你不想奶孩子,你把奶断了,让云翼喝奶粉,俺家也不是养不起?”
廖朤预知到他会发脾气,反正也是关心孩子,说几句难听话也没啥,夫妻关系,拌个小嘴,倒是有点乐趣,所以廖朤也不顶他,只是笑着说,“你也不看看,云翼的小姑姑不是喝奶粉的吗,照样那样胖,还不是咱妈没有奶水吗!”
“别给我说咱妈咱妈的,是小妈!”姜水清在气头上,听到说咱妈心里就不舒服,要是平常他大概不会这样腻味,可是今天他听说廖朤不经过自己同意私自就去上班了,就觉得自己家长的威权受到了挑战。
“好了,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不行,去把孩子抱回来,我晚上睡醒了还要看云翼两眼呢!”姜水清耍无赖。
“你确定要把孩子抱回来?娘可是已经睡下了!”这一次廖朤学聪明了,把皮球踢回去。
姜水清对岳母娘还是非常尊重,既然睡了,他也不想打扰,只不过睡到半夜,云翼醒了,闹着找妈妈吃奶,同样还是要弄醒自己,可是看看廖朤那眼神,和靠在胸前的柔情,姜水清也只得认了。
过了几天,姜水清反复思忖,对水泥厂工地不放心,也就开车去了,他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帮助廖军伟了解一下情况,解决一些问题。
初春,山里面依然寒冷,不过看到山脚下绽放的那些无名小花,姜水清的心情觉得不错,看来经常到外面来走走,也可以调解一下心情。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廖朤,似乎意识到了廖朤坚持要去上班的原因。
到了工地,这里比起当初方庄煤矿创业的时候条件好了太多,办公房,职工宿舍,已经预先建好了,就是水泥厂的主楼也已经封顶,从外面看,已经有了水泥厂的样子。在廖军伟的陪同下,他视察了每一个地方,甚至连职工厨房宿舍厕所都看了,他觉得挺满意,直觉告诉他似乎廖军伟不应该觉得困难才对。
就在机器安装工地,有个四十多岁的人热情地跟姜水清打招呼,“姜队长,来看看?”
姜水清还以为这个人是方庄村的人,因为现在能够称呼他姜队长的没有几个,几乎都是方庄村出来的人才会这么叫的。他也就顺便点点头,答应一句,“对,这安装的活儿需要耐心呀!”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那人嘻嘻笑着,把安全帽从头上取下来,这一下姜水清觉得有点面熟,可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是?”姜水清就纳闷,为了礼貌,就问。
“公社里,那时候你还是方庄村前队的队长,你岳父廖硄,想起来没有?”
姜水清就把回忆键打开,把廖硄离世之前认识的与公社干部相关的人过了一遍,突然他想起来了,“啊,是你呀?你出来了?”
“嗯,看来是真记起来了!没错,我就是那个害了你岳父的人。不过,事情都过去了,今天遇到你,我必须说一声,我当时真没心想要伤害他,廖硄队长是个好人!”
既然认识了,姜水清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受。从安装车间出来,坐在办公室,他大脑里一直还是过去的回忆,不过按照他的记忆,这个人不应该这么早就出来的,记得当时是七八年,到今年还不到十年,那时候要是记忆不错电话,这个张孝全被判刑十八年,这也差得太远呢。
想不通,不过,对于过去的记忆已经模糊,老实说,人家出来,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坏处,想这么多也没有什么用。他就问了一声,“叔,这个张孝全是我们的职工还是安装公司的?”
“安装公司的。这个人是个小头目,技术手艺不赖,很多难弄的机器设备都是他负责的。”
“哦!”
姜水清就没有多说什么,在工地上呆了两天时间,每天和工人们一样干活。很快和大家就混熟了,自然也有不少机会和张孝全碰面,一来二去,就像是老朋友那样,毕竟有着过去的缘分,恶缘也是缘。
一个晚上,姜水清在自己宿舍里看书,有人敲门,姜水清出来看了,见到是张孝全,他热情地请他进来,坐下,倒了水,才说,“你出来了,怎么当起了安装工?”
“本来要想回去公社的,现在叫乡ZF,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我不想回去。当时的人都还在,我觉得自己没脸回去。再说了,那时候的主任也都不在那里了,我回去也没多少意思。所以家里找人花了钱,疏通了关系,就去了县工程安装公司。这儿也不赖,虽说条件艰苦一点,野外作业多,可是每个月挣的要比坐办公室强了不少。”眼前的这个张孝全看起来怎么也想象不到他过去会是一个办公室的文员,如今说起话来,几乎是和一个普通的野外工人没有什么分别。
“成家了吗?”姜水清一下子觉得无话可说。
“以前倒是有个老婆,因为住进去了,也就离婚了。这不是出来了,还不到一年,家里也介绍了几个,你知道我这个身份,这个年龄,大部分都是寡妇,见了面,我心理上接受不了,所以就这样单着。”
“寡妇要是没带孩子,还是应该考虑一下,你也三十多了吧?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等见了面,就是找不到那种感觉。你说,两个人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如果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不是把人家给坑了。管它呢,我娘我姐都说,可能是姻缘不透,还没到时候,说是多见一个,说不了总有一个能够对上眼的!”张孝全很开朗,和姜水清记忆中的那个腼腆的干事几乎对不到一起。这可能要感谢他这些年在里面锻炼的缘故。
“那,”姜水清想问,可是又有点担心,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问了,“当时那个主任出来了吗?”
“你说那个辛主任呀?他早就出来了,听说住了不到半年时间就办了个什么保外就医,后来就没有回去过。这种人上面有人家里有钱,不可能会在里面住的。”张孝全说起这个辛主任的时候,口气显得很轻蔑。
“你们还有联系吗?”姜水清的记忆里,这个张孝全就是辛主任的亲信。
“早没消息了,我估摸着肯定是没了,要不这么些年,在县城不可能没人看见他。”
姜水清心里算了一下,这个辛主任在位上还不到一年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先不说他算不算有作为,但是碰到了姜水清算他倒霉,住进去了,结果不到六十岁就去世了,这样活得也太不值,这怨谁呢?
“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姜水清对这个张孝全产生了兴趣。
“跟着公司混呗!现在不是很多民营企业,像你这样的工厂搞建设,我们公司的效益还不错,要是能够碰上一个合适的女人,结婚成家,养个孩子,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记得你是工农兵大学生,是真的吗?”
“说那个干啥,没用的。挣钱才是本事。”这等于张孝全承认是大学生,只不过这个年月的宣传把工农兵大学生贬得一文不值,或者说带了工农兵三个字儿的,都掉价,张孝全能有这样的反应,一点儿不奇怪。
“以后要是有困难,来找我!”姜水清这是伸出了橄榄枝。
“一定会的!真没想到姜队长这么平易近人,当初我住进监狱里的时候,我好恨你,还曾经幻想过出来以后一定要找你算账呢!”
“那后来呢?变了?”
“前两年,确实还有点理想,可是过了两年以后,几乎就觉得什么情啊仇啊恨啊,全都是他娘的废话,活着才是根本。再后来,经过管家的开导,经过学习,我慢慢认识到自己的确是犯了严重的错误。别人的命也是命啊,尽管我不是有意的,但是我剥夺了别人的生命,我住监狱我也认了,这样想通了,我反而平静了,立了几次功,没想到每次都能得到减刑,所以我才有机会提前放了出来。现在想想我还得感谢有这么一段经历,说起来很可悲,但是也它是一段一般人很难有的经历不是。”
张孝全走了,接下来姜水清在的这段时间,有事没事儿都会和这个老熟人聊上几句,通过他也能听到一些工地上的情况。对此,姜水清也做了一些工作,找到管理上的问题,总体来说,还是廖军伟缺乏管理工厂的经验,不少工作造成了被动。不过姜水清也知道,对于村子里出来的这些人早晚都必须要走这条道,这个学费也是要交的。但是,他心里有个数,将来这个工厂必须配备一个懂技术懂管理的副厂长,来帮助廖军伟来管理,否则将来要是不懂生产不懂技术,那样造成的损失可就大了。
这一段日子过得很快乐,姜水清接到李桐的电话,说是有重要的事儿要谈,让他赶紧回来,于是他就给大家道别,开车出了厂区。可是正好和要进来的一辆汽车碰了正面。开始对面的汽车大概是没有看清出来汽车上的司机,停在门口不肯后退,姜水清有点恼火,就打开车门下车,准备看看这是谁在这里这么没有礼貌,结果发现开车的居然是魏建新,当然建新在水清下车的一\\u003d刹那,看到了他,也急忙从车里跳下来,小跑着过来,“水清哥,怎么是你的车,对不起呀!”
“你这是来干啥的?”见是建新,他还能说啥。他能够这么气势,因为他知道这里的工厂是方庄村人建的,他认为他有这个资本。
“我呀,找你也行!”建新真是会说话。
“你是找毛孩儿叔的吧?”
“也算是。前一段不是我在这里建的那些房子,工程都结束了,毛孩儿叔说过年前给我结账,结果到现在都没给我结清。这不我刚接了一个活儿,需要垫付资金,没办法,我就亲自跑过来一趟。”
“这样子呀,中,你去吧,他在,我先回城里了!”说完,各自上车,这件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在姜水清办公室,李桐坐在那里,见到水清进来,他立马起来,关上门,说,“我爸让我过来问一声,”
“啥事儿呀,电话里不能说?”姜水清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听说姜省长也被调查了?”
“胡说什么?”姜水清不相信。
“你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李桐很紧张。
“不可能,一百个不可能!我家老头那么谨慎,就是他办公室的一张稿子都不能让家里人用,你说他能犯啥错误?”
“不是,我爸说,好像市里有个局长走私文物,已经进去了,这事儿还牵涉到一个什么杜Zx,还说姜省长也被牵涉到了!”
听李桐说的这么详细,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的,弄得姜水清不得不信,于是就说,“好了,你等着,我打个电话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