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喜出去了好半天,终于回来了,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队长吴凡圭,“姜队长,你几时回来的,咋没有接到通知呢?”姜水清听了吴凡圭的话,怎么都觉得那么假。
“昨天。”姜水清也平平淡淡地说。
“不是说要开会吗,人呢?”吴凡圭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到这个办公室又改回了原来的样子,办公桌也撤了,里屋铺了床,外屋放了沙发。
“人呢,二喜?”姜水清也问。
“这个,这个,”二喜挠着头,“有人说走亲戚了,有人出差了,还有妇女队长生病了,来不了!毛孩儿爷他不知道来不来!”
“我这不是来了吗?你这个熊孩子瞎白活!”刚说到毛孩儿,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廖长有,如今名义上生产队幕后掌盘子的,一只脚踏进了门,接上了话茬儿。
他进来大大咧咧地坐下,见到彩莲给大家倒茶,就问,“你不会是后队的吧?”
彩莲本来在这种场合就会有点儿紧张,被廖长有这么一问,更是不自在,正要回答呢,二喜抢着说,“我们是魏队长派来专门替姜队长跑腿的。”
“行了,就你话多。出去吧!”吴凡圭顺嘴说。
彩莲倒了茶,也出去了,姜水清瞥了一眼,人家女孩子眼里都噙着泪水。
“我昨天回来先去大庙看了一眼,今天上午又去了山里边看了景区,我也不明白为啥这些地方都没人。”姜水清在屋里踱着步说着。
“这么冷的天,谁会来山里头来耍呀!”廖长有立马回答。
“我知道。”姜水清听了不痛快,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意思被误解了,“我是说,看门的人都没有!”
“没有吗?”吴凡圭听了表示吃惊的样子。
“对呀,真没有。大庙是我一个人去的。景区可是二喜和彩莲陪着我去的。不信你问他们两个。”姜水清的话里带了一丁点儿气愤。
“姜队长,你是县长,我们怎么敢不信呢?”廖长有阴阳怪气地说。
“叔,我都给你说了,我已经辞了县长的职务。”姜水清纳闷了,这个廖长有昨天回来一起的,他明知道自己不当县长了,还这么说,分明是心里不满。
“俺爹都说了,”廖长有把族长抬出来,“今天是不当了,也只是暂时的,不是说上头让你去省里党校学习一段吗,对呀,等你回来说不了还能晋升到市里呢!”
看到廖长有是这个口气,姜水清干脆就闭嘴不说话了,这样将下去非得吵架不行。不过,廖长有的话也提醒了姜水清回来了理应该过去看望一下族长爷爷。
吴凡圭听着廖长有的话,在那里不停地挤眉弄眼,就是不吭声。姜水清可以理解,这几年,他当个县长工作忙不怎么回来,可是偶尔还会和吴凡圭他们碰个面,也不时会听到吴凡圭发几句牢骚。他出身不正宗,不是这个生产队的人,只是后来才加入的,在整个前队里,特别是姓廖的人面前说话没有底气,加上姜水清去政府工作以后,整个村子的后台工作都交给了廖长有,自然吴凡圭就应该听从廖长有的调度。
一时间房间里的空气有点窒息,廖长有可能是发现自己话说的有点过头,就先打破了沉默,就说,“我看今天人也凑不齐,要不明早再开会吧!”没等另外两个人表态,他就掀开门帘出去了。
过了几分钟,听到脚步声走远了,吴凡圭才说,“姜队长,你都看到了,我真的没法干了。”
“有啥具体困难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姜水清还是安慰他。
“也没啥说的。情况都在这里摆着呢。过去你在的时候,虽然是你说了算,可是每年大家的生活都在一步步地提高,可是这几年,踏步不前。这不,队里多少年轻一点的,不少都跑出去打工去了。地里的农活没人干了,都是四五十岁以上的人在家里支应着。我就纳闷了,明明这么多生意,怎么就拿不回来钱呢?我小舅子人家也是去年才出去做点小生意的,一年下来也能赚个好几千块,可是我们煤窑砖窑水泥厂难道没一个赚钱的吗?”吴凡圭开始发牢骚,也就刹不住车,把生产队里存在的问题一个个都抖落了出来。这些问题姜水清也都听说过,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当回事儿,觉得情况不会这么严重,可是今天当面听了吴队长说了,心里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账目有问题,只是没有马上说出来,虽然这些公司里的事情他不过问,可是大环境他还是很清楚的,否则他这个县长真的就不用当了。
“那你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问题呢?”姜水清最后问吴凡圭。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钱呗!”
“那旅游项目应该不是钱的事儿吧?”姜水清进一步问。
“一样,也是钱。”
“怎么就是钱?”
“姜队长,按理说这话不该我来说,你也可以问问别人,大庙有一段时间生意还算可以,平常人不多,至少星期天节假日还不错。每个人一块钱,一年下来,也总是有好几万块吧?可是这些钱都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我也问过,人家说迎来送往都花了,我还能说个啥?还有,山上景区好不容易修到了现在,我爬上去看过,真不赖,可是就是开不了业,为啥?人家后队的人说,要开业也行,必须分人家一半,你说说这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我们找人投资了,建成了,他们过来抢饭碗。所以到现在也没人真的出头来解决问题。”
“毛孩儿叔不是知道这件事儿吗,没有出面协调一下吗?”
吴凡圭撇撇嘴,轻蔑地笑笑,不答话。
姜水清多少明白这里面的含义,看来是村子里的团结和信任出现了问题。不过,这也只是吴队长一个人的说法,他还需要跟更多人交流,听听大家的意见。这些生产队的干部不是都忙吗,不来,行,晚上到他们家去,总不能把俺赶出来吧?姜水清打定主意,就说,“吴队长,有问题很正常,只是看看我们怎么想办法去解决。要不今天你先回去,我问问情况,咱们再碰头。”
“姜队长,我这个人,性子急,打开窗户说亮话,我看村子里包括煤矿啥的,还是进行一次大调整才行,否则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干下去了!”
吴凡圭走了,虽然他的话带点气,可是姜水清觉得不是没有道理。
这么一折腾,天也就黑了下来,二喜过来打了个招呼说是回家去了,彩莲就问,是不是把中午没吃完的面条都下了,姜水清嗯了一声,算是肯定,其实他一点也不饿。
正吃饭呢,魏长顺来了,“水清,怎么到现在才吃饭?”
“老叔,来,屋里坐!”姜水清把魏长顺让进自己那间屋里。
“嗯,这里还挺暖和。我还担心,这两个孩子照顾不好呢!”
“不赖,二喜和彩莲都挺勤快的。”姜水清表扬了一句。
“二喜年龄小,不偷懒,彩莲要多说住点儿,年龄大几岁,心眼儿多。”
正说呢,彩莲又端了一碗面条进来,“长顺叔,你也吃点!”说着,把碗就放在了魏长顺面前。
“真吃过了!”魏长顺有点为难。
“吃吧,多吃一口,也撑不着!”姜水清也劝说。
魏长顺觉得不好意思,还是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装装样子。
等彩莲收拾完厨房离开,魏长顺和姜水清谈了半天,特别是大庙的事情和山上景点的事情,魏长顺说了他自己的看法。姜水清听了,觉得很气愤,他费尽心机想让这个村子富起来,可是也就是四年时间,村里人怎么心就散了呢?说来说去问题集中在村干部身上,而导致这些村干部各自为战的头头又是廖长有。
“老叔,你们后队真的对景区没啥说法?”
“没想法那也不是事实,可是我跟国辉说了,过去是我和你签了一个协议的。那座山归前队,至于道路吗,我看也没人真敢出来挡住。不过,我现在回头想想,当初你是不是已经看上了这座山,就知道今后会在那里开个旅游景点呀?”
“老叔,我哪有那个先见之明啊?”姜水清装傻。
“我看有。不过有也好,没有也罢,我们认这个帐。但是我也让建新给你带过口信儿,这方庄村呀,早晚还是要合在一起,否则你说说,旅游区下面怎么弄?”谈了半天,这一句话算是魏长顺谈到了正题上。
姜水清点点头,姜还是老的辣,他虽说已经是七十来岁的人了,可是他心里非常透亮。
“老叔,你说,这接下来咋弄?”姜水清也敞开心扉,征求魏长顺的意见。
“照我说呀,分两步走,第一步,开个会,把这里面的问题先掰扯清楚。而后,再做决定。你没看出来,现在问题集中在毛孩儿那里,这几年,他当家,你这冷不防回来了,他有危机感,他觉得他的权力受到了挑战,担心在生产队里说了不算,所以,”
“所以,怎么了?”
“这不是明摆着吗,村子里都在说,你回来又是打一卯,说不了明天早上一起床,你又被上面任命成了市长呢。你是外地人,总是靠不住的。这样还真是迷惑了不少人呢!”
姜水清明白了,难怪那些村干部一个个不想来,原来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要是这样,今天晚上再过去找他们聊天,恐怕也聊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第二步呢?”姜水清继续问。
“这个嘛,要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这第一步走的咋样?反正那些投资不是在你手里抓着的吗?”这个魏长顺还真是老狐狸。他说完狡猾地笑笑。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一阵骚动,听到像是彩莲的声音,“爹,回去吧,姜队长都睡觉了!”
“睡了也不行,我要找他问问,看看他带过来的朋友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老汉的声音。
屋里两个人就站起来,魏长顺看了一眼姜水清,然后慢腾腾地说,“这样,你坐着,我出去说说。”
魏长顺出来,到了大门口,咳凑了两声,“老贾,这三更半夜的,闹腾啥呢?”
“我找他!”被叫做老贾的是彩莲的父亲。他看到姜水清跟在魏长顺后面,就指着他说。
“进来吧,外面冷!”姜水清平静地说。他闪开身,让老贾进来。
老贾进来了,而彩莲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老贾,你说说,这是又咋了?”魏长顺先说。
“不跟你说,今天我好不容易挤到姜队长,我想听听他咋说。”
姜水清明白了,看来彩莲这里有问题,与自己有关。“好吧,你说吧,啥问题?”
“啥问题,俺闺女在这里也干了好几年了吧,挣多挣少我没啥说的,可是你们有个经理,到了这里来,说是跟俺闺女谈恋爱,俺闺女也跟着出去过几次,可是最近这两年没有音信了。你说说,既然是你的朋友,又是你的经理,不可能突然消失了吧?不会是你知道,把他臧了起来?”
“你慢点说,你说跟彩莲谈恋爱的那个人姓啥叫啥?”姜水清听得一头雾水。
“叫啥来着,我不知道,反正说是从京城来的。”老贾还真说不出姓甚名谁。
“姚跃进?”姜水清知道他认识的京城人,除了姚跃进 还能够有谁。
“对,就是什么大跃进啥的!”老贾赶紧点头。
“谁说的他们谈恋爱?”姜水清再从头问起。
“这个,”老贾口吃了,“我和彩莲她娘都觉得是谈恋爱。要不彩莲能够跟着他出去,好几天不回来?”
姜水清好无语呀!这个姚跃进,你自己欠下的风流债,现在叫我姜水清来擦屁股,真是丢人呀!可是,这里是农村,是没道理可讲的,他们就是认你姜水清,咋弄啊?
“要不叫彩莲过来,我问问,你先回去,你在这里,她肯定什么也不会说。”姜水清把老贾劝走了。
“水清,说起这事儿,我也知道一点,你们那个姚总啊,能说会道,看样子手头也阔绰。有一次你带他回来,我就觉得彩莲和他有点啥事儿,后来彩莲连续请假,我拿工作的事儿吓唬她,最后她才说了实话。是不是谈恋爱,我们不知道,至少彩莲是认为是在谈恋爱的。一会儿你问问彩莲,她好像不少衣服都是那个姚总给买的。”
“咋没人跟我说呢?”姜水清十分奇怪,好像他当了县长,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从来没人跟自己提起过。
不一会儿,彩莲到了,“姜队长,对不起,我爹,他这样弄,真丢人。你也别在意。”
“彩莲,你真的跟姚跃进撇清了关系?”姜水清不问别的,上来就说姚跃进。
“这个,我,”彩莲像是有隐情。
“你说吧,有啥事儿,我给你做主。”姜水清看到彩莲还有点担心,具体为啥,他暂时还不知道,就先把彩莲的心稳住。
“姚总他不在咱们公司干了吗?”彩莲吭哧了半天,才问道。
“对呀,已经两年多了!”
“啊?”彩莲惊讶。
“怎么了?”
“前一段他还说过来看我呢!”
“多长时间了?”
“我想想,应该是蜀黍出红毛尾儿时!”
姜水清想想,应该是八九月份,这已经四个多月了。
“你还有他电话吗?”
“有,但是总是关机。”彩莲开始放松了,没有刚进来时那种紧张。
“告诉我,我来打打试试!”姜水清找出来自己手机。
“xx0139”彩莲随口就说了出来,看来这个号码在他心目中已经记得滚瓜烂熟。
姜水清拨了号码,立马有了接通的信号,不一会儿,有人接了,姜水清就说,“跃进,”刚说了两个字儿,就听到手机成了忙音,再打过去,成了关机。
“姜队长,通了吗?”开始彩莲还满脸兴奋,等姜水清合上手机的时候,她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彩莲,你们真的是在谈恋爱吗?”姜水清问。
“嗯,他说可以帮我找个正式工作,还说要是以后有机会还带我去京城呢!”
“你们,”姜水清想问是不是已经住在了一起,可是有点难为情,
“姜队长,我知道你想问啥,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他说这辈子都会喜欢我的。”
姜水清这一刻,真的为自贾彩莲觉得不值。可是,她追求自己幸福有错吗?兴许像席爱芳那样,碰到合适的跳板,走出这座大山也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