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还想进步的吗?”这还是上一次两个人小范围见面时说的事情,不到两个月,怎么就变了?
“如今不想了!”方局长显得很大方,“我算是看清了,不论干啥,只要是心里愉快就好。你这样的人才这样的背景都能说不算就不算了,我这个年龄干到这个地步已经心满意足了!”
姜水清知道方局长话里的意思,所以也不想说破,就问,“中,那就出来,咱们一起干!”
“哎,姜队长,这一次还真让你说中了,我就是这个意思。”到了这里,方局长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不能急,给我一点时间,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咱们也学学人家,弄点好处,否则将来一旦退居二线,就说啥也不管用了。”
姜水清猜不出他这话里的含义,也只是笑笑,看来他不是开玩笑的,是要来真格的。
过了几分钟,方局长说,“县里煤矿的情况你也知道,目前都是亏损严重,局里跟县里也汇报过多次,可是你们一直不批准我的方案。如今你不在了,我想回去上班再一次打个报告,让煤矿赶紧改制,这样清水公司就可以成为真正煤矿的主人。”
“戈庄煤矿这两年不是正常上缴承包费吗?”姜水清疑惑地问。
“看来你们村的情况你真的是不清楚了!不过,这也正常,县里几乎所有企业都亏损,也不是煤矿一家。就是不知道目前这样的情况,姜队长还有没有信心在煤矿上面做文章呢?”
看到方局长这么正式,姜水清还真是觉得自己对真实情况不大了解。可是要是说煤矿亏损,偶尔一两年还可以说得过去,不是经营问题,也许是政策性问题,大环境不好,诸多因素造成的。可是从长远来看,这种资源型企业不可能一直亏损的,这也是姜水清在位的时候不同意改制的原因。可是,如今他已经不是县长了,旧事重提,他的心态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长远来说,做煤矿,肯定是有信心的,但是具体情况还是希望方矿长说得清楚一点!”
“还能咋清楚,咱们这里也就这么三大煤矿,小的不说了,没啥玩头。你说,想不想把三个矿全部拿下?”
“大约需要多少资金呀?”姜水清心里真没底。
“这个嘛,资金不应该是考虑的首选,主要是竞争对手,盯着这些煤矿可是人不少。我知道局里面有几个领导都想捞一把呢,这就看我们怎么来平衡这个事情了。”说到这里,方局长就显得神秘莫测地笑笑。
姜水清懂得他笑中的含义,也跟着尬笑了几声,说,“方矿长,能不能成为这些煤矿的主人,我不知道,但是有件事儿我必须给你说清楚。这一次我可能暂时不会回村里去,我想好了,先在煤矿这里干上一段时间,恢复一下煤矿的吐金能力,然后再说别的。”
“姜队长,这样更好!”方局长听到姜水清这句话,居然站了起来。“看来你是早有打算喽!”
方局长理解错了,可是姜水清不去纠正,他是不得已的办法,为了村子里的矛盾,才选择了这条道路,暂时让厉逹去顶一阵子,毕竟厉逹对生产队来说还是一个新面孔,过去从来没有担任过生产队里任何职务。等到煤矿重新集聚了财富,再把旅游项目捡起来,哪一天,姜水清回到生产队领导岗位那才是水到渠成。这些都是他的小算盘,除了厉逹知道,别人都不清楚,当然也不能告诉方局长了。
大家谈完事情,方局长留姜水清吃饭,被谢绝了。
“不行啊,吃饭还早呢,等你回到城里我们一起好好喝一杯!”
方局长知道姜水清事情多,也就没有挽留,只是拉住他手,凑近耳朵小声说,“彭会计不想在乡里干了,你看给她安排一个位置?”
姜水清听了,先是一惊,紧接着就表态说,“这个你放心吧,我这里正好缺个真正懂财务的人呢!”
方局长拍拍他肩膀,别的啥也没说,姜水清上车后,他还专门帮助关了车门。
姜水清开车回城之前,去了一趟方庄村,他想去见见贾彩莲,当面问问她最近有没有和姚跃进联系过。她给的电话号码一直打不通,有点说不过去。到了,姜水清没有回自己那个院落,而是把车直接停在了彩莲家门口,他下车,方小舟在车上等着。
大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了一下,抬腿就进去了,到了院里,才叫了一声,“彩莲在吗?”
很快有人从屋里出来,姜水清知道是彩莲她娘,担心她不认识自己,就说,“婶儿,我是水清呀!”
“知道,知道,赶紧,进屋里!”彩莲娘不知道是真认识,还是听了名字才想起来的,反正非常热情。姜水清不想进去,就说,“不了,我来找彩莲问句话就走!”
说到找彩莲问话,那女人就说,“这闺女过年都没有回来。”
“她去哪儿了?”
“那我们咋知道哇!走的时候匆匆忙忙的,说是出去有事儿,我看呢,又是那个啥干子弟叫她的,否则不会那么高兴。”
“高干子弟!”
“对,就是高干子弟。”
“一直没有打电话回来?”
“应该没听说。这个你得问问她爹。要不你去屋里坐,我去牲口窑给你叫一声。”
“婶儿,不用了,我自己去!”说着姜水清赶紧出来,也没开车,走着去了牲口窑。
还没进牲口院,就听到牛叫声此起彼伏,姜水清抬头看看太阳,也是,今天大太阳的,估计这些牛出来晒暖,这一会儿高兴了,就使劲地唱歌。
拐个弯儿,进了牲口院,姜水清就看到彩莲爹在给牛刮身上的毛发。难怪这些牛会唱歌呢,它们正舒服着呢。
“贾叔,给牛刮刮?”
听到声音,彩莲爹住手,回头看到是水清,急忙扔了手中家伙什,小跑过来,“姜队长,你可回来了,我还琢磨着想跟你打个电话呢!”
“说彩莲的事儿吗?”
“对呀,你都知道了?”
“刚才我去家里了,婶子说的。彩莲过年一直没有打电话回来吗?”
“过年没有。昨天,还是前天,打了个电话,不是我接的,还是二喜传的话,说是这两天就回来。刚才你说话,我还以为是她回来了,我家那小子来叫我回家呢!”
这两天回来,姜水清就开始想,要不要住下来,等等看,可是不行,家里和鼎州那里都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要是她不回来,岂不是浪费了时间。于是他就说,“贾叔,要不等彩莲回来,你就说我找她,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中,中,老中!”
姜水清开车回县城,就在快要到家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看了一下,不认识号码,但是还是接了,“喂,谁呀?”
“我呀,怎么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对方在电话里嬉皮笑脸的声音,姜水清多少想了一下,突然意识到是谁了,马上把汽车停在路边上,下车,然后说,“姚跃进,你在哪儿?”
“你说呢?我还能在哪儿,在你们县城的宾馆里,晚上要不要请我吃顿饭?”
姜水清心想,他怎么就会住在县城里,我一点消息没有。想归想,立马答应他,问了酒店名称,其实不用问,姜水清也能猜到,县城里上档次的酒店也就那么一家,“等着我,六点钟到!”
到家,姜水清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服,一个人步行去了嵩阳大酒店。在前台他打了个电话上去,结果是彩莲接的,听到是姜水清到了,彩莲激动得不行,就大声叫起来,“姚总,姜队长到了!”看来她知道姜水清要过来一起吃饭。
“我们马上下来!”离老远,都能听到姚跃进的声音。
很快,姚跃进就到了大堂,看到姜水清依然是那么亲密,上来就是一个大拥抱,嘴里还说,“没想到吧,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姜水清对姚跃进多少有点防范心理,他听说了自己爸爸的事情跟姚跃进有些牵连,具体真假,还弄不清楚,但是警惕还是必要的,万一是真的,他不能让这个人把父子两个都害了。
“彩莲呢?”姜水清问,意思很明白,她怎么不下来吃饭。
“不方便!”姚跃进淡淡地说。
“啥叫不方便?”姜水清追问。
“她刚刚做了手术。医生说了,这几天不能乱动。走吧,咱们去吃饭,吃完给她打包上去。”
来到餐厅,坐下,姜水清还是问,“彩莲她生病了?”
“水清,你怎么这么笨呢,女人,手术,怎么会是病了?”
姜水清想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惊讶地说,“你说的是人流?”
“对呀,你干嘛这个样子,怪吓人的!”
姜水清没了吃饭的心情。姚跃进不管那么多,点菜,上酒,一系列动作很熟练,完了,端起酒杯,说,“水清,来,我给你碰一杯,赔个不是!”
“凭啥?”姜水清也端起了酒杯,但是没去碰杯。
“姜叔叔的事情,我代表我爸爸我全家,很抱歉。当时我不在国内,也没有赶上去送姜叔叔一程,还希望你能原谅。”说着,他自己喝了一口。
听到说是爸爸的事情,姜水清把酒杯放下,看着姚跃进的眼睛,半天才说,“我爸爸的事情,政府会给一个解释。可是我小妈去哪儿啦,你总该知道吧?”
“你说景晴阿姨呀,她去哪儿我怎么知道?该给的钱我都给了,我也不欠她的。”
姜水清忽地站了起来,伸手抓住姚跃进的衣领子,“什么钱?”
“你松手,干嘛呀,大庭广众之下你还要动手吗?要是动手你可不是我的对手。”说着,他把姜水清的手拿下来,还别说,姜水清感受到这个姚跃进的手劲儿特别大,像是个练过,真要是打架,自己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咋回事儿,说清楚!”姜水清坐下来,恶狠狠地说。
“姜叔叔不在了,我也不背你,当初我确实是找了姜叔叔,想把公园边上一片地拿下来,被姜叔叔拒绝了。可是预先我找过景晴阿姨,给了她一笔钱,让她从中说服姜叔叔,也就是吹吹枕头风,可是钱她拿了,最后姜叔叔突然就去世了。我还想找景晴阿姨要回那笔钱呢!”
“多少?”姜水清心想,他可以替小妈还上。
“两千!”
“去!”姜水清就认为他开玩笑。
可是,不,很快,姚跃进就补充了一个字,“万!”
姜水清惊呆了,好久没有说出话来,等他反应过来,就说,“你胡说什么?”
“水清,不止是这一笔,加上过去她收的钱,可是一笔大数目。不说了,她还不还,反正我也找不到她,就是找到了,她说钱花光了,我总不能把她给卖了吧?”说着,姚跃进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那个笑意真是有点难以捉摸。
姜水清不冷静了,看来外面的传说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很有可能有些事情是真的,只是爸爸未必知道这些事情。
“我问你,你是真心和彩莲交朋友的?”姜水清冷静以后问。
听到这个问话,姚跃进笑得前仰后合,“水清,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觉得我会要一个农村出来的臭丫头?”
姜水清听了觉得恶心,知道彩莲是被这个家伙给玩了,不过没有办法,这年月,有人想玩儿,有人想被玩儿,谁也没有逼着谁。谁让人家姚跃进这样的公子哥这么潇洒有钱呢。
“不吃了,我有事先走一步!”姜水清不想继续和姚跃进这样的人坐在一起。
“别介,我正事儿还没谈呢。”姚跃进把姜水清摁下来,“这样,你帮我一个忙,在城里,或者在你公司里,安排一个职位,给彩莲,我答应的,不能说话不算话。经费十万?”说完,他看着姜水清,等待他表态。
可是姜水清同样看着姚跃进,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心。
“怎么少了?二十,三十,算了一口价,五十,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跃进,”姜水清反而平静下来,“本来人家彩莲在我们旅游建设公司里有个位置,都是你引诱人家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如今你又想用钱来摆平后事,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抚平她心头的伤痕?你走吧,我们村里的人,我们自然会安排的!”说完,姜水清起身走了,他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第二天在办公室门口,姜水清看到贾彩莲在那里等着,“姜队长,那家伙半夜溜了!”彩莲哭着说。
“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这个,”彩莲拿了一张银行卡出来。
“走,进来说话!”姜水清让彩莲到办公室,然后看了银行卡,说,“给你的?”
“不是,给你的!”
“他说的?”
“不是,他留了一张纸条。”
“彩莲,我问你,这个年,你们一直都在酒店吗?”
“不是,开始他带我去玩了几天,后来到了一个城市,我忘了名字,反正距离咱们这里也不太远。在一家大房子里,他好多朋友在,男的女的,在那里住了几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就叫他想办法,最后才到了咱们县城,做了人流。”
“他说了以后你们怎么办?”
“没有,他说他家里反对,不能接受我,但是会给一笔钱补偿,同时给我找一份像样的工作。”
“你同意了?”
“我不同意也没办法。我已经看出来了,他根本就不是喜欢我,他好像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呢。我想清楚了,还不如打掉孩子,回村里找个工作,以后找个合适的男人嫁人,算了。”
姜水清觉得好悲哀,可惜,彩莲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姜水清仔细想了想,他知道自己手上的银行卡肯定会是五十万,就说,“彩莲,这个钱你拿着,回家给你爹娘,还能花上一阵子。”
“姜队长,不用,他已经给了我一笔钱,足够了。这个他说明了是给你的,说是他欠你的钱,是还账的。”
“给你了多少?”姜水清脱口而出。
“这个,”彩莲迟迟疑疑不想说,看看姜水清冷峻的目光,还是怯懦地说了,“一百!”
姜水清懂了,这个姚跃进还真是在女人身上舍得花钱,难怪他整天赚钱,整天不够花,这样一出手就是百儿八十万,多少钱也不够他折腾的。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难怪彩莲会同意,这么一大笔钱,恐怕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手里能够拿到这么多钱,就是她们一家人一辈子,不,两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的。所以,她低下了头,向钱!她失去了人格,为钱!她失去了贞操,还是为钱!
姜水清叫来了廖长有,交代一声说,“让彩莲调到这里来工作吧,反正这里需要一个内勤!”
廖长有这一次没有说什么,直接领着彩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