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炕馍干!吃了娘亲手制作的烧饼,就算是进入了过年的节奏。廖平往鼎州家里打了个电话,正好是婆婆田茗接的。“妈,我和水清商量好了,准备这两天回去过年呢!”
“你们就别来回跑了,这几天不是要体检填志愿啥的,万一找不着你们岂不是耽误事了。”田茗也同样想着这个儿子儿媳妇考试的事情,如果能双双考进大学,省了她这个当妈的好多事儿啦。
“哦。”廖平就琢磨自己没考好,难道水清没有跟婆婆说?“妈,要不,你来这里过年吧?”廖平也就是顺口一说,算是一个礼节。
“嗯,也不是不可以。你让我想想,要是单位过年不值班,我就过去两天!”田茗听到这个不受欢迎的儿媳妇邀请自己心里还是挺受用的。
廖平放下电话,赶紧去找水清,她必须通知他不必要回去过年的事儿啦。刚出门就碰到水清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走,“你干啥呢,这么着急?”
“不行,我得去一趟公社!主任那里有事儿。哎,对了,我让给主任准备的礼物都弄好了吗?”姜水清走着说着。
“你等一下,我还有事儿跟你说!”廖平进门就拉住自行车把。
“啥事?赶紧说呀!”
“妈说不用我们回去过年了。她过两天过来!”
“你打的电话?”
“嗯。”
“谁让你打电话呢?我本来就没准备回去。等过了年,这边接到录取通知书,到时候提前回去,在家里住一段时间。”
“哎呀,弄两岔了,你怎么也不早说。”廖平看着姜水清,似乎不是自己男人,每天都睡在一张床上,他怎么想的,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姜水清走了,廖平觉得百无聊赖,她先是把那些复习资料取出来,看了一页,就觉得头皮发麻,一点也看不进去,好想找那些好朋友们一起聊大天,那样她才觉得舒服。可是她想到水清前几天的话,就坚持看下去,看了一会儿,就觉得书上的字儿在跳舞,根本进不了自己的大脑,这样他干脆靠在被子上睡着了。梦里她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她太高兴,慌里慌张地起来去跟家里报信,一个翻身,从床上掉了下来。噗通,不小的声音,娘在厨房都听到了,跑过来,问了一声,“平,咋啦?”
“没事儿,娘,书包掉地上了!”廖平忍着疼痛说。
娘没进来,回去厨房,可是廖平这一摔,痛得眼泪都出来了。要是过去,她会马上想到跟水清联系,给他说一声,给他撒娇,让他安慰两句,可是今天她没有,她觉得这都是她自找的。大白天,做什么梦啊,分数线都没到,还差好几分呢,怎么可能被学校录取呢?
她下了狠心,学习,我就不相信我廖平没这个本事。你姜水清不是瞧不起我吗,我一定要用自己的实力给你看看,我们农村的孩子也不是个笨蛋。
廖平重新坐下来,不时地摸摸摔痛的膝盖胳膊肘,但是她依然坐下来看书。还不到十分钟,好像她进入了读书的状态,门外面几个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进来,“廖平,走吧,出去玩玩呗,一天到晚躲在家里,这是在修仙吗?”
帘子被她们掀开,桃子和祥玉一群人进来。
“在家玩呗,外面多冷啊,别出去了!”廖平怎么能出去,刚才摔得可不轻,出去走路肯定更难受。
“毛妞,你去小学校,看看晓芬有没有上课,要是不忙,叫她过来!”桃子看廖平不想出去,她也改变主意。并且还指使一个年龄相对小几岁的女孩。
“就是,都别去了,就在这里玩吧!”这群女孩都是这个生产队里,到了廖平这里,首先她们的意识这里是队长家里,所以,基本上都是廖平说了什么那就是什么。而廖平正是需要这种前呼后拥的感觉。
“廖平,听说你给四楞子说了个婆家,是真的吗?”桃子嘴快,当着好几个人问这样的私人问题,廖平不知道是该说好还是不该说。
“也不完全是。非要说呢,也算是你们队长做的媒。”廖平不想把这个功劳拦在自己身上,说是姜水清呢,就显得这个媒人更重要一些。
“啥时候见面的,对了八字吗?”这女孩儿子在一起也是啥话都敢说。
“咋啦,你们希望四楞子八字不合,你们中间哪个人想当替补吗?”廖平不想正面回答,其实她知道根本八字还没一撇,根本谈不上八字合不合的说法。
“中啊,你跟姜队长说说,要是他认识谁合适,把我给嫁出去吧!”这次不是桃子,桃子虽说嘴快,可是胆子没有那么大,反而是不大爱说话的祥玉突然说。
“真不害羞!”所有姑娘们都哄堂大笑。
“笑啥?我有一个条件,我也希望队长能给我找一份工作,就像四楞子那样,到煤矿上干活,听说每个月还能拿工资呢!”
“不是工资,是培训!”廖平赶紧纠正。
“啥都行。没想到四楞子运气这么好。姜队长不但给解决家里的问题,还给找了个工作,真不知道她是踩到了什么狗屎!”桃子又开始讽刺。
“桃子,你啥意思,你家里条件那么好,你没看到四楞子家里的情况,娘有病,爹又那么老实,两个弟弟还小,她要是不出去挣俩儿钱,咋活下去呢!”
“廖平,你说咱们队里谁家不都是差不多,就算是俺家稍微好一点,还不是俺家里劳动力多。你说,我一年四季,从来不偷懒,要不是每个月那几天,几乎每天都跟着队里干活。眼看你们都要出去上大学了,走之前,好赖也帮我们一个小忙。把我们也从这农村弄到城里去,不说去你婆子家那么远的地方,就算是县城也中啊!”
“桃子,你疯了,你以为队长是神仙呀!”有人就出面反对桃子。“我们就是这样的命,嫁给谁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我想你爹肯定给你物色对象了!”
听着这些到了结婚年龄的女孩子,话题说来说去,总离不开嫁人的事情。正在这时,晓芬和那个叫毛妞的小姑娘进来,见到大家这么高兴,就说,“廖平,听说过了年,你还要去公社参加复习班呢?”
“你耳朵挺长的,听谁瞎叨叨的!”廖平也不否认。
“我跟你说,建新来信了,信上说,他也准备考军校呢!”晓芬似乎是专门来拽一下这个消息的。廖平瞪了一眼,低下头,懒得跟她说那么多。
“真的吗?”别的女孩倒是很感兴趣。
“晓芬,你就不怕人家上了军校,将来不回来了,那你可就亏了!”桃子又抢了话头。不过这一次她话里可是夹杂了一些内容。
“胡桃子,闭住你的臭嘴!”晓芬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发起了脾气。廖平知道桃子这是戳到了晓芬的敏感神经。
“你啥意思,我也没说啥呀?”桃子理亏,她自己清楚,话里包含的意思。可是别的人不是很清楚,所以大家都说,“晓芬,你干嘛呀,过去人家廖平当民办老师也没像你这样,是不是跟我们大家说不到一块儿啦?”
七嘴八舌,晓芬怎么敢惹起众怒呢,也只有暂时忍住怒气。
这群人说来说去,话题扯到了挣钱上面,那个叫毛妞的女孩就说,“我有个姨家,不是咱们公社的,离这里也不是很远,我前一段表哥结婚,我娘领着我去参加婚礼,发现人家那里好多人都在编草帽呢!”
“这有啥稀奇的,咱们村里不是也有人编草帽吗!”桃子没等人家说完,就抢了话头。
“不是,人家是卖的。”毛妞不愿意,抢回话题。她在这些人中间本来就缺少存在感,好不容易有了一次说话的机会,还被桃子给抢了,就不服气。
“咱们这里也有拿到公社集市上卖的。”
“人家是卖给外国人的!”毛妞专门把外国人说得很重。这一次桃子傻眼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毛妞还能知道外国人。可是桃子就是桃子,强势惯了,这跟她家里有关系,兄弟姊妹五个,上面四个是哥哥,就她一个女孩最小,平常不管是哥哥嫂子都惯着她,爹娘更是因为她是垫窝,娇的没法说,所以就养成了这样 的个性。“那不正好,把你嫁给外国人算了!”
“胡桃子!”廖平听不下去,这摆明了就是欺负人家弱小。
桃子不怕别人,可是廖平是姜队长的爱人,她还不敢得罪她。廖平就这一声吆喝,桃子闭嘴了,一直到走都没说多说一句话。
又扯了一些闲话,听到廖平娘叫吃饭,一群女孩子夺门而去。只有晓芬没有走,被廖平留下,“在这儿吃饭吧!”
“你有事儿?”
“没啥事儿,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中,你等我一会儿,我得回去给家里说我不回去吃饭了。”
“那你刚才咋不叫毛妞去说一声。”看来这个廖平从内心深处也是把毛妞当成了一个跑腿的。
“那么多人,咋好意思,再说大家伙都走了,我一个人留下来,多不好!”晓芬家很近,也就是隔了三个门楼,不一会儿她就回来了,手里还提了一块豆腐,“婶子,这个给你!”
廖平心里高兴,东西不值钱,可是这可不是看在姜水清的面子上人家送的礼物,而是她廖平的朋友送的。
吃罢饭,两个女孩儿,严格来说是两个女人,因为她们要谈的是女人的隐私。从外面只能听到里面咕咕哝哝的声音,偶尔会传出来一阵笑声,具体谈了些什么话题,没有一个人知道。只是从晓芬离开,廖平似乎能够静下心来,认真地看书了。
吃晚饭的时候姜水清回来了,脸色不是很好看,廖平问了几句,他也不回答,就是一句话,“好好吃饭!”
等到两个人回到自己屋里,廖平止不住好奇心,再次提起这事儿,姜水清才说,“不管你的事儿,还是睡吧!”
“你是我男人,你心里不高兴,我问问,就不行吗?”廖平拗起来了。
“好好,说给你听。看看你能不能当家作主?”于是姜水清就把今天和代主任谈得事情大概说了几句,“你说,代主任的想法,你觉得现实吗?”
“有啥不现实的?反正你都要不在这里了,管他谁来接管这个煤窑的。”
“你说的是屁话!”姜水清暴怒。
“你骂我?”廖平也提高声音。
堂屋的门响了,看来是娘听到了,准备过来。
姜水清赶紧压低声音说,“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道歉!”
“我看你是看不起我。不就是因为你考的好,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我不中,没能力,可是也用不着这么贬低我。”廖平也压低声音争论,她的气一点也没消。
“我们是两口子,总不能说每句话都打了墨的吧?”姜水清有心哄哄她,到底是夜里,一点小动静,外面都能听得很清楚。
“算了,本来我还,”说完,廖平就把被子完全滚到自己身下。廖平心里不高兴,主要是她下午和晓芬两个人聊了半天,打定主意,晚上等姜水清回来继续做造人运动,可是她没想到姜水清心情不好,破坏了她的计划。这个才是她真正生气的原因,可是她不好说出口,如果要是过去,姜水清稍微一哄,然后给她一点甜头,这个矛盾根本就不算什么。可是姜水清心情不佳,看到廖平这个样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箱子上面拉了一条被子,随便裹在自己身上,就这样穿着衣服睡了。
矛盾就是在误解中产生的,其实有时候只是一件极小的事情,要是说开了,根本就不叫事儿,可是就是因为大家谁也不远愿第一个说,最后就会越积累越多,小事儿变成了大事儿。这个晚上也就是姜水清这两口子第一次不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结果弄得关系开始有了裂痕。
随后几天,姜水清几乎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因为在外面上班的人都开始陆续回来过年,不管熟悉不熟悉,是不是一个个姓氏的,都会到队长家里走一走,虽说队长不算是什么官儿,可是那可是关系到一家人一年吃饭的现管。自然这些人来了都不会空着手,一斤点心半斤大白兔,也有临时带了十来个鸡蛋,或者提了一块猪肉,都是有的。不过这些人过来都不会呆很长时间,大部分都是坐一回儿算是个礼节。只是到了二十七八,情况就不是这个样子了,那帮子在县煤矿培训的人回来了,几乎每个人都要在这里待上很长时间,好像他们要把这一个多月来的每一天跟队长汇报清楚,所以,洪魏兵和四楞子几乎是一整天都待在这个家里。
洪魏兵待在这里,姜水清自然欢迎,不仅是因为他喜欢这个孩子,更因为洪魏兵给他讲了很多外面的趣事儿,因为搞销售,接触的人多了,说话的方式也更像是城里人,所以更是受到水清的喜欢。可是,四楞子就不一样,首先她是个女孩儿。好像她这次回来,穿了身新衣服,看上去变得漂亮了不少,洋气了不少。只是说话的口音不像洪魏兵那样,多少有点变化,这跟四楞子工作关系有关,她是在煤窑上,接触到的人几乎都是这个县里的人,十里八里地的,说话习惯还是都一样。她刚进来的时候,廖平还是挺高兴,因为这是一个机会,廖平真的要把自己的打算说给她听,想知道她的想法,可是她看到四楞子一直在跟水清汇报工作,心里就有一种无名的怒火。当然,要是过去,廖平他们两口子关系好,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这已经好几天他们两个都不同床不共枕了,廖平心里多少存在了芥蒂。结果就在四楞子走的时候,她也没有留她谈这一件事儿。
姜水清听了这些人的汇报,心里相当高兴,他走进自己屋里,高兴地对廖平说,“看来你的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方小美,她叔叔,方矿长,够意思,我们派去的这些人,是去实习的,不仅给了足够的实习机会,还每个月发了工资,更重要的是回家过年的时候,还像他们工人一样,每人一份过年礼物,够意思!”姜水清这样说,一是确实他心情好,二是他想好了,自己妈妈就要过来,老是和廖平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叫妈妈知道了,说不了会给自己一顿批评,所以利用这个机会缓和两个人关系,所以就多少有一点拍自己老婆马屁的意思。
“还不是人家看你父母的面子!”这个廖平真是不懂事儿,要是能够就坡下驴多好哇,不,她硬是给了一句不大不小的讽刺。
“廖平,你啥意思,他怎么认识我父母?再说了,你听见我什么时候拿着我爸妈当门面了?真是不可理喻!”姜水清知道三句话不对劲,干脆出去了。可是廖平等姜水清出去了,才觉得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刚开始姜水清主动跟她说话,她挺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啥话到了自己嘴边上竟成了那个样子,她多少有点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