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水清和席爱芳一起去了银行,见到了管贷款的老马。开始这个姓马的大概不认识席爱芳,问了一大堆问题,姜水清也都耐心地一一答了,特别是提了县煤矿的方矿长,可是老马根本不给方矿长多少面子,依然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样席爱芳就不耐烦了,“我说老马,你这是想刁难我们吗?你也不问问我席爱芳在县城里能有这闲工夫给你磨嘴皮子?你要是能办,就马上办,要是不能办,你就说句阔利话,我好去找张县长过来!”
其实老马一听到席爱芳的名字就身上震了一下,原来传说的姑奶奶就是这个主儿呀,接着又听到说张县长,他也知道那是张副县长,专门负责工商业口的,他也多少耳有所闻,这个席爱芳跟张副县长的亲密关系,所以等席爱芳说完,老马立即换了一副嘴脸,“原来是席科长呀,怎么不早说,早就想认识一下您呢,今天正好过来,中午我做东,大家一起坐坐?”
“今天没空,先办事,以后再说!”席爱芳说了,就找了个椅子大咧咧地坐下来。
这个老马见到这个阵势,他才不想得罪这个城里传说的姑奶奶呢,据说是一个通天的人物,前一阵子,不知道是哪个没长眼的人得罪了她,没过几天这个人就被下放到乡下去了。这种事传说的可不是一件两件,反正都是公家的钱,贷给谁不是贷呀,再说了,这个公社的煤矿不是还有县煤矿担保的吗?
老马起身带姜水清到了另外一个大房间,这里坐了不少人,一看就是那种小年轻,这两年刚到位的员工,老马指着一个人说,“小李,给方庄煤矿的贷款手续办一下!”
姜水清就算是留下来办理具体手续,大约过了一个来小时,等他回去老马办公室的时候,席爱芳已经不在了。不过这时候老马表现得非常友好,还说了下次有事直接找他,不用通过方矿长之类的话。
姜水清觉得事情办的还算是顺利,所以心里高兴,就准备到汽车站买票回家,可是刚出银行的门,席爱芳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办好了?”
“对。你不是走了吗?”
“没有,刚才正好碰到他们行长,就去了他办公室坐了一会儿。以后在县城要是有啥事你直接说话就是了,干嘛要拐个弯找那个方矿长呢。他还得看这些人脸色呢,了不得他们也就是一起吃过几顿饭,见面认识的那种,真正到了关键的时候,人家还是不给他面子的。”席爱芳似乎在给姜水清上公共关系课呢。
“那,席科长,我请你吃饭吧?”姜水清觉得这次确实是得力于席爱芳,既然又碰到了不能不知道报恩。
“别,吃饭就算了,以后记住千万别叫我科长,那是那帮子人专门叫出来花笑我的,不过我不介意,能办成事儿才是王道,他们愿意怎么叫都可以,但是姜队长,你不能叫!”
“嗯,知道了!”
“走吧,去我家里,我还有事儿问你呢!”
“我一个星期都没在家里了,村子里还等着我回去呢!”
“真的吗,不骗我?你可不要骗我,你知道的我弟弟可是在你们那里工作的。”席爱芳笑着说,分明没有恶意,不过很快她又说,“也行,要不我正好没啥事儿,跟你一起过去看看我弟弟!只从他去了那里工作,我一次都没有过去看过他呢!”
姜水清心里就不舒服,虽然这个女人办事的能量挺大,可是他知道这个女人的流言蜚语也特别的多,他不想跟她走得太近,这样说出去不好听。可是没办法,人家提到了席爱军,并且还说明了是要去看人家弟弟呢,自己怎么也挡不住的。就这样,他们一起去了方庄村。
汽车只能坐到公社门口下车,然后姜水清就去公社大院里取了自己的自行车,这样一路算是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回家。路上免不了碰到熟人,姜水清就赶紧介绍说这是县里下来参观的干部。每次这样说,过后席爱芳都会咯咯地笑个不停,这空旷的山野中,她的笑声传到山涧,在沟里转了一圈,再反射回来,听起来好像是整个山都在笑似的。姜水清听了就觉得有点心虚,这是一种老天爷的警告吗?
还没进家就被在门口槐树下面乘凉的三妹廖朤看到了,她赶紧迎上来,本要说什么,发现自行车后座上还有一个女人,她愣了一下神,才说,“哥,你总算是回来了!”
“老三,这是咱们县上的席科长,专门过来找她弟弟的。你带她去一下窑上,见见席联络员!”姜水清觉得正好让自己妹子把这个麻烦给领走,省得自己操心。
“算了,我不用去煤窑了,你去叫席爱军过来一趟,就说他姐在姜队长家里等他。”这个席爱芳还真是有办法,从来不吃亏的,没等姜水清和廖朤反应过来,她就下了命令。姜水清听了也只有摇摇头,毕竟人家可是客人呢,于是就给廖朤使了个眼色,“赶紧去吧!”
廖朤那个气愤呀,本来这次去鼎州她是希望跟这个哥哥一起去呢,可是被自己老娘给拦住了,这几天她不都不跟她娘说话,独自在生气呢。好不容易把这个姐夫哥给盼回来了,结果还没进家门倒是给自己派了个活儿。另外,这个姐夫哥居然还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也不知道他和这个女人是啥关系?
撇开廖朤去煤窑上叫席爱军不说,单说姜水清进了家门,见到院子里没人,他先是让席爱芳在院子的石凳子上坐下,自己就进屋看看娘在不在。一进屋,他就叫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是水清回来了?”里屋似乎有人在说话,姜水清挑起布帘进来,见到娘躺在炕上,“娘,你身子不舒服?”
“啊,不知道咋了,这几天总是觉得犯困,老是想躺着!”说着话,娘就要坐起来,可是姜水清发现了,她坐了两次都没有起来,他就过去扶了娘一把,“要不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看了,也给了药,说是气不顺,歇歇就没事儿啦!”娘起来有气无力的说。
在门口,姜水清看清了娘的脸,脸色很不正常,平常娘怎么也是红扑扑的,今天似乎全是灰白色。他猜到肯定是老三或者老四跟娘生气了。
“这闺女是,”娘出来看到一个大闺女坐在石凳子上,就问。
“这是咱们县里的席科长,她弟弟不是在咱们煤窑上负责吗!”姜水清简单说了,岳母娘就热情起来,“这么大老远地跑来,累了吧,赶紧坐下,我去弄点茶给你!”
岳母娘进了厨房,席爱芳就问,“你岳母?”
姜水清点点头。
“哪个是你房间?”
姜水清指了指西厦子。
“我能进去整理一下衣服吗?”席爱芳不好意思地问。
姜水清再次点点头。
席爱芳进去了,姜水清知道女人吗总是事儿多,谁知道她要进去干什么。不一会,鸡蛋茶端出来,放在石凳子上,两碗,姜水清不喜欢这种鸡蛋茶,一碗开水,三四个荷包蛋,最多加一点白糖或者是红糖,这是方庄村人待客之道。正好这个时候老四进来,姜水清就说,“老四,这碗茶你喝了吧!”
娘听到,说,“她呀,不能喝!”
姜水清看了一眼岳母娘,似乎过去娘对这个最小的闺女特别疼爱,今天说话怎么这么严厉呢?不过,他还是端起来准备递给老四廖静的,正好席爱芳从屋里出来,廖静见到觉得很新奇,这个女人的打扮让她喜欢,就问,“你怎么进我姐的屋呢?”
“老四,这是哥的客人。叫席科长!”姜水清赶紧拦住。“席科长,赶紧喝了,我娘准备的茶!”
席爱芳也不客气,走了一路,着实是渴了,接了那碗鸡蛋茶,一口气喝了,并且把四个荷包蛋全吃了。姜水清看着就想这个人不光喜欢说话,吃饭也挺厉害的嘛。
桌子上还有一碗,岳母娘就端了给水清,“快喝了!我去做饭!”
姜水清接了,他不能不给岳母娘面子,可是当娘进了屋门,他还是把这碗茶塞给了老四。
“不带我参观一下你家?”席爱芳觉得坐着好没意思,就要求姜水清说。
于是姜水清就前后院转了一圈,也就是二十分钟的时间看完了,一个家能有多大地方,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后面园子里有几颗果树,上面结了一些果子,不过依然不成熟,只是看起来挺喜人的。
“过去老代说,你们村里有个大庙,很大,很老,是真的吗?”这个席爱芳真是一会儿都不能安生。
“啊,也是,不过现在都被小学校和仓库占着,没啥好看的。”姜水清才不想这个时候到大庙去呢。
“老代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这个庙恐怕有四五百年呢!”席爱芳很执着。
姜水清知道自己看来是逃不过这一趟了,算了,出去也好,省得在家里不自在。
从院子里出来,直奔大庙方向走去。路上他碰到了毛孩儿,“叔,这么慌慌张张地干嘛?”
“水清,你刚回来,你不知道吧,公社过来装电话了,我去右岸村合作社买点东西,人家干活,总得招待人家一下。”说着,毛孩儿把包里的黄金叶香烟拿出来给水清看。
姜水清没有说什么,只是他很想知道装电话,到底是咋回事儿,谁安排的,他一点消息也没有。“叔,你先去忙吧,回头我上去看看!”
“还有,发财哥好像很着急找你呢!”
姜水清确实没有心思去大庙,这时候席爱芳也看出了这个姜队长一回到村子里的确是很忙,也就说,“姜队长,你还是真的忙,要不不去大庙了,不是说有人找你吗,我跟你过去看看!”
“这可不行,席联络马上就到了,回来一看家里没人怎么能行呢。他说的那个人是我的副手,没事儿,晚一会儿死不了人的!”姜水清心想,我才不想让你跟着在村里到处溜达呢。
就在村口,等了十来分钟,老三和一个男人走过来,老远,席爱军就跑了过来,“姐,你怎么来了呢?”
姜水清感到自己该 解脱了,人家是来看自己弟弟的,那么他在这里人家说话也不方便,于是就说,“你们说话,一会儿我来叫你们回去吃饭!”说完,夺路而走。
可是他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个小姑娘,廖朤呢。
“哥,慢点儿,我有话讲!”
“有话回家说!”
“家里不方便!”廖朤提高了声音。
姜水清不想别人听到什么,只得放慢脚步,等着身后的三妹。
“说吧,啥事儿这么急?”等廖朤赶上来,他就问。
“我说了你不许生气?”廖朤撅着嘴。
“说吧,不生气!”
“我姐给你的信我看了!”
“看就看呗,我走的时候不是放在窗台上了吗,咋了?”
“我姐写信的内容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娘听到了。”
“那上面啥也没说呀?”姜水清多少有点不冷静了,虽然他记得信里没啥见不得人的消息,可是他似乎觉得娘的病应该不是老三老四给气的,很有可能与廖平有关系。
“说了,信的末尾,有个pS,说离婚的事儿先不要家里人知道!”
“真的吗?你确信?”姜水清急了。
他不管廖朤独自快步回家去,进了院子,见到窗台上什么也没有了,他就猜到很可能是廖朤把信笺收了起来,正好廖朤进来,他就问,“信呢?”
“你屋里,抽屉里!”廖朤看到自己这个姐夫哥平时那么温和,这一刻怎么就像一头雄狮一样可怕。
姜水清进屋拉开抽屉,翻出不少信笺,结果这里面就有一封未拆封的挂号信,他来不及看,他知道这是谁的来信,只是想马上找到廖平的那封信,看看到底写了什么,可是半天他没找到。
“老三,进来!”
廖朤本来就在门口,听到喊声直接掀开帘子进来,“信呢?”姜水清叫道。
廖朤过来翻看,可是没有找到。她也觉得奇怪,自己明明放在抽屉了,怎么会没有呢?这时候就听到娘在外面说,“你们俩在屋里嘀咕啥呢?”
“娘,我哥的信找不到了,你见到没有?”廖朤这闺女真是还年轻,嘴里根本就存不住一句话。姜水清这样想。
“啊,是不是你屋里桌子上那封信呀?”娘说。
“啊,对啦,可能是我记错了,你等一下!”说着廖朤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回来手里拿了那封廖平寄过来的挂号信。
“哥,我好像没记错呀,就是放在你这个屋里的!”廖朤把信给了姜水清,嘴里还喃喃道。
姜水清没有心思听她叨咕,打开信笺,看到信的末尾,真的发现一行很小的字儿,的确是写在pS冒号后面,当时他看信的时候,并没有认真看到这一行微不足道的小字儿。
姜水清愣住了。想了半天,他就问廖朤,“pS是啥东西?”
“pS是附言。就是信写完了,还要交代一句话。”
“你说咱娘知道了这件事儿?”
“嗯!”
姜水清明白了,没错,娘身体不好,一定与这件事儿有关。
他让廖朤出去,自己想独处一下,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跟娘解释,可是这个廖朤根本不听他那一套,“哥,这么说这件事儿是真的了?换句话说,你跟我二姐,也就是廖平,没有了关系?那么你现在就是单身,你就是一个自由人了,对吧?”
“还胡说,你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咱娘,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姜水清声色俱厉。
“还不是早晚的事儿,你们难道还想偷偷办个离婚手续,把大家蒙在鼓里吗?”廖朤看来真是长大了,居然敢跟这个当家的顶嘴了。
“出去!”
“你不能吆喝我,我们是平等的!你自由了,我就有追求的权力!”说完,她才出去。
外面,姜水清听到娘在问老三,“跟你哥吵啥呢!”
“姜队长,回来了?”还没听到廖朤是怎么回答的,外面就传来郝发财的声音,姜水清知道这一次他不得不出去了。
“发财叔,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有人看见你了,我这就回来找你。很急的事儿呢,走,进屋说!”说着,他就把水清拉进堂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