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姜水清推开门,径直走进屋里,大喝一声。
“谁呀,这么凶!”厉逹脸朝里,只是身子动了一下。
“厉主任,队长回来了!”贾桂玲也大声说。
“别骗我了,队长不回来了!要是我爹是省长我也不会待在这种地方!”这一次厉逹虽然没有起来,可是他翻了一个身,转过身来,两眼咪咪地看了门口一眼,他隐约觉得那人像是姜水清,就立马从床上跳下来,“水清,你真的回来了?”
“别在那里装神弄鬼的!”姜水清笑了笑,“走,去我办公室,咱们说说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来到外面,姜水清临时改变了主意,说是一起去煤堆那里看看到底还有多少库存,结果这三个人就往上走,到了煤场。在这里他看到席爱军也在,不过 好像席爱军并没有发现他们过来,厉逹就大声说,“爱军,姜队长回来了!”
席爱军猛转身,差一点摔倒,不过还是跳了半步算是站稳了,看清楚确实是姜水清,就小跑过来,“姜队长,我姐说你很快会回来的,原来是真的!”
“怎么,你们都以为我不回来了吗?”姜水清看着大家,就自己笑起来。随后他问,“厉逹,那几个大客户的煤还在送吧?”
“送是在送,只是有几个问题,还得你和爱军商量一下看看怎么解决?”
“别,还是姜队长定,我执行就是!”听到说和自己商量,席爱军赶紧纠正。他已经接到了姐姐席爱芳的电话,意思很明白,再说他也听说原来那个姐夫代华明虽然把他拱到了矿长的位置,可是他很快也就要离开这个公社了,至于未来干什么,现在还不明确。所以他怎么敢在姜水清面前装大呢。
“爱军,既然公社已经任命你是方庄煤矿的矿长,你尽管大胆负责,还是尽快恢复煤矿上的生产。当然,最重要的是过去的那些客户一定不能断供了,否则找一个大客户实在不容易。”姜水清心平气和地说。他已经考虑好了,不管谁来管理这个煤矿,只要能够生产,保住煤矿不关门就好。
“估计目前的存煤还能应付两三个月!”厉逹赶紧汇报。
“开工还有什么难处吗?”姜水清看到这两个人都吞吞吐吐的,好像背后还有隐情,就问。
“这个,”席爱军想说,可是还是要斟酌一下词汇,“公社发了通知,说是要全面整顿,什么时候开工,是要听公社领导的通知。”
这一点姜水清来之前并没有想到。他就看了一眼厉逹,那意思这是不是真的?可是厉逹把脸扭过去,不接话。
“好吧,我知道了!爱军,你先去忙吧,随后我们再聊!”
等席爱军走开,厉逹就说,“队长,你要是有空儿我想给你说道说道!”
“对呀,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听你说道说道呢!”姜水清转身对贾桂玲说,“去吧,中午做点好吃的!”
“说吧,这闹事的,打人的,到底是咋回事儿?”
“打人是在这里发生的,不是村子干部打人的。那是因为他们抓人在先,不过两边开始都相互不知道的。只是这边发生了打架的事儿,才知道村里也出事儿了。”厉逹还是老毛病,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
“他们先动手的?”姜水清问。
“那些人到煤窑上说是来接收煤矿,把所有人都叫上来,当场宣布你不再是这里的领导,几乎所有人都乱了起来,把那些工作组的人围在了中间。说不上谁先动的手,反正开始就是推推搡搡,你知道咱们这地方的人,说话本身就带把儿,平常没事儿,可是到了这个褃节儿上,就因为一句话,吵了起来。反正就这样,咱们这边工人多,我也没看清,那些工作组的人就被摁在了地上,最后发现其中一个人被打伤了。当时我也很害怕,赶紧想办法把他送到公社卫生院,现在还在县里住院呢。”
“你敢说这些事儿不是你背后捣鼓的?”姜水清看着厉逹说。
“水清,真不是!不过我看着他们心里就恨,这不是下山摘桃子吗?不是当初说好了打个公社的牌子,所以经营都是咱们这里当家吗,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公社的呢?”厉逹说的是实话,叫谁谁都想不通。
“算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当初要不是打了公社的旗号,咱们煤窑也开不起来。人在房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千万别动手。你都看到了,本来也许咱们是有理的,结果这一打伤人,咱们就成了没理的一方。你暂时在这里看着,争取这几个月把这里的煤销出去,等我的信儿,看看接下来怎么安排?”
“水清,不只是我,还有那些工人咋弄?你不发话,他们是不会回来上班的!他们不上班,煤窑就没法恢复生产!”
“先等等。”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我也是听席爱军说的。他说你是属于公社的人,是公社在职干部,在公社领了工资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儿?”厉逹故意压低声音,生怕过往的鸟儿听到。
姜水清知道这件事儿早晚会成为他身上的弱点,可是他眼下也没法跟厉逹说清楚,就只有说,“先不要听他们乱说,等我去公社把事情弄清楚了,我会做下一步的安排!”
本来打算在这里吃饭的,可是说到自己领工资的事儿,姜水清心里还是有点烦,这是他说不出口的一件事。,当初代主任对他好,他觉得没什么大事儿,也就接受了。再说了,家里也的确需要这笔钱,娘生病需要花钱,吃药需要花钱,两个妹子上学需要花钱,就是他自己经常来回跑着也需要花钱。所以他也就把那三十五块钱当成了自己理所应当的收入,可是到底还是纸里包不住火,遇到了问题,仍然被人给挖出来,他多少有点后悔,可是后悔也没办法,就看看下一步这个事情怎么处理了。
姜水清回来跟贾桂玲打个招呼,否则他知道她一定会伤心的。说好了,要在这里吃饭的,怎么突然又走了。可是刚走到办公区就看到席爱军出来,“姜队长,你的电话!”
姜水清来到大办公室,看到电话听筒已经发在了桌子上,他捡起来,“喂,谁呀?”
“姜队长,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我一直在家里等你呢!”席爱芳的声音,甜得发腻。
“哦,席科长,对不起呀,我还说给你打个电话呢,这两天我马上过去,看你!到时候,我请你喝酒,我多喝几杯,算是惩罚!”
“那不行,那样太便宜了。”
“那随你便,怎么罚都行!”姜水清也就是随口答曰,并没有多想。不过,姜水清说要过去见她,这是真的,因为她提议的那个煤炭运销公司的事儿,姜水清觉得还是很值得深入探讨的,关键是她能够筹集资金,这个最重要。
“你可记着这句话,不许耍赖!”说完,席爱芳咯咯地笑着,姜水清听到耳朵里就觉得多少有些风骚。
“队长,你真的要走?真不吃饭了?”这边放下电话,那边贾桂玲就冲进来。“那,我也要回村里去,我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了!”
“你走了,厉主任,还有席矿长,他们怎么吃饭呀?”
“我可以把厨师请回来呀!”
“你去跟厉逹说,我管不了!”姜水清这样说,等于是默许了。
就这样,姜水清下山的时候,贾桂玲陪着他。
隔了一天,姜水清才到了公社,他直接去了代主任的办公室,可是他发现这里已经空空如也,不光是办公桌没了,就是墙上的那些地图字画什么的,都没有了。他心里明白,看来席爱军说的话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
“你找谁?”有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走过来问。
“代主任呢?”
“你是哪位?”那人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方庄村的,姜水清!”
“姜同志,我是小肖,凌主任的通信员!”
“凌主任?”
“对,就是过几天到职的新主任。不过,很快就叫乡长了!”
姜水清觉得这些都很新鲜,就问,“李桐在吗?”
“他这几天没来。他家在县城,要不,我给你往他家里摇个电话?”看来这个小肖还挺热情。
“不用,谢谢!”尽管姜水清感觉这个人不错,但是还是保持相当的距离。经过这次事件,他知道对于这些官场上的人还是要多问几个为什么才行!
既然李桐不在,姜水清就决定从这里到县城去,可是刚出来,就碰到魏建新,“水清哥,你回来了?”到底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魏建新显得特别热情,直接拉住姜水清的胳膊,“走,到我屋里坐坐!”
姜水清就被他拉到了后面住室那里,正好这个房间就是当年廖平在这里住过的属于方小舟的那间房。不过现在重新布置了,床也加宽了,床上并排放了两个枕头,床单和枕巾都是崭新的,看起来还真像是一对新人的新房。屋子不大,可是收拾得相当干净,姜水清就想,看来晓芬经常到这里来住呢。
“水清哥,他们没有把你咋着吧?”魏建新毕竟是从部队上回来的,说话也多少带点军人的色彩。
“没有,他们也不敢!”
“就是,那个代华明也他妈的太嚣张了。居然敢做出这样的违法乱纪的事情。听说他还下令没收了村里的煤窑,你说说看,这是人做的事儿吗?”魏建新说话的时候,好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你嫂子不也在这里工作吗,我怎么没见到她呢?”姜水清没法继续接魏建新的话,他不想再谈关于自己这次被抓的事情,所以就问起了贺仙女。
“你说我大嫂,贺仙女吗,她不干了,回去了!”说到这个大嫂,魏建新似乎没有了刚才军人的风采。
“回去了?村里,还是煤矿?”姜水清觉得奇怪,这个贺仙女要是回到村里和煤窑上,怎么没看见她呢?
“不知道,反正她不在公社这里了,那个临时的资源调查办公室已经被上级给撤了。”
“哦?”姜水清心想,虽然才十来天的事情,这里变化还是挺大的。“建新,我还得去一趟县里,有啥事儿等我们回到村子里再聊!”
“中!不过,你等一下,我就一句话,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水清哥,我知道你见多识广,你说我要是不在这里干,出去闯闯会咋样?”
姜水清听到魏建新的话,心里还是吓了一跳,在这样的地方,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工作了,怎么他还想出去闯一闯?可是,毕竟他只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人,不沾亲不带故的,他可不敢乱说,于是只是说,“这事儿这么大,你怎么也得跟晓芬商量一下,还有,你也听听恁爹的意思?”
“我爹那儿,根本就不用问,他一百个不会同意的。晓芬吗,不问也罢,这女人生了孩子,就算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水清哥,我算是明白了,为啥你不要廖平了,女人是不能结婚的!”
魏建新发了一通牢骚,姜水清就听不懂了,看他这屋里收拾得这么整齐,看样子不像是闹矛盾的样子啊。不过,这是人家小两口的私事儿,他也没必要知道。
姜水清到了县城,先是给李桐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李桐的爸爸,听说是姜水清,非常热情地说,“姜队长,你过来吧,李桐马上回来!”
“好的,叔叔,我这就过来!”姜水清这样安排,他心里多少有些预感,这一次在城里将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
走路也就是十几分钟,到了,毕竟一个县城没有多大地方,和鼎州比起来,还不到一条街那么长呢。
李桐已经在门口等了,见到姜水清过来,就上来握了手,“来,咱们在外面站一会儿!”
姜水清明白,进了房间,估计说话不方便。
“水清,我给你说,我不准备在那里干了!”李桐急不可待地说。
“找好新单位了?”
“还没有呢。不过我爸正在给我安排呢。我大哥好像也联系了电业局,看看这几天能不能有个确定的消息。”
“你干嘛不调到专区去工作呢,好赖也能和你爱人在一起呀!”
“别,快别提这个女人了,我真的受不了了!看来这结婚真的是一个错误,她太霸道了,我现在不要说见她,就是想到她心里就打怵,我看我已经坚持不了几天了。”
“你想离婚?”姜水清挑明了说。
“那倒不是。我老爸在一天,我恐怕也不敢提离婚二字!”
“不错,大孝子!”姜水清挑起大拇哥在李桐眼前晃了晃。
“水清到了,怎么不进来说话呀?”李桐的爸爸,也就是李副县长,来到门口说。
这样,两个年轻人不好意思,就进了屋。客厅里,还是老样子,不过茶几上已经泡好了茶,在等着客人的到来。
“水清,刚倒上的!”李副县长把一杯茶推到水清面前。
姜水清端起来,喝了半杯,从公社过来,他的确有点渴了。
“谢谢,叔叔!”
“你爸多大了,估计要比我年龄小吧?”李副县长这是把话题往正题上领。
“我爸呀,应该是五十四或者五十五岁吧!”姜水清不清楚爸爸的准确年龄,只是觉得应该是这个年龄。
“要是这样,那我可能要大一岁呢!”李副县长笑笑说,“所以呢,以后你见到我应该叫伯伯才对!”
“爸,叫叔叔和伯伯不就是一个称呼吗?”李桐打断爸爸的话,觉得人老了,真是连这个也争。
可是,李副县长不搭理自己这个儿子,只是看了一眼,继续跟水清说话,“你爸出来工作了,对吧?”说着,他把一份报纸拿过来,摊开,上面就是那副大照片。看到这个,姜水清似乎明白了李桐的爸爸要见自己的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哇!
“嗯,我爸爸刚回来,也是刚上班还不到一个月吧!”姜水清也随口答曰。
“水清,你不了解你爸爸,他是我们国家的功臣,隐姓埋名十几年,可是他们那批人为国家创造了不可替代的功绩。”李副县长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个崇敬是发自内心的。可是姜水清听了就云里雾里,自己爸爸被下放了,后来就消失了,怎么这位伯伯却说是革命的功臣,难道他指的是解放前吗?
“伯伯,那都是解放前的事儿了,我爸爸在家里都不让我们提起过去的事情,说那时候太年轻,根本不懂什么革命,只是加入了革命队伍,才知道什么叫革命。再说,他当初参加革命的时候,也不是很正规的八路军,而是什么牺盟会还是抗敌决死队的。后来到了解放战争,才算是正式成了人民的子弟兵。”
李副县长见到自己的话和这个年轻后生理解有差距,也就呵呵笑笑,“喝茶!”说着,他又加了一点水。
“爸,你到底想给水清说啥呢,我们还准备出去玩呢!”李桐不高兴了,听到爸爸在这里净扯些无聊的东西。
“也没啥事儿!就是水清要是回家,给你爸爸说一声,我们县里的人民都希望他能过来指导一下工作,不管怎么说当年他也是在这里战斗过的。”
姜水清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件事儿,就说,“伯伯,我肯定可以给我爸爸带个口信,至于他能不能来,我可就不知道哇!”
说完,李桐就把姜水清拉到自己房里,‘嘭’一声关了门,他们自己在里面叽咕了些什么外人是听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