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社主任办公室里,姜水清终于见到凌主任,他坐在凌主任的对面,等待凌主任说话。等凌主任放下电话,就笑着说,“小姜,真对不起,这一来,屁股还没暖热呢,就这么多电话。关于你工作的事儿,我的意思生产队长那一块儿就别干了,回去跟大家伙说一声,赶紧到公社这里来上班!”
“我过来干啥呀?”姜水清不再做任何努力,见凌主任之前,他已经打定主意,人家怎么安排他就怎么执行,只是生产队煤窑的利益问题,他是要弄清楚的。
“随便干点啥都行。你的事儿我来之前荆书记已经有交代,说是你应酬多,要给你多一些时间,多一点空间。近期呢,我觉得你还是先把队里的事儿和煤矿的事儿了个底儿,然后咱们再坐下来细说。不过,有一点是荆书记让传达的,你的待遇按照副主任级别,当然也可以参加咱们这里的主任办公会议,”凌主任笑着说,“当然要是你愿意的话。至于对外的身份,你看什么合适,要不叫主任助理怎么样?”凌主任看似商量其实都是预先安排好的。
姜水清没有表示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就见凌主任到门口叫来了肖干事,“这是姜助理,你看李桐走了,带姜干事就先坐他那个桌子吧!还有宿舍,你也一并安排一下!”
肖干事领着姜水清出来,就说,“姜助理,这以后你就是我们的领导了,还要你多多关照呢!”
“别这样说,我们大家一起共事,相互关照!”
他们去看了办公室,和那里的几个同仁打了个招呼,其实大家都和姜水清熟悉,只是站起来握个手,说了几句欢迎之类的应酬话,算是客气一下。接着又去了其它办公室,打招呼,这样就算是开始正式上班了。最后,肖干事递给姜水清一把房门的钥匙,“姜助理,这个钥匙呢,是李桐走的时候留下的,我去他房间看了,东西还没有搬走,要是你不介意,就先用着,我随后打电话催他!”
“不用了!”
“你看,要不要我带你过去认认门!”
“不用,我知道那个房间,不是挨着主任的那个吗?”
“对,没错,就是那里。不过,那是原来代主任的房间,新来的凌主任暂时不住在这里。”
姜水清就背了挎包往后面走,刚要掏出钥匙开门,就无意间看到最东头的房里出来一个女人,开始姜水清还以为是晓芬呢,可是那人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定睛一看不是晓芬,竟然是贺仙女,魏建新的嫂子。姜水清有点懵了,这个女人怎么会在建新的房间里出来,并且还有钥匙。他赶紧开门,一脚跨进门去,就听到后面有个声音在叫,“是姜队长吗?”
姜水清无奈,只得转过身来,“原来是你呀,回来拿东西?”
“是呀,前两天走得急,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拿走!”贺仙女虽然笑眯眯的,可是这个笑容是装出来的,姜水清看出了那种不自在。
“你回村了,打算干点啥呢?”
“不知道,我还盼着你能回来重新启动那个煤矿呢!”贺仙女这样说,也只是客套话,她在公社工作过,况且建新目前也在这里工作,煤矿的情况她不可能不知道。
“煤矿啊,我看最近启动是不可能了,至少我来启动没有可能。不过,要是你感兴趣,说不了我可以介绍一个地方给你。姜水清说这个话的时候,想到的是他和席爱芳正在筹备的煤炭运销公司。
“也在公社这里吗?还是在咱们村上?”贺仙女听说有工作做,很是上心,还主动往屋子里走了一步。
“这个暂时还没定。不过,你说的这些地方估计都不会,我猜着应该会是省城或者县城吧!”
贺仙女听到说是省城和县城,她脸色就起了变化,不过房间里有点暗,姜水清没有看出来。
“也行,那我就等姜队长的信儿啦!”说着,她就要往外走,可是很快她又扭头说,“姜队长,你这是?”她的意思很明白,他要在这里住下来吗?
“对,今后李桐这个房间就归我住了!”
“你真的不回咱村里去了?我还以为是大家传说的呢?那廖平她娘可咋弄啊?”贺仙女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说,廖家这么一弄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偏瘫的老太太在家里,那怎么能行啊?经她这么一说,姜水清似乎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就笑笑说,“好天呢,我每天都可以回家的。这里也只是偶尔住一夜!”
“好了,姜队长,不打扰了。别忘了,我可等着你的信儿呢!”贺仙女出去了,姜水清跟过去说了声再见,关上门,透过玻璃窗户他看到这个贺仙女又回到东边房间里去了。
姜水清心里就犯疑,这女人怎么会住在那个房子里呢?难道建新还有别的地方住吗?这时候他听到电话铃声,他走到门口,才知道是隔壁房间里在响,他看了看,他知道以前这个房子是代主任住的,可是刚才那个肖干事说了,这里暂时空着,可是怎么会有个电话机呢?
姜水清看了一下李桐的东西,几乎所有的被褥个人洗漱用品,还有替换的衣物,一件都不缺,看来这个李桐走的时候很急,根本就没考虑这些东西。姜水清就想,等晚上回家了一定要给他一个电话,看看到底他什么时候回来拿走这些东西,还是他下次去县城的时候,帮他带过去。
他简单洗了把脸,依然背上挎包,返回凌主任办公室,见到他还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手里握着电话听筒,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打电话。看到姜水清出现在门口,赶紧招招手,说,“都安排好了?”
“嗯,谢谢凌主任!”
“别这样说话,听说过去你跟代主任都是兄弟相称呢!”凌主任这样说,让姜水清觉得有点奇怪,先不说最后和代主任的关系咋样,可是代主任毕竟比凌主任年轻好多,真地叫一句大哥也不为过。可是这个凌主任不一样,额头已经荒了,看样子离五十岁不远了,那差不多就是姜水清父辈的年纪了。
“凌主任,您是长辈,我必须尊重您。我过来给您请几天假,我必须回去村子里安排一下,还有煤矿上,”
“小姜,你尽管去,随便多长时间都行,只要告诉我知道你在哪里就好。”凌主任似乎根本不在意姜水清来不来工作。
“不过,我回去之前,还是要问一下关于煤窑的事情。我问过荆书记,他说让找你的。”姜水清跟这个凌主任不熟悉,也不了解他的背景,所以没办法只有先把荆书记抬出来压他一下。
“你说吧,我知道!”
“过去我代表方庄煤矿和代主任有个协议,口头的,不过也有文字,煤矿交给公社,不是不可以,但是需要公社给生产队有个说法。我们那时候商量的结果,大体上是三十万,包括所有过去的投入。”
“小姜,你看看,这个公社全部家当卖了值不值这个钱呀?”凌主任听了三十万,就是吓得浑身一哆嗦,可是毕竟是主任,不能让姜水清看出来他胆怯,就两手一伸说。
“我知道,这个院子肯定不值钱,可是公社不是还有其它企业吗?再说了,这些也只是当初方庄煤矿投进去的钱,要是正常经营,远不止这个数呢。你看咋弄,我要是不给社员们一个交代,我估计肯定还得出事儿!”
这个凌主任怎么会不知道出事儿的意思,再说他也是得益于这次出事儿才从另外一个公社副主任调过来当主任的,等于是升了一级。否则一个萝卜一个坑,他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提升的机会呢。可是,他也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处理过去遗留的问题。至于这个姜水清他目前还不是很了解他的背景,只是知道这个人能量大得惊人,就连荆书记见了都要礼让三分。所以,他到任之前,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一定不惹这个人,他愿意干活就干,不愿意干,随便他干啥都行,只要不找他麻烦就好。
“这样的话,不知道煤矿上还有多少存煤,你回去看看,只要是能卖掉,都可以拿来给生产队里抵账。”
“我估计这样恐怕不妥,要不你自己过去谈吧,我不管了!”说完,姜水清起身要走,凌主任急了,他怎么敢去村子里,他知道上次打人事件,到现在还有一个人在医院躺着呢,他就是不当这个主任也不希望把自己身体给打残了。所以他赶紧说,“你说吧,反正你也算是这个公社的领导之一了,只要我们有这个能力,我们尽量处理好这个关系!”
“我个人的意见,煤窑是公社出面弄垮的,至少先拿出十万块,作为赔偿,否则免谈。我自己也不会回来上班的!”
凌主任听了,颓然坐下来。十万块,可真不是小数目,一个月下来,整个公社下面的小企业,也挣不了十万块。可是今天这个家伙张嘴就要十万,可是要是不给,他肯定过不了这个关,要是把事情闹到了上头,这刚上任才几天,那不说明自己太无能了吗?
“这样,小姜,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和财务对一下,如果能够凑够,我打电话通知你!”
“几天,三天够了吧?”姜水清一点也不敢放松,这是他生产队里那些仍然坚持集体生产的社员们的血汗钱呀。至于公社作难,那是他们自作自受,姜水清相信那个代主任弄走的钱肯定不止这个数目。
“一星期吧?”凌主任也真是可怜,就这样和下属斤斤计较,就像是菜市场卖菜的一样。
“那好吧,我回家等着,一个星期,等凌主任确认了,我拿到钱,然后我才会给大家宣布我脱离生产队的事情。”
姜水清出去了。不过,他知道,这十万块正是当初代主任答应给的,至于多出来的二十万,那个家伙是不愿意,可是这个煤矿就值三十万,也太亏了。不过,现在这已经不是姜水清所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刚进家门,老四廖静就说,“哥,你是不是把我的事儿给忘了?”
“你的啥事儿?快该开学了,对吧?没问题,到时候哥去送你!”姜水清真的是把这个小妹子的事情忘了一干二净。
“我三姐不是给你说了,开学我不去上学了,我要去参加培训班,你也答应我了。哥,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吧?”
姜水清迷糊了,他真记不起廖朤跟他说过关于老四去参加培训班的事儿。不过他倒是没忘自己确实一年前答应过她,等到了高三,不学习新功课他可以考虑让她去县里或者省城参加培训的。“你们开学真的是复习功课,不学习新书了?”
“对呀,每个学校都是这样,不信你去问问建忠,看看他们学校是不是这样?”
提到魏建忠,姜水清似乎记起来了,出事那一天,是魏长顺家的老四儿子和廖静一起的,当时他还怀疑这两个小年轻在谈恋爱呢。可是出了事儿,他好像把这些事儿都给忘了,要不是廖静提起来,他还真是记不起了。不行,必须找时间去跟魏长顺说说,他们年龄太小,这样谈恋爱还不是时候。
“好了,我信你。你三姐呢?”
“说是去晓芬姐家看小宝宝呢!”
“晓芬家,还是魏建新家?”姜水清想弄清楚。
“晓芬姐家!”老四重复一句,感觉这个哥哥是不是脑袋坏掉了,晓芬姐家都不知道吗?
姜水清知道了不是魏长顺家。不过,他想不通晓芬还没有出满月怎么就回娘家住了?
他走进房间先是跟娘打了个招呼,看看一切都正常,问了一下山妮儿,也说没啥。他回到自己房里,看到桌子上放了好几封信件,他一一检查了,都是些没多大用处的。只有一封是写了英文的,他意识到肯定是从美国寄过来的,就赶紧拆开,没错,里面是汉语,是廖平熟悉的笔迹。
“水清,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给你写信。我写这封信还是要感谢你照顾我娘。我很想念家里人,可是我一点他们的消息都得不到。我只是肯求你把这封信念给娘听,同时也告诉我的两个妹妹。让她们知道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不用她们担心。切切!”
这只是一个开头,下面才是正文,姜水清看了一下信的大概意思,都是一些好消息,似乎那里就是天堂。唯一有点价值的信息,就是廖平再过半年,也就是到了圣诞节,她就可以拿到本科毕业证书了,接下来,她打算读研究生。其它的,姜水清都觉得不是那么真实。不过,既然受人之托,他还是过去跟娘读了,可是只读了几句,娘就哇啦哇啦叫姜水清停了,很明显 她非常厌恶,抓住就把那些信纸撕了,扔了一地。然后娘闭上眼睛,再也不吭声。姜水清感受到娘在生气,一点也不能原谅这个女儿。
姜水清出来,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毕竟他和廖平之间没有多大矛盾,只是廖平眼界开阔了,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心也就野了,也许这也是人性。一个乡下丫头,过去从来没有见过大都市,更是没见过那些文质彬彬的教授们,更不要说外国大鼻子们,这样她被感情上俘虏,一点也不奇怪。不过有一点,她惦记家里人,这个感情也是真实的。甚至姜水清也可以推测出来,这个家里人是包含他姜水清的。他在想,是不是给她写一封回信,告诉一下她家里的近况,这样她心里至少会舒服不少。再说了,早晚她都有可能回来,那时候大家见面了都不说话吗?
想到这里,姜水清就回到自己房里,展开稿纸,开始给廖平写回信。他用娘的口吻,算是口授,把家里的情况大致写了一下。还没有写完,门帘被掀开,廖朤冲了进来,直接从后面拥在姜水清的后背上,“哥,都说你不回来了,我就是不信。看来我是赢定了!”虽然话听起来很美妙,可是廖朤声音里充满了哭腔。
姜水清起身,拉开她的手,看到她已经是满眼泪花,用手擦了,说,“谁说我不回来了,这话你也信?”
“我刚才说了,我不信,你没听到吗?”廖朤就动手把小拳头在姜水清的肩头上乱捶。
姜水清握住她的两只手,看着她说,“老三,不能这样,我是你哥,你都长大了,男女有别!”
“哥,我知道你是我哥,我要代替我姐嫁给你。我不能让我们廖家对不起你!”说着,她就要往姜水清怀里靠,可是姜水清坚决不松手。
“老三,哥的话你也不听了?坐下来,给我说一下晓芬家出了啥事儿?”
廖朤没办法,只有乖乖地坐在床沿上,看着姜水清,嘟着嘴,“你咋知道晓芬姐出事儿啦?”
“不知道,”姜水清摇头,“只是老四说你去了晓芬家里,我才知道她坐月子不出满月就回娘家,这肯定不正常啊!”
“哥,你是男人,怎么还知道这种事儿?没错,晓芬姐跟建新哥吵架了,一生气,她就抱着孩子跑回娘家了。”
“这就是晓芬的不对了,两口子吵架很正常,怎么叮当两句就跑回娘家?这幸亏是近,一个村的,要是十万八千里,吵架了,跑哪儿去呀?”姜水清这样说的时候,想到的却是廖平的境况,因为他怀疑廖平的信是报喜不报忧。
“不只是吵架,你没看见,晓芬姐胳膊上,脖子里,哎呀,晓芬姐不让说出来!”廖朤没说完,但是姜水清已经可以想象到发生了什么事儿。
“真的打架了?”
“你不想想,晓芬姐哪会动手打人呀!”廖朤起身,觉得水清哥好像是站在魏建新角度考虑问题的。可是接下来那一刻,她看到桌子上铺开的信纸,就瞄了一眼,“你给她写信?”
“什么是她,你二姐!”姜水清严厉地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