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姜洪房里出来,还没有出三号楼lobby,廖朤就急不可耐地问,“哥,你说伯父为啥不回家,并且还要自己弄个家呢?”
姜水清走得很快,他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个问题。他拉了廖朤快步出了二所的大院,然后才把步子放慢,“你到底想知道啥?”他最终问。
听到哥的口气不对,廖朤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就说,“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记住了,今天的事儿对谁都不要说出去!”
“我娘还有老四都不能说?”
“对!”
两个人到了公交站,从这里有车到姜水清妈妈家,也有车到师范专科学校。廖朤看看姜水清,问,“你要我回学校吗?”
“不回学校,你还想让我陪着你钻人家茅草庵吗?”姜水清也不客气。
“那看电影的事儿,你不会打算说了不算的吧?”廖朤不知道为啥这次见了姜水清的爸爸突然对姜水清有点敬畏。
“随便你!”
“随便是啥意思?你明天不去鼎州大学了吗?”这个廖朤记性还真好,没忘了在姜洪那里谈的话题。
“等我到家了联系了再说!”
车来了,一看是通往姜水清妈妈家的汽车,姜水清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住,人家汽车司机见到他不上,直接关门走了。“哥,你怎么不上车呀?”
“先送你!”
“我没事儿!这才几点钟啊!”廖朤显得无所谓。
“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为好,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你以为你会两下子吗?”
“哦,知道了!”廖朤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不服气,这么大的城市,到处都是路灯,照得比白天还亮堂呢,哪会有什么坏人。哥是不是上了年纪,跟个老太太似的,什么都害怕。
很快,廖朤的汽车到了,姜水清看着她上车,然后才开始回家。
进了家门,田茗在看电视,“你回来了!锅里还有饭呢!”
“不用,我吃过了!”姜水清也过来,坐在妈妈身旁。
“怎么,有话要说吗?”田茗很敏感,她知道儿子去了哪里,可是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
“妈,到底啥时候去接我岳母她们过来看病呢?”姜水清没有马上问,而是坐下来看了几分钟电视节目才说。
“你没问你爸爸他怎么说?”田茗戴上花镜,随手拿起一本画册来看。
“不是你介绍的专家吗?”姜水清耍赖。
“我也是听童秘书说的。”这一次田茗不再遮掩。
“啊,那我明天打个电话给童秘书!”
“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为啥不当面问问呢?你在他那里两个钟头都干啥了?”这个也许才是田茗最想知道的。毕竟儿子去看姜洪,她心里还是很高兴,虽说姜洪回来了,不原谅她,但是她认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知道了更多关于她的情况,他一定会原谅她的。那时候他愿意回来,随时欢迎。至于过去造成离婚的事实,田茗不想回忆,她觉得那是时代造成的,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妈,你不是也知道鼎州大学的那个校长吗?”姜水清这时候才突然问。
“对呀,以前两家走得很近,经常来往的,你要是见了面,说不了也能想起来。”
“没印象!”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没什么!我只是想过去看看丁校长!”
“怎么了,他生病了?”田茗反应很快,男人上了岁数,又在高位,很容易生病的,特别是老年病,不是糖尿病,就是高血压。
“妈,你怎么也不盼人家一点好,还要咒人家生病!”姜水清半开玩笑地说,但是他可是一点都没笑。
“那半晌不夜地看个啥劲儿?”田茗知道老丁这两口子,当年姜洪当市长的时候,老丁是宣传部的,可是后来他们一起受到冲击,姜洪被下放到农场,老丁就被直接下放回老家。等七四年落实政策,老丁先回城,被安排到了鼎州大学,当了一个排名靠后的副校长,没想到只干了一届,立马成了正校长。鼎州大学是正厅级单位,也就是说老丁等于是恢复到了下放前的职位。不过,谁都知道在下面,走到这一步,恐怕也就到头了。
“我爸说,”
“说啥了?”田茗反应很快,水清刚说了这三个字,她立马就问。
“我爸的意思想让我过去读书,他说再过几年我都三十岁了,就是想读书,恐怕也坐不下来。”
“水清,我真想不通,我说你说了一百回,让你重新去考试,那就是不听。要是你听妈的话,现在差不多都该毕业了。可是你从来都不听妈的话,反而听你爸的话,也可能就是随便说一句,你就当成真的。你就是去了鼎州大学,读了四年,同样是没有文凭的,将来在单位评职称提职都不算数的。你说说,你这孩子是不是浪费了好几年时间?”这一次田茗算是逮住了儿子的痛处,赶紧教训一番。
“那好,照你这样说,我就不去了!”姜水清站起来,想进屋去休息。
“别呀,你要是不去,将来你爸问起来你怎么回答?”田茗又把道理讲回来了。“不行,明天赶紧过去,你爸他不会错,既然他这样说了,一定有他的道理。你要是能够回来念上几年书,对你知识储备开阔眼界,会有很大的助益。”
“妈,开阔眼界,还是像你那样,直接到国外去看看,这样才会真正知道外国是一个什么样子,资本主义社会到底是怎么压榨工人的。”
“水清,千万别乱说话。资本主义本身不一定压榨工人,那都是资本家干的坏事。”田茗出去考察过,对于国外的境况她太清楚了,先不说人家制度的好坏,人家过得那个日子那才叫生活,和我们比较,那真是天壤之别。我们在自豪我们制度优越性的时候,那是因为我们还不知道我们的社会将来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她内心多少还是有点嫉妒人家的物质生活水平。
“妈,你要是下次再出国考察,带上我一起出去看看呗!”
“我也想啊,可是我没有这个权力。咱们国内现在对出国这一块管理还是很严的。就这样还经常听说有人出去了不回来呢。”
“真的?利用公差,到了国外,就不回来了?”姜水清很感兴趣。
“去,睡觉去!这些都是小道消息,不可信的!”田茗嘴上这么说,可是她心里很清楚,这不是小道消息,是真实发生过的,并且当事人她还认识。不过,她从心眼里瞧不起这样的人。
天亮了,妈妈前脚出门,姜水清就赶紧从家里离开,他知道今天必须待在那个公寓里,他要等电话局的人上门装电话。
自己刚走到公交车站,就看到廖朤从公家车上下来,其实他要是不打招呼,直接走了,廖朤也就错过了。可是他看到了,他不可能装作没看到,事情虽小,那可是人品问题,所以他赶紧招手吆喝,“廖朤,你怎么又来了?”
“哥,这么早,你这是要去哪儿呀?”廖朤看到姜水清,心情大好。
“你就是过来为了看那场电影吗?”姜水清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开了个玩笑。
“对呀,我不能让哥食言了,不是吗?再说了,我也想去鼎州大学去看看呢,我没考上那个学校,可是我进去看看总不会低人一等吧?”
“考上什么学校无所谓,不可能每个人都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关键是将来毕业了,走上了工作岗位,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干出一番事业,这才是根本!”
“哥,你最了解我的心了!”说着廖朤就拉住了姜水清的胳膊。
“老三,不能养成这样的习惯。大白天的,这样不好!”
“你是我哥,要是晚上这样更不好呢!”从道理上说,廖朤的话一点毛病没有,可是仔细一想,还是有些歧义。
“什么白天晚上的,走吧,汽车到了!”廖朤跟着姜水清上了公共汽车。
这是快车,也就是五个站,就到了。下来车,廖朤就问,“这里是行政区呀,你来这里干啥?你不会是帮助伯父看房子吧?”
姜水清真想笑,这廖朤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难道她真的就不知道爸爸的职位吗?不过,他还是说,“我爸单位会给分房子的。我今天是帮个朋友去看一天的家!”
“那人家见了我过去,不会不高兴吧?”廖朤有点迟疑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要不,哥,你去吧,我就在这里转转,等着你,等你没事儿了,我们再去看电影!”廖朤虽说平时胆子挺大,但是遇到了正事,她可不想耽误哥的工作。
“没事儿,走吧!”姜水清这次是主动拉了这个小妹一把。
上了公寓的楼,这里一如既往,静悄悄的,走道上的灯亮着,把各家门口的小厨房照得明明白白。假如没有灯,说不了碰到谁家的煤火,谁家的案板,踢到了谁家的饭锅谁家的饭碗,都是极有可能的。
“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就像是万家灯火里的过家家呢!”万家灯火是一部解放前拍的电影,可是廖朤在学校的演播室看过。
“小心点儿,别碰到人家的东西!”姜水清只有提醒。
门打开,姜水清过去把窗帘拉开,廖朤就大发议论,“哥,看不出吗,这里面还别有洞天呢!”她里屋外屋看了一遍,又说,“看不出你这个朋友眼光还不错嘛,家里弄得这么好。他什么时候回来,是出去旅游了,还是出国了?”
“出国了!估计至少也要一年两年才能回来呢!”姜水清顺势就用了这个理由,他知道这里早晚廖朤都会经常过来的,特别是岳母过来看病的时候,她不可能不过来的。
“真的太棒了!可惜了,距离我学校太远了,要不我真想搬到这里来住。哥,要不你给我一把钥匙,等我周末了,我过来睡一个晚上!”
“你想在这里睡?那好,你进去睡吧!”姜水清指指里屋说。
“哥,你说啥呢!”大概廖朤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不对,就叫了一声。“我只是觉得这么好房子空着可惜了!”
“不会,老三,我正在注册一个公司,也许这里可以经常有人来住呢!”
“那啥公司,周末我可以来打工吗?”
“估计暂时不行,等过一段时间,看看公司的生意,再说吧!”姜水清也的确不知道业务量会有多大,假如现在把大话说出去,这个妹子太较真,将来啥也不是,那可就丢大人了。
开始,这里的一切让廖朤好奇,可是呆了两个钟,也就没了新奇感,觉得就他们两个人在屋里坐着,好没意思,她就说,“哥,要不我去买东西,中午在这里做饭吃!”
姜水清也觉得别扭。席爱芳在的时候,他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们的那种关系处于如胶似漆的状态,根本一分钟都不想分开。可是今天这是他妹子,虽然他知道这个妹子对他一百分的好,可是他一点也不敢心猿意马。如果说席爱芳那个样子,是人性问题,那么和老三保持距离那就是道德问题。
“嗯,好主意!出去门,往后面走,差不多一百米左右吧,就看到有个菜市场!”姜水清给她讲得很清楚。这个时候廖朤只是好奇,居然没有问为啥姜水清会对这一带这么熟悉。
不到半个小时,廖朤就提了一蓝子青菜回来,姜水清走过来看了看,到底和席爱芳不是一个类型的人,买菜都是一些便宜的蔬菜。不过姜水清很喜欢,看着廖朤在小厨房里忙活,很快青菜鸡蛋炝锅面就做好了,弄得整个楼道都是喷喷香的味道。
中午,姜水清让廖朤到里屋的床上睡觉,自己在外卖简易沙发上打个盹。他知道今天看来可能装电话没戏了,去大学那里也只能推迟。可是当他坐在沙发上,刚闭上眼睛的时候,有人过来敲门了,“谁装电话的?”
姜水清赶紧应声,然后走出来,见到一个人,穿了工作服,背了一个硕大的工具包,还扛了一把竹梯。
“师傅,我家!”
“单子呢!”那人进屋把东西放下,就问。
“稍等!”这一下姜水清急了,他在回忆昨天席爱芳离开之前到底把这个电话单放到了哪里,可是想了半天最后他突然醒悟,电话手续是他去办的,赶紧去翻自己的挎包,总算是找到了那张单子,“师傅,你看是这个吗?”
“嗯,没错,先放那里吧!”
师傅已经开始布线。
“师傅,这要多长时间可以装好啊?”
“很快!”人家师傅不耐烦。
“啊。”姜水清在下面看着,偶尔还帮师傅理一理地上的线盘。不过他发现那师傅的经验确实很丰富,似乎这里就是他家一样,从哪里布线,从哪里出门,然后在过道里怎么和外面主线连接,几乎是一气呵成。
线布完了,人家问,“电话机放哪儿?”
姜水清看了一下,除了那个小茶几上,也没别的地方合适,就指了指,“这里吧!”
也就是五分钟时间,电话机接上了,那师傅就拨了一个电话出去,瞬间听到了对方的应答,他笑呵呵地说,“好了!这在里签个字儿!”他这时候指指那张单子,姜水清才明白,这是一张可以一分为二的单子。
师傅走了,姜水清也想试试电话的作用,于是他就拨给了范轶箧,可是拨通了,响了半天没人接,他就摁了,这一次打给妈妈单位,电话一响,立马就听到对方的声音,“这里是田主任办公室,请问找谁?”
姜水清一听不是妈妈的声音,再一听,是龚明,他就问了一声,“我妈呢?”
“开会呢!姜矿长,这是哪里的电话?”
“朋友家的。”姜水清不得不撒了个小慌。
“等一会儿田主任散会了我让他打回去?”龚明非常礼貌。
“不用了,晚上回家再说。”
收了线,姜水清发现廖朤出来了,站在他身边,“哥,这屋里有电话呀,我居然没有发现!”
“对呀,你不是睡着了吗?”两个人谁都没说错。
“你这里真是太安静了,我一下子睡得很死。只是,只是,”廖朤就吞吞吐吐的。
“咋了?”他看出来廖朤很不好意思。
“没事儿。我能不能给家里打个电话呀?”
“当然了!”说着姜水清拨了方庄村家里的电话,结果一拨就通了,他知道自己办理的长途开通一点不假。山妮儿接了电话,“喂,找谁呀?”
“山妮儿,我,老三!”
“三姐,是你呀!今天没上课吗?”
“明天正式上课。我娘呢,没事儿吧?”
“放心吧,很好。”
“你告诉我娘一声,说老四已经在上课了,三个月毕业,到时候就可以找个工作赚钱了!”
“这么好哇!”山妮儿好羡慕。
“还有没有啥事儿,没有我挂了!”
“等等,你要是能见到水清哥,你告诉他一声,这两天岭上的姐夫天天来,找他。我问了啥事儿,他也不说,反正没人转一圈就走了。看样子哭丧着脸,应该不是啥好事儿!”
“别理他。我大姐那一家人真是恨不得把我家值钱一点儿的东西都搬到他们家里去,这不知道又遇到啥困难了,想来胡捞两笊篱呢!”
“嗯,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廖朤就把大姐夫亓步统的事儿说了,并且添油加醋地说,“哥,别理他。我大姐这两口子,真是喂不熟的狗,当初你说你对他们那么好,结果呢,把我们家的东西都顺到他们家里去了,等于我们给他养了两年的孩子。过去真是看不出呢!”
“算了,都过去了,只要将来你和老四出嫁了,不这样我就烧高香了!”
“哥,我不嫁人!”说到将来,廖朤一下子很严肃。
“好,好,你不嫁人,今天嘴很硬,等到你遇到合适的人了,我看你可别来给我哭鼻子求我啊!”
“哥,我不骗你。除非哥你娶我,我这一辈子坚决不嫁人!”这一次廖朤口气更是解决。姜水清听了不敢接话,这个妹子是说到做到,外刚内刚的女孩子,这以后没有把握的事儿不能随便在她面前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