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岳母娘住到了公寓来治病以后,席爱芳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过去和贾桂玲经常吃醋,这没了姜水清在,反而显得她们关系还算融洽。尤其是她能说会道,每次都是她陪着老太太去进行治疗。一来二去,她跟姜洪和童秘书都混熟了,自然他们也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又是一个星期天,在家里姜洪就把水清叫住,“你一会儿先别走,我有话问你!”
姜洪跟水清这样严肃地说话,还是第一次,让姜水清摸不着头脑,这是出了啥大事儿,让爸爸这么正式。等大家都离开了,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爸爸问话。
“你是不是在做煤炭生意?”姜洪开门见山。
“都是席经理搞的,我也就是帮个忙!”姜水清就怕老爸问这事儿,他知道自己爸爸不想他在外头利用他的名义来做生意赚钱。
“不管是谁的,你都掺和了,对吧?并且你也从中获得了利润,对吧?”姜洪看着自己的儿子。
“给我岳母治病,要花不少钱,再说了,我的那几十块工资最多也只够给他们在这里吃饭的呢!”姜水清知道想逃避是不可能的,也只有实话实说。
“你在外面干点事儿,挣点儿钱,贴补家用,只要不胡作非为,正正当当,我没啥好说。但是,我必须警告你,你爸爸是党的高级干部,千万不能打着我的旗号去赚钱。你明白我的意思?”姜洪真的好严厉。
“爸,我真的没有。眼下的客户还都是当年我们方庄村煤矿的客户呢。就算是做了点生意,跟你一分钱关系也没有,那时候开辟这些客户你还没回来上班呢。”姜水清说得很委婉,但是姜洪听了也觉得自己儿子不容易。
“那就好,反正我提醒你,千万别让我听说,你在外面利用了我的名义。还有,过几天我要去一趟县里,我想利用这个机会到方庄村走一走。你看看你的时间能不能安排得开?”
“我请假!”姜水清听说老爸要下去,心里就非常高兴,倒不是因为完成了李桐爸爸的愿望,而是他知道爸爸过去一直有这么个心愿,想回到当年战斗过的地方看看。
姜洪这一次没再说什么,他也清楚,除了请假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
姜水清提前一个晚上,率先回到了县城,他仍然住在席爱芳的那个房子里。不过,这个时候,这里变化很大,因为小鹏不在这里住了,贺仙女也经常出差,整个一楼被布置成了一个看上去很像是办公室样子的办公室,除了写字台,还摆放了文件柜,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小女孩,在这里做饭兼接待。
“这里弄得不错嘛!”一进屋,姜水清就表扬了一句。
“还像个办公室吧!”席爱芳听了自然高兴。
“嗯,比我们鼎州的那个公寓像多了。”
“没事儿,那里不是你岳母娘在住吗,等她走了,我们可以专门租个像样的办公室。这样那个房间就可以成为一个宿舍。”席爱芳看着姜水清的脸,只从她进来,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
“你不再给贾桂玲吃醋了?”
“滚,她有啥醋好吃的。当初只是我看不惯她而已。可是现在处得久了,觉得她人品还不赖。至少她没有任何坏心眼儿,不会坏我们的事儿。”
“我们有啥事儿呀?”姜水清逗他。
“你说呢?要是哪一天不下心,我给你生个孩子,那不就等于有事儿了?”说着席爱芳就要上楼,姜水清心里明白她的心思,咳凑一声,说,“我还得给李桐打个电话呢!”
“不行,你上来,我有话讲!”这一次,席爱芳知道她肯定是要把他吃了的,否则晚上贺仙女回来,恐怕又没了机会。
姜水清还是上了楼,两个人直接进了席爱芳的卧室,姜水清还扭扭捏捏说,“楼下的那个小姑娘?”
“放心吧,她就是在这里看着都不会出去说的!”席爱芳已经钻进了被窝。
“姐,有人找!”这个时候,楼下那个小姑娘就在楼梯口大声吆喝。姜水清看看席爱芳,闭住呼吸,席爱芳一下子就拉了脸,“真他妈的晦气。我下去看看,你别动,这是谁呀,这么不长颜色?”
席爱芳下楼,就听到她说话的声音,“行长大人,你有事儿打个电话过来,怎么还亲自跑来呢?”
姜水清听到说行长,就知道一定是银行的。
“我不来不行啊,我一直在找你,可是就是见不到你人。打了电话,也说你不在。”说着,行长大人就坐了下来,这一下,席爱芳知道恐怕一下子她很难把这个财神爷给劝走了。
“这不是在吗,我家就在这儿,我还能丢了不成。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席爱芳也坐了下来,与这个行长保持了一点儿距离。
“你抵押的煤矿最近有了动作,你知道不?”那行长不紧不慢地说。
“啥动作?”席爱芳不明白,席爱军在那里,要是有任何动作自己弟弟还能不及时通知她。
“公社要重新启动煤矿,结果发现煤矿被你们给抵押了,这样他们想利用煤矿贷款就没有了机会。你说这事儿算不算是一件大事儿?”行长不紧不慢地说了,不光是席爱芳紧张了,楼上的姜水清听了更是紧张。一直到了今天他才知道这个席爱芳玩的空手道,原来是利用了他那个弟弟在煤矿上看矿的头衔,偷偷玩了这么一把。姜水清心里就有一种后怕,这个女人胆子也太大了,这样她都敢玩,这要是哪一天她把自己玩进去了,岂不是可惜了。
他想起床出去,可是觉得这样不好,毕竟资金这一块他从来没有出过面,还是让席爱芳把人打发走了再说。
接着楼下说话的声音变小了,但是姜水清能够感觉到说了钱的问题,反正最后等声音提高的时候,姜水清明白,这是在通知他,已经搞定了。
姜水清下楼来,等席爱芳回来,她一进屋,就摔了一个杯子,“他妈的,无缘无故来敲竹杠,难道老娘这里是造钱的机器,他家里娶媳妇,还需要我给你筹钱,太不要脸了!”
“人都走了,破财消灾。我们努力赚钱就是!”姜水清看到席爱芳发这么大的脾气,就赶紧安慰她说。
“我不会放过他。他以为生意场上这么不讲生意道德,该给的过路费我当初都交了,结果半夜又来敲门,他以为姑奶奶是好惹的吗?”不管怎么样,席爱芳还是消了不少火气,但是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姜水清心里知道这个行长说不了真的会遇到什么麻烦。
姜水清让席爱芳上楼去休息一下,这一次席爱芳没有拒绝,可是她上去了,姜水清却下楼来打电话,“李桐,要是没开会,立马过来!”
“你回来了?”李桐十分惊讶。
“对呀!”
“五分钟就到!”毕竟是哥们儿,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招呼一声,立马人到。这一点姜水清觉得他比范轶箧好多了。
姜水清来到大门口迎迎这个好朋友,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再说,他还有很多隐秘的事情要说呢。
不一会儿,李桐到了,看到姜水清站在门口,就说,“干嘛呀,欢迎我呀!”
姜水清也不说话,只是摆了一下手,两个人朝外面走去。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姜水清停住脚步,“伯父在家吗?”
“我不知道哇,现在我搬出来住,这两天也没回去。”
“走吧,咱们回去看看!”姜水清就拉李桐走。
“干嘛,你找我爸要办啥事儿吗,能不能给我透露一句?”李桐虽说跟着走,可是觉得这样太神秘。
“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姜水清知道这个地方距离李桐爸爸家里不是很远,要不是绕圈子,直线距离要不了十分钟的路程。
“怎么样,你那个老婆?”路上,姜水清问。
“女人吗,还不都是一个样。不过,现在老实多了,没有了过去那种颐气指使的样子,多少有点媳妇的感觉。”
“那是,等有了孩子,更是另外一个样子了!”姜水清虽然没有孩子,但是他知道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完全就成了一个女人。
“水清,还真给你说对了,她变了,也就是因为她怀孕了!”
“真的,你要当爹了?几个月了?”
“大概到了五一节吧,到时候你就来当干爹!”李桐提到这个尚未谋面的小孩儿,心里还是挺激动的。
他们开着玩笑,到了李桐爸家门口,大门开着,就听到里面还有人说,“李桐,你回来了怎么还不进来?”这是李桐妈妈的声音。
“妈,我爸回来没有?”李桐在门外问。
“不知道哇!应该还不到下班时间吧!”说着李桐妈妈出来,见到水清也在,就说,“这不是姜队长吗,好长时间都没来我家了,赶紧进来,他爸马上就该下班了!”
姜水清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六点了,冬天的太阳落山很早,六点钟,天已经开始暗了。正说话呢,李副县长进来了,见到姜水清在,很出乎他的预料,就说,“你不是在上大学了吗?”那意思很明白,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呢。
“伯父,我爸明天准备回方庄村一趟,我回来打个前站!”姜水清也就是为了这句话,专门过来跑的这一趟。
李桐应该是没有听出话里的意思,可是李副县长倒是明白了,脸上就是一笑,说,“太好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做些准备!”
李副县长着急慌忙就要出门,到了门口,又拐回来,对李桐说,“把你们局里的汽车调出来,给一辆让水清调配。”
“爹,你说啥呢?”显然李桐没明白姜水清刚才话的意思。
“你别管了,就照我说的办。你要是不忙,明天跟水清一起过去方庄村,在那里等我们!”说完,李副县长就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了。
“水清,你真的需要汽车?”李桐仍然还迷迷糊糊呢。
“有了当然方便一点!”姜水清也不矫情。
“那我需要陪你去方庄村?”李桐看着这个老伙计。
“那要看你忙不忙了!”
这边,李桐妈妈就叫去吃饭,可是姜水清哪有心思吃饭,就催促李桐说,“明天早上六点我们从这里走,没问题吧?”
“水清,你这是要干嘛呀,不就是回家一趟,太早了,我起不来!”
“说好了,六点,你要是不来我自己走了!”说完,他跟李桐妈妈道了谢,就匆忙离开这里。
回到住处,席爱芳和那个打杂的小姑娘正在吃饭,见到姜水清进来,就质问道,“你是怎么回事儿,出去也不打个招呼,赶紧吃饭!”说完,那姑娘就去盛饭。
姜水清也饿了,才不管席爱芳说了什么,坐下来就吃。等到吃得差不多了,才说,“等一下,陪我出去买些东西!”
“早点干啥不去买,这商店都关门了!”
“没事儿,汽车站那里商店不会关门的。”说着,他起身出去了。席爱芳紧紧跟在后面,她觉得今天净出一些怪事儿。
第二天,姜水清定了闹铃,刚六点钟,整个楼上楼下都能听到闹铃声,姜水清起床,结果三个女人也都起来。贺仙女昨天回来很晚,今天起来是要跟姜水清打个招呼的。“姜队长,这么早就要走哇?”
“对呀,我得先回家一趟,然后才回去鼎州!”
“要不,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吧,你们今天没安排见客户?”姜水清不想耽误她们的工作。
“没事儿,晚一半天也不会耽误啥事儿的。”这样贺仙女就回去收拾打扮。这时候,就听到大门外头有人砸门,“到点了,走吧?”李桐的声音。
这一下,刚才没觉得有什么的席爱芳现在就觉得有点不正常,既然李桐专门过来接他,肯定是事先约好的,那么一定就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姜水清家里要是出了啥大事儿,那就是她席爱芳的大事儿,所以她也赶紧梳洗准备,嘴里还不住地埋怨,这姜水清,怎么总是深藏不露呢。
三个人出来,将东西搬上了汽车,李桐当了司机,就开车往方庄村而去。
车上的人谁都不知道为啥这么不年不节的要回方庄村干啥。只有姜水清心里清楚,到了中午,方庄村一定会掀起一个小小的高潮。
一个钟不到,姜水清他们就进了村,车子停在廖家的院门口,大门居然开着,这让姜水清很是吃惊。他大步进去,直接进了堂屋,发现没人,就去了后面园子里,在这里他看到了大姐廖凤。
“水清,你怎么回来了?咱娘呢?”廖凤多少有点尴尬,她从茅厕出来,手里还提着裤子呢。
姜水清先头里走,给这个大姐一点面子,让她整理好衣服。
“姐,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看看,咱家里不是还有亩自留地吗,我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把它弄弄,等开了春,撒点菜籽儿啥的,好赖也算是一点收成!”廖凤这样说,姜水清觉得合乎道理。
廖凤到了前院,发现进来这么好几个人,除了贺仙女多少有点面熟,其他人她都不认识,就赶紧说,“水清,还没吃饭吧,我这就生活做饭!”
“大姐,没事儿,让她们去忙吧!”姜水清指指贺仙女和席爱芳说。
听到姜水清这样说,两个女人也只得进了厨房,她们知道这里不动手,是没有东西可以吃的。
姜水清进了自己房间,这里已经被灰尘给铺满了,地上,桌子上,床上,到处都是一层灰尘,他的房门走的时候是关上的,可是没办法农村的房门窗户都没法隔断灰尘进来的。再说了,冬天的西北风就是在严实的房门也会吹进去的。姜水清招呼李桐打扫院子,他自己准备动手收拾自己这个屋子。他知道时间很短,但是他必须把这里整理得干干净净。刚拿起扫把,他看到电话,就想起来给煤窑上打个电话,那里不是还有两个棒劳力吗。
电话接通了,是厉逹接的,“水清,你在哪儿打的电话?什么,村子里,好,我这就回去。好,我知道了,我会叫上爱军一起的!”
院子里,李桐动手扫院子,看他拿扫把的姿势就知道平常是不会干活的人。这时外面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廖家族长爷爷,见到这么多人在干活,老人家高兴得合不拢嘴,“水清,你回来了?你娘都回来了?”
另外一个人是毛孩儿叔,他还是让自己老爹给叫出来的,这么一大早水清家门口有了汽车引擎声,那还不是说明家里来人了。
毛孩儿叔不管那么多,直接掀开帘子就要进来,正好和水清碰了满怀,“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毛孩儿叔抱怨说。
“回来看看,下午还得走呢!”
“干嘛这么赶呀!回来就多住几天,队里还好多事儿等着跟你说说呢!”
“放心吧,你要说的我都准备好了,你看到厨房的席经理了吗,等一会儿,我介绍你认识,我都交代给她了。”
说着,席爱芳从厨房出来,烟熏得眼睛红红的,听到姜水清提到她的名字,她就过来,“姜队长,你叫我?”
“正好,席经理,这位是我们生产队里的廖队长,小名叫毛孩儿叔,我给你说的那笔钱,等到了年关我让他找你来取钱!”姜水清吩咐道。
席爱芳听说是队长,伸出手来,跟这个所谓的毛孩儿叔握了一下,这是对姜水清老家人的尊重,“放心吧,你要是忙,就打个电话给我,或者我弟弟你也应该认识,在煤窑上,他叫爱军,叫他找我也行。”
这时候,毛孩儿才明白这个漂亮女人居然是席爱军的姐姐,也就是说过去曾经是代主任的爱人。可是,他看看眼下这个情况,毛孩儿叔作为长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因为他错误地把这个席爱芳当成了姜水清的先好的。
家里一阵忙乱,终于贺仙女在廖凤的配合下,做好了一大锅玉米糁糊涂粥,还炒了一些姜水清带回来的菜。这样,不管是谁来了,都坐下来盛一碗饭,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虽说寒冷,可是大家心里很暖和,因为在这里,他们可以和水清聊上几句。
等大家吃完饭,族长爷爷就拉住水清的手问,“你娘到底咋样了?”
“爷爷,等我娘回来说不了可以跟你说话呢!”姜水清提到娘的病,心里还是很高兴。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个专家真的是有两下子,经过两个来月的治疗,有了很大的起色,已经呜呜啦啦能说出来一些字眼。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半年,她跟正常人对话,应该是可以期待的。
“老天爷有眼呀,你娘她可是受了这么大的罪。幸好有你这个好儿子,要不是这辈子她就算是完了!”族长爷爷太激动,居然留下来老泪。
看到这个场面,姜水清也很动容,他很想对老人家说一句,可是他还是咽下了那句话,他知道自己答应了保密,就必须真的做到。
还不到十点,县城里就打来了电话,是李副县长吩咐人打来的,“水清,我们已经接到了姜省长,正在会议室呢,等一会儿三十分钟,省长听一下我们汇报工作,然后就开始去方庄村,你们准备好一点,千万别让你爸爸出什么意外!”
电话里,姜水清能够感受到李副县长太兴奋,说话的时候,都没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临近中午,一个车队浩浩荡荡进了方庄村,姜水清领着生产队里的老老少少,站在村口迎接。虽然没有敲锣打鼓,可是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姜洪从车上下来,还是非常激动。
第一个站在车门口和姜洪握手的就是族长爷爷,姜水清介绍说,“爸,这就是廖家族长爷爷!”
“老叔,我是姜洪啊,你还认识我不?”
族长爷爷已经知道了姜水清爸爸要来,可是他不知道这么多年能不能认出他的样子,这时候见了,他似乎在努力地回忆,最后才说,“嗯,当年你在咱们村的时候还是个小伙子呢!”
说完大家都哈哈大笑!可不是吗,四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小伙子如今你已经是省里的大官了,当年给他们掩护的老农民伯伯,依然是农民伯伯,只是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皱纹而已。
接着就是村子里其他几位老人,这些人过去都见过姜洪,可是如今时隔太多年,要是不介绍,没有一个人能够认出他来。
整个村子几乎是陷入了停顿,所有人都出来看看姜水清的爸爸,这个省里的大官长什么样子。其实,除了几个上了岁数的老人,知道这个人既是解放前曾经在这里打过仗的人之外,其他人最感兴趣的都是他省长的身份。